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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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教有方啊。能得爱妃常伴左右,朕复有何求?”
婉容强忍着,没让眼眶中的泪水淌落下来,有意岔开话题,问道:“皇上早膳想用些什么,臣妾嘱咐人做去。”
“罢了。”皇帝摆了摆手,说道,“朕叫了尚敬到宝象宫说些事情,早膳得便就到那儿用了。爱妃有着身子的人,自己要懂得将养才是,这一大早地红着双眼就起来,昨儿晚上没睡安稳吧?快回去再补上一觉。朕得空儿还会来的。”
婉容听皇帝不经意间说出仍要到景暄宫中商议事情,一股醋意禁不住直翻了上来,撇着嘴嘟囔道:“臣妾不中用,无法为皇上分忧,皇上以后还是少来瑶华宫几回的好。”
皇帝察觉出是自己失了言,连忙双手扶起婉容,边往寝殿送,边陪笑解释道:“尚敬才从逻些城回长安不久,朕有意将谢良臣留下的那个烂摊子交给他来掌管,今天叫他来说得都是些琐碎宫务,念及爱妃身子不便,才要他到宝象宫候驾……”
婉容想挣开皇帝的手,用了用力,没能挣脱,遂强笑着埋怨道:“哪个要听这些话。莫说这一座大明宫,整个天下都是皇上您的,您爱去哪儿便去哪儿,用得着要费这些口舌来向臣妾解释?臣妾只盼着皇上心里还能想起有吉祥、如意这一对娃儿,莫叫他们时常见不到父皇就是。更何况自今而后,臣妾这宫中还多了一位能叫皇上记起的人儿……”
皇帝生怕她心中那一大坛子醋从景暄那掉转头又泼向樱儿,面色一红,松开手,冲房外高声喊道:“杉儿,快扶娘娘回寝殿安歇。”
第五十九章 天蚕宝衣(一)
宝象宫内,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景暄也被突如其来的那一阵炸雷给惊醒了。她目光炯炯地望着寝殿方正而厚实的大梁,再也难以入睡。
与在南内邂逅点墨和得知来兴儿并不是真正的宦者相比,柳毅受李进忠排挤,主动请缨前往蒲州对阵江陵王平叛的消息更让她感到不安和失落。
以她对柳毅的了解,他此次能够接受皇帝的邀请,重新回到长安,以客卿的身份参与朝政,已属不易。而今他主动请求外任,只怕此一去再也不会回转了。
其实,即便柳毅人在长安,而且就住在大明宫旁边的翰林院内,景暄和他也难得见上一面。现在,她已不是他的护卫,而是执掌六宫的贵妃娘娘,怎么可能再象以往那样与身为外臣的柳毅朝夕相见呢?
可是,得知柳毅率军平叛的建言被皇帝允准以后,景暄仍按捺不住心头的渴望,在他临行前,命朱双将柳毅传请进了宝象宫,再见上一面。
柳毅一向视景暄为自己门下的弟子,接到懿旨后并没觉得意外。他素来不拘小节,视儒家礼教如弃履,自不会在意外臣入后宫与皇上的嫔妃私会有何不妥。因此,当下便随着朱双来到了宝象宫。
其时恰巧雪晴也在宝象宫正殿之内,缠着母亲玩耍。柳毅一踏进正殿,就听到殿内一个银铃般的童声奶声奶气地叫道:“这个叔叔生得好俊哪!象极了道观里的神仙。”
景暄被女儿这一声叫弄得满面通红,连忙出言喝止了她,又吩咐锦屏带她下去,这才款款站起身,向柳毅施礼道:“暄儿与先生在洛阳一别,至今已近五年光景。敢问师母和伉弟如今可还安好?”
柳毅拱手长揖道:“山野之人,有劳娘娘挂念了。内子和小儿如今在终南山耕读为生,都盼着臣能早日重返林泉,一家人团圆哪。”
景暄将柳毅让至殿内落座,又挥手示意一旁的宦者、宫人尽皆退下,姗姗走至柳毅身边,亲手为他捧上一碗茶,上下打量着柳毅,感慨道:“数年不见,先生鬓边竟也染上了风霜。但不知先生此番前去平叛,准备何时离京啊?”
柳毅先前在洛阳元帅行营中与景暄相处时,她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今见到她,已分明是位风姿绰约的少妇模样了。如此近距离地单独相处,又被她不住眼地盯着上下打量,柳毅纵然是放浪形骸的修道之士,也难免有些耳热心跳。
他急忙从座中站起,倒退两步,朝景暄拱手道:“臣下抖胆,敬请贵妃娘娘归座叙话。皇上本来诏准臣便宜行事,待三千兵马粮草完备后再赶往蒲州与叛军一战,但臣想前方战场形势瞬间万变,又听闻那江陵王近两年在官军中威望素著,谋略过人,令人小觑不得,因此与庆则合议过,定于明日动身,率军前往蒲州。”
经柳毅提醒,景暄才发觉自己乍一见到他,的确有些失态,不觉歉然一笑,回身坐下,不无担心地对柳毅说道:“暄儿听闻先生率军出征的消息后,特地叫人到兵部打听了蒲州叛军的情形。那儿的叛军不下两万之众,如今又由能征善战的江陵王担任统帅,先生只带三千兵马前去,着实叫人放心不下。冒昧请问先生,心中可是已经有了御敌之策?”
说起兵事来,柳毅可谓是成竹在胸,他微微一晒,缓缓答道:“娘娘出身将门,熟读兵书,应当知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的道理。蒲州与虢州夹河而对,彼此之间都无法攻克对方者,盖皆仰仗大河之险。如此一来,虢州官军虽数量远少于蒲州叛军,但可凭借地利之便稳居不败之地,娘娘以为然否?”
景暄钦佩地说道:“暄儿只顾着对比双方的兵力,却忽略了这一层。先生早在向皇上主动请缨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是吗?”
柳毅暗地里叹息一声,他此番实是出于不欲与李进忠在朝中内讧,故而才携同曾庆则避祸蒲州,事前哪儿想得到这许多。此刻被景暄当面问起,又不好向她尽陈其中原委,只得默然点头承认。
景暄显然放轻松了许多,迟疑片刻后,终于开口问道:“先生此去,可曾定下了归期?”
柳毅乃是一位不世出的智计之士,今日从一踏进宝象宫的正殿,他就隐隐感觉到景暄的神色和谈吐有些不对。及至听到景暄意态犹豫地问出这句话来,心念一动,似乎窥破了暗结于景暄心底的那一点情愫,遂有意用言语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拱手答道:“既蒙娘娘垂询,臣不得不据实回答:臣此次率军前往蒲州,心中并无侥幸之念,但求能以疑兵牵制住河北的叛军,为傅奕将军早日收复河中,展开反攻提供侧应,就算是达成所愿了。因此,未及动身先谈归期,恐怕为时过早了。”
景暄心知在此时此地,柳毅断断不会和盘说出心中所想,也不再强问,转身从身旁的几案上双手拿过一个蜀锦面的包裹,向柳毅说道:“暄儿虽不曾正式拜师,得列先生门墙,但自在洛阳元帅行营与先生结识以来,一向以师礼待之。明日先生即将重返战场,暄儿无以为赠,这包裹之中乃是不久前他人所赠的一副护身软甲,就将赠与先生做防身之用吧。”
宝马良弓,但凡是久历战阵之人,有谁不把铠甲兵器视作自己的第二生命而倍加珍惜?
柳毅听景暄尊自己为师,并不提及男女之间的情意,有意疏远之心既消,不羁之性又生,哈哈笑着接过景暄捧上的包裹,顺手就掀开来看,口中说道:“娘娘身处后宫,竟有人送甲胄给您?柳某倒要瞧瞧娘娘赐下的这副软甲是个什么样的宝贝?”
银色的蜀锦包裹被他托在掌中一把掀开,里面显露出了乌眉灶眼的一团物事,这正是前不久来兴儿受于承恩之托,带进宫来,进奉给景暄的那副软甲。
第五十九章 天蚕宝衣(二)
景暄接下这副软甲后,因不识得它系何物所制成,曾好奇地用家传的青锋剑试过它的坚韧程度。一试之下,景暄不由得瞠目结舌,青锋剑已是削铁如泥的宝刃,到了这副软甲跟儿前,却象是寻常孩童手中的一把木剑。无论是刺是劈,别说是刺穿它,一刺过后,即连个痕迹也在这副软甲上瞧不出来。景暄这才意识到它确是一件罕见的宝物。
如果不是柳毅明日就要重返战场,景暄怎么会舍得以此软甲赠与他人?
“天蚕衣!”
饶是柳毅这样的见多识广之士,一眼瞧见包裹里的这副软甲,也不禁失声惊叹道。
“娘娘,此物是何人所赠?如此稀世珍宝,柳某断断不敢领受。”柳毅不带一丝的犹豫,直接将包裹捧还给了景暄。
景暄虽然亲手试过,知道这是件宝物,却并不通晓端的,见柳毅拒绝得干脆而果断,惊讶地问道:“这是神鹤军监军使于承恩前不久托来兴儿带进宫来的。先生认得此物?”
柳毅暗吃一惊,于承恩自幼是先帝的伴当,对他的为人、秉性,柳毅再熟知不过了。此人表面上看,颇能投先帝之所好,儒雅好学,喜与文采之士相往来,实则胸有沟壑,专能见风使舵、投机钻营,且心肠歹毒,行事决绝,是当今宦者之中唯一能与李进忠相匹敌的厉害角色。
“娘娘可曾听说过天蚕此物?此物生长于雪域高山之中,如今已近于绝迹。一根天蚕丝倘若用作绳索,就足以勒死一头恶狼,可见其坚韧无比。这么一副软甲织造下来,只怕要耗费上几千根天蚕丝。若论其稀有程度,即便是当年制作传国玉玺的和氏璧,也难以和它相提并论哪。”
柳毅向景暄介绍着天蚕衣的来历,同时心中纳闷儿:这于承恩如此不惜血本地想要攀附景暄,背后图谋的到底是什么呢?难道位同元帅的观军容使的身份、地位和权势仍不能令他满足?
景暄也没有意料到这副被柳毅称作是天蚕衣的软甲是如此的稀有珍贵,心下不免也犯起了嘀咕,思量着要不要寻个机会把它退还给于承恩。
“柳某奉劝娘娘一句话:无功不受禄,无因没有果。还请娘娘三思。”
耳边仿佛又传来柳毅恳切的声音,竟和自己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样。
“轰隆隆”。
又是一阵雷声从天外滚过,景暄两只眼皮陡地一跳,猛地惊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不知不觉间打了个盹儿。
“锦屏。”
昨儿晚上雪睛有点发热,景暄惦记着今儿一早差锦屏到太医署走一趟,请个太医来瞧瞧。
可接连叫了几声,却不见锦屏的人影,景暄从床上起身,走至寝殿门口,抬高声音叫道:“外面是谁当值啊?去叫锦屏过来回话。”
自打她嫁入东宫、住在栖霞阁就跟着她的侍女彩鸾应声跑了过来,神情有些慌乱地对景暄说道:“锦屏姐姐听说昨晚‘野狐落’那儿出了点事,急吼吼地一早起来就走了。娘娘有什么吩咐,尽请差婢子去办吧。”
这些年锦屏对来兴儿属意是任谁都能瞧出来的。先前景暄倒是为来兴儿是宦者之身而替锦屏惋惜过,眼见得锦屏守着自己一天天地长大,也曾暗地里托人替她在宫外寻觅合适的夫君。
无奈锦屏却和自己差相仿佛,一旦心里有了人,旁的男子再好也入不了她的眼。她一口回绝了景暄想借清理宫务之机将自己嫁出宫的好意,满心满意地就这么和来兴儿一个小宦者打得火热。
凡是大明宫中的宫人,未来好的发展出路无外乎三种:最好的结果就是赶上皇帝遣放宫人的好时机,被放出宫,嫁得一户好人家,相夫教子,安享余生;再者,在大多数人眼里,宫人能够一夕得到皇帝的宠幸,并且幸运地怀上龙种,从此脱了奴籍,跻身嫔妃的行列,就算是祖上显灵、自身的福报到了;退一步讲,后宫之中千女一夫,对绝大多数得不到宠幸的宫人而言,能够承蒙主子娘娘抬举,在尚宫、尚仪等内司衙门入了品级,做了女官,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出路。
景暄自己尚且是奉旨嫁给了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打心眼儿里自是不愿与自己情同姊妹的锦屏选择第二条路。因此,前些时,趁着皇帝驾临宝象宫的空儿,景暄便提出要抬举锦屏做女官。皇帝想都没想,就点名要锦屏到尚宫局出任司正。
尚宫局是内司六局之首,司正又是专管稽核宫人的要职,先朝张皇后跟儿前最得力的芙蓉任的就是此职。皇帝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景暄身边的人来担当,无疑是明示了景暄在后宫嫔妃中位居第一的地位。
如今来兴儿虽暴露了冒牌宦者的身份,成了一名禁军士卒,可景暄从皇帝将他发落到“野狐落”看守坟墓这一举动中,敏锐地意识到,来兴儿身上的麻烦还远远没有完。
锦屏天天都要找借口出宫,即使她没有向景暄明说,宝象宫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必定是去“野狐落”看望来兴儿。对此,景暄颇有些替锦屏担心。
“你到太医署走一趟,请个太医来给公主瞧瞧病。”
景暄向彩鸾吩咐过后,正要转身进殿,身后宝象宫的管事宦者朱双从宫门外跑了进来,禀报道:“内常侍尚敬尚大人说是奉了皇上旨意,正在宫门外候见。”
“他倒来得挺早啊。”
景暄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