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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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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兴儿刚在宝象宫听景暄说过一句相似的话,此时又听李进忠毫不隐讳地如此一说,不禁脱口问道:“您为何要我去结识睦王?”
  “算了,睦王至今下落不明,空谈这些已无任何必要,还是先说说你母亲的消息吧,”李进忠及时把话收了回来,煞有介事地说道,“十几天前,辽东有消息传来,说是你母亲后来出嫁的那个后夫王环死了,他临死前曾向身边的人说起过你母亲的下落……”
  “您不是说王环把我母亲卖给商贾赎债了吗,他怎么会知道我母亲十几天前的下落?”来兴儿掩饰不住怀疑的情绪,急促地问道。
  “蹊跷之处就在这儿,”李进忠继续编着他的故事,“那王环原有一妻一妾,其妻虽然貌美,却一惯妒悍刁蛮,王环惧内,在她面前从来是敢怒不敢言。你母亲过门以后,更是常常受她日夜打骂,苦不堪言。王环对其妻心怀怨恨,久欲除之而不敢,于是便趁那商人上门讨债之机,假意与其妻商量,要把你母亲卖去抵债,其妻自然乐意。而到了商人前来带人那天,王环却用药将其妻麻翻,将其妻卖给了那商人。那商人虽当时就发觉不对,但见王妻貌美,转手便能卖个大价钱,于是连夜即南下离开了辽东……”


第四十八章 遗簪弃舄(三)
  “您的意思是说我母亲仍在辽东?”来兴儿又有些怀疑起来。
  “你母亲事后知道了真相,也许是嫌弃王环无情无义,竟亲手把结发之妻出卖给他人为奴的缘故吧,她大约在王环死前的一个月悄悄地离开了王环,不知去向。据王环临死前推测,她很可能回长安来找儿子。”李进忠语调和缓地把故事讲完,观察着来兴儿的反应。
  如果不是意外地在泾州从于承恩口中得知母亲在父亲死后被罚往九成宫充做苦役的讯息,来兴儿很可能会相信李进忠信口拈来的这个故事。饶是如此,在听李进忠说到母亲从后夫身边逃走,很可能回长安找寻自已时,他还是禁不住一颗心呯呯直跳。
  “多谢大人及时告知母亲的音讯,如果没别的吩咐,小的就告辞了。”尽管来兴儿心中盼望李进忠说的都是真的,他能早日与母亲在长安相聚,但他仍决定听从景暄的劝告,先顺着于承恩告知的线索亲自查访后再下结论。
  李进忠从来兴儿平静的反应中瞧出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不过,这同样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说单凭一段故事就能骗得来兴儿再次完全相信自己,那么来兴儿这个人对他也就毫无价值了。
  “没什么可谢的,你母亲仍是没有确切的下落。不过,我会给京兆衙门的人打招呼,只要你母亲一回到京畿,就会立即带她来与你相聚的。”李进忠声色不露地说道,“听说和你一道回长安的那位姑娘是长宁长公主身边的人?”
  “是,她是不久前才从宫中被遣放到长公主府的,名叫唐果儿。”来兴儿并不十分清楚他离开长安的这段日子里京城内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老老实实地答道。
  “既然是刚刚到长公主府不久,她怎么会和你撞在了一处?”
  此时来兴儿才陡地想起纳玉的姐姐纳珠嫁给了张谅,而张谅不正是朝廷通令辑拿的张氏残党的魁首吗?这么一想,就连在宝象宫自己恳求景暄为纳玉安排一个安身的去处也显得过于孟浪了。
  纳玉有危险!来兴儿脑海里划过一道闪电。
  “小的原也不认得她,”一惊之下,来兴儿的脑子急速转动着,半真半假地答道,“在逻些城时,承她前来告知长公主和太妃的死讯,并带小的逃出城,便相伴着一路赶回了长安。”
  “你对她,当真只知道这些?”李进忠本是随口一问,听来兴儿答得含混不清,稍稍开始留上了心。
  “她在逻些城中是军士装扮,小的当时扮做睦王,怎会注意到她?就连她的姓名和来历也是返回长安的路上才知道的。”来兴儿边拿话敷衍着李进忠,边暗暗估量着时间,只盼锦屏此时已见到了纳玉,把她安全地送到了景云丛府上。
  李进忠听来兴儿说得在理,没有追问下去,而是突然把手中的茶碗朝桌案上一撂,低叱一声:“老实说,宫里还有多少你的同党!”
  来兴儿被他这四边不靠的一声喝斥彻底弄懵了,瞪眼问道:“什么同党?”
  “夏昭仪遇刺那晚,你因何会去龙首渠边祭拜张氏?你入宫到延英殿当差,又是出于何人的指使?”李进忠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连着抛出两个问题。
  岂料来兴儿想都没想,应声答道:“到龙首渠边祭拜是奉了吴大将军的将令;到延英殿当差是奉了皇上的圣旨啊,这些大人你都是知道的呀。”
  这两个问题是李进忠对来兴儿尚不能完全放心的地方,因此特意趁他不备再问上一问,见他答得干脆,丝毫看不出心虚作假的痕迹,李进忠笑着点点头,改用亲切的口吻说道:“莫怪师叔问得突然,宫里每个人都要查问清楚,才能确保张氏残党已在宫中彻底清除干净了。我有意禀明皇上,将你调往南内充任南内副监,不知你意下如何啊?”说罢,眯起双眼审视着来兴儿。
  南内居住的多是先朝的嫔妃,远远比不得东内、西内。南内监也不过是内侍省辖下最为清闲的一个机构,并无任何实权,但南内副监的品秩却是正五品,在内侍省的所有宦者中间可谓是高品,这对来兴儿而言,确是超越常规的一次擢拔。
  然而,这也是李进忠为查验来兴儿真实心意而布下的又一个陷井。如果他找借口不肯离开延英殿,自然就有张氏残党的重大嫌疑;即使他痛快地答应了去南内任职,也会被李进忠认为是追逐名利的碌碌之辈,遭到弃用。
  “多谢大人的提携,小的确有一事,想求大人帮忙。”来兴儿的回答听不出是乐意还是拒绝。
  “你说说看,什么事啊?”
  “如果可能,大人能否向皇上建言,调我到九成宫当差?”来兴儿恳切地答道。
  九成宫!当李进忠从来兴儿嘴里听到这三个字,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意欲以来兴儿生母的下落来威逼利诱他为自己所用是多么的枉费心机。同时,他也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醒地认识到,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古怪的少年再也不会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了。
  饶是如此,在长久以来养成的闻变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作用下,李进忠只略微抖动了几下眼皮,仍然用长辈教诲晚辈的口吻说道:“九成宫?那可是二十多年来皇上从未驾临过的一座废宫,你小小年纪,不想着多在皇上跟前卖力侍候,想调到那里去修仙吗?”
  不等来兴儿作出任何解释,他半真半假地又道:“据老夫所知,皇上才晋你为飞龙小使,仍留延英殿当差。适才老夫之言不过是一句玩话,你不须当真。自今日起,你只管一心一意地侍候好皇上就是,待将来老夫自会为你安排下锦锈前程,就是比起老夫今日来,也差不到哪儿去的。如何?”
  来兴儿向李进忠提出要调至九成宫,本也是出于头脑里的灵光一现,想以此来试探李进忠的口锋,好从他对此的反应中寻觅出关于母亲下落的蛛丝马迹。岂料李进忠回答得滴水不漏,根本看不出九成宫在他心目中与别的任何一处离宫有什么不同。他已听出李进忠话中隐含有送客之意,心中又惦记着纳玉的安危,遂唯唯诺诺,拱手告辞,见李进忠微笑着并不再挽留,便转身出了中书省衙门,急匆匆地朝宫外走去。


第四十九章 以蕃化汉(一)
  纳玉强行带着来兴儿悄悄逃出逻些城的当日,林树和尚敬正在馆驿内为次日出发回京作着准备,钱大顺突然神色慌张地一头闯了进来,向二人报告说来兴儿和纳玉翻窗跑了。
  林树、尚敬听了钱大顺的报告,俱感事有蹊跷,才要传命钱大顺带人即刻去追他二人回来,却听到馆驿的门外骤然响起了一片嘈杂的喧哗之声。
  林树率先从房内走至馆驿门外一瞧,只见院门外足足来了有一二百名佩刀持戈的吐蕃武士,早就将不大的馆驿围得像铁桶一般。眼见从馆驿院内走出来的是林树本人,率领军士而来的纳府大管家旦巴带着一名通译笑呵呵地走近前,向林树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副使大人受惊了。贵邦之中突生变故,为防意外,我们奉大将军将令前来护卫睦王殿下及使团上下人等,请副使大人告知睦王殿下和一众使团属下,自此时起,不得擅自踏出馆驿一步,只须在馆驿内静待后命就是。”
  林树听罢通译,心底一沉,急忙向旦巴问道:“不知我朝中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以致纳大将军会突然颁下如此一道将令?”
  这时,尚敬带着钱大顺也赶到了门外,尚敬对纳悉摩没有一丝好感,见此情形,扯着公鸭嗓冲着旦巴质问道:“赤德赞普已当面应允两国和亲修好,纳悉摩竟敢公开抗命不遵,难道意欲对我使团不利吗?这哪里是护卫,分明就是拘禁嘛!”
  旦巴眨着眼睛瞧了瞧林树,又瞅了瞅尚敬,把头一摇,说道:“两位大人莫怪,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余事一概不知。依着小人的意思,两人尽可回房稍待半日,过些时候,大将军自然会给两位大人一个说法的。”
  “纳悉摩人现在哪里?我们要去见他,当面问上一问!”尚敬用手指点着旦巴,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旦巴却不再理睬他,偏过头朝两旁站列的吐蕃武士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一队武士齐刷刷地迈步上来,挺身横在了林、尚二人与旦巴之间。
  林树心知事体不妙,不欲与旦巴陡起争执,徒劳无益,忙招呼尚敬和钱大顺随他返身进院,重新回到房中,皱眉向尚敬问道:“尚公公,依你推测,朝中出了什么样的变故?”
  尚敬目光定格在钱大顺身上,不无忧虑地说道:“纳玉突然来到馆驿,殿下随其越窗而遁,莫非是这姑娘先得知了什么消息,特地赶来带殿下出逃避祸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莫非是睦王的身份暴露了?”事到如今这个地步,他言语中仍将来兴儿称做殿下。
  “不对。”林树沉吟着,微微摇了摇头,“如果是睦王有了消息,旦巴绝不会口口声声称我朝中突然生了变故。其中想必还另有缘故。”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我悄悄地混出去向赞普求救?”钱大顺自告奋勇地请命。
  “且容我思虑片刻。”林树示意尚、钱二人在房中坐下,自己则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像是自问自答地说道,“照咱们初到逻些那晚,尚公公你在纳府中见到的情形,纳悉摩分明是力主出兵河陇,抢占我大片土地,而反对赞普与我朝长公主结亲的,那他为何前日在拂庐中当着赞普的面儿并没有固执已见,一争到底,反而仅点到为止,轻易就改变了初衷呢?是被说服了,抑或是为了等待时机再旧话重提?如今才过去了几日,究竟是什么样的讯息传至逻些,能使纳悉摩毫无顾忌地下令包围馆驿,拘禁使团呢?照时间上来推算,他显然未及征得赞普同意便断然行事,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瞒着赞普和吐蕃举朝上下将我等长时间地拘禁在此地……”
  说着说着,他眼前一亮,回身向钱大顺说道:“好在来兴儿没被他们关在这儿,咱们还不致过于被动。依我说,咱们莫若安安稳稳地在此暂待一时,以不变应万变,料想赤德赞普早晚得知消息后,还不致于将咱们强行拘押在此不放。你们以为如何?”
  尚敬、钱大顺两人低头想了想,都觉眼下除此之外,没有更加稳妥的办法,也俱点头表示同意。
  谁知这一等就是整整五天。
  第六天天色刚刚放亮,央宗带着两名随从来到了馆驿,传请睦王携同林树、尚敬两位立即前往大拂庐。林树见来的竟然是央宗,暗料其必非纳悉摩所差,用眼神示意他屏退随从后,这才焦急地问道:“央宗大人,出了什么事?”
  央宗神情凝重,拱手向林树致歉道:“事发仓猝,叫大人受委屈了。几天前,有消息从长安传来,长宁长公主骤然薨逝,纳悉摩大将军趁此机会向赞普进言,欲撕毁两国间刚刚缔结的婚约,扣下睦王及使团众人作为人质,以此要胁贵邦划出凉、鄯、瓜、沙四州土地归我邦所有。
  赤德赞普闻听长公主身亡,又惊又悲,当晚突然宿疾发作,失去了神志,经御医连夜救治,性命虽然无忧,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整个人变得形如枯木一般。纳悉摩见赞普无法理政,遂欲擅自做主,向长安派出使节前去讨要土地,在贡布上师亲自出面力阻下,才暂缓施行。
  今日大论朗格还朝,依我朝成例,赞普因故无法亲政时,由大论暂代其位。因此,贵我两邦间今后是否能够和睦修好,如今关键要视朗格的态度而定。在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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