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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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剖析得合情合理,请接着往下说。”柳毅微微眯起双眼,听得很入神。
“这第三路刺客是于前两路发动之后,才紧接着现身集结一处,径直扑向距瑶华宫不远的含冰殿,将奉旨暂居于此处的夏氏宫嫔当场刺杀后迅速离去,他们的人数应在三、五人之间。”
“应在三、五人之间?难道含冰殿的宫人、宦者都被刺客给杀光了,没有人见到刺客究竟有几人?”柳毅随即诘问道。
“这……”吴弼看着皇帝,犹豫着是否把实情当众说出来。
柳毅瞧吴弼脸上的神情颇不自然,心知这其中必有无法当众说明的隐情,遂急忙向吴弼一拱手道:“多谢大将军为在下等详陈案发时的情形。”
转身又向皇帝说道:“至此,臣所欲知之事皆已尽晓。陛下知臣原非擅长推案断狱,但就此事观之,刺客系张氏残党所为,已可大致断定。臣抖胆请问陛下,那遇刺的夏氏宫嫔可是已故夏嬷嬷膝下义女夏海棠?”
他别的话倒还罢了,只这最后一句,皇帝听后不禁握紧了双手,颤声问道:“柳先生识得此女?”
柳毅对多年来张、杨两族之争可谓是知根知底。
当年他应夏嬷嬷之请,助她潜回东宫之时曾听她说起曾收下过一义女,名唤夏海棠,当时他只道是夏嬷嬷年老嘴碎,与自己闲聊时随口提起,因此并未在意。
第二十四章 石破天惊(四)
及至方才听吴弼说到几十名刺客冒险入宫,只为刺杀一名刚刚入宫的夏氏宫嫔,他才蓦然意识到被杀的夏氏宫嫔有可能就是夏嬷嬷的义女,并且,以夏嬷嬷的身份推测,这夏海棠很可能与杨氏一族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
皇帝的反应更加使得柳毅确信整件事的事实与自己所猜想的相差不远。如此一来,一切便变得豁然开朗起来:杨氏女入宫,张氏死党冒险行刺,其目的无非是为了防止杨氏一族死灰复燃,重掌六宫罢了。
柳毅素来厌恶这些龌龊的内廷族争,却在不经意间屡屡被牵扯其中,难以脱身。数年前官军收复两京,他的脑子里也曾动过要做一位贤相,辅弼皇帝治国理政的念头,但很快就因目睹了朝堂、后宫之内渐演渐炽的权利之争而萌生退意,终于挂冠而去。
而今,他难以拒绝新皇的再三传诏相邀,怀着一颗助人于危难之间的赤子之心重回京城,以客卿的身份寄寓宫中,希望以自己多年来在朝中、军中久积的威望帮新皇安然渡过登极之初的危困,怎料迎面不期而遇的却又是无穷无尽的宫争内斗。
柳毅自心底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苦笑道:“往日闲谈时听嬷嬷说起过此女而已,并不曾见过。可悲她大好的青春韶华竟化做了一掊黄土!不知皇上对夏氏的身后事有何打算?”
皇帝无意对眼前的几位臣子说破夏氏的真实身份,只漫应道:“两位贵妃进呈的拟封名册上她位居第一,拟封昭仪,如今既遭不测,就按昭仪的品秩入葬吧。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抓到逃窜隐匿的刺客,查明他们身后的主凶,将其明正典刑,消除肘腋祸患,不知柳先生有无良策教朕?”
柳毅略一沉吟。说道:“据庆则方才所说,刺客并没有藏匿于京城坊里,那么他们隐身宫中的可能性较大。
依目前的情形,臣并不主张在宫中劳师动众地追查刺客。因为那样一来。极易逼迫他们作困兽之斗,累及陛下安危。同时,宫内不宁必影响京城甚至举国上下,到时倘若有居心叵测之人造谣生事,百姓们不明真相。交口讹传,将极大地动摇人心,给京城内外的叛军贼党造成可乘之机。
臣为陛下计,当今朝廷的要务仍是外平叛乱,内靖宫禁,昨日陛下已委傅奕以率军平叛重任,今日不妨将清除宫中祸患专付一能员主持,采外松内紧、外缓内急之法,缜密访查,务求一网打尽。尽消肘腋之患。”
皇帝听他寥寥数语,已道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将其中的是非利害说得明明白白,不由得两眼放出光来,急急地说道:“先生大才,朕唯将此事交与先生主持,才觉心安,还望先生莫要推辞才是。”
柳毅一躬到地,应道:“非是臣有意推托,实是陛下身边现有一人。论起查隐探秘之才,远胜于臣,此人久在宫禁,对宫中诸色人等了然于胸。陛下倘委以重任,自非臣一介书生陌客可比。”
皇帝心里不禁赞叹道:柳毅眼光之毒,真有洞穿人心腑之力啊!他虽然明知柳毅所说的这人除李进忠之外,再无旁人,却仍不愿轻易地点破,目视景云丛道:“景公知有此人否?”
景云丛进殿之后虽缄默不语。但从皇帝和柳毅等人的答问中已约略猜到了刺客必与张氏一门有关,只是他武将出身,对朝中宫中的明争暗斗一向很少留意,因此,于皇帝与柳毅话中透露出的信息似懂非懂,并不十分清楚。突然听皇帝问到自己,景云丛连忙站起抱拳答道:“臣熟知之人,多在军营,于朝中人物,所知不多。请皇上见谅。”
“那么,依景公看,朕如何处置昨晚之事方为稳妥呢?”皇帝一则想等到李进忠来再当面说破柳毅举荐之人,二则也想听听景云丛对此事的态度,毕竟他身为天下兵马副元帅,女儿又是位号最显的后妃,于平叛、靖宫两件朝廷大事都息息相关。
景云丛虽有懦将之称,但君前奏对,远不如柳毅心思玲珑、婉转含蓄,他开口就道:“柳先生所说的内靖宫禁,依臣看,不外就是及早铲除张氏的残余势力。现如今张谅逃窜于外藩,是张氏残党的首要人物,宫中行刺,他纵非亲自参与,也必遥掌其事,只有设法将其擒获,押解回京,依律治罪,才能迫使藏匿于宫中、京中的宵小之徒失了首领,不敢再为非作乱。”
“好一个擒贼先擒王,景公之言正可补柳先生之未及,确是切中了要害。”皇帝听得张谅逃窜于外藩一句,心念一动,边夸赞着景云丛,边冲着匆匆走进殿的谢良臣问道,“晋国公仍不肯入宫见朕吗?”
“回万岁,晋国公已着人肩舆入宫,现正在殿外候旨。”谢良臣不安地看了一眼皇帝,轻声答道。
肩舆入宫是皇帝给予年迈德高大臣的一种关照,也可称得上是一种礼遇。自先皇收复长安以来,还未曾听说过有哪位大臣蒙皇帝恩赐,准许其可以肩舆入宫。
今天,李进忠先是借口头部受伤拒绝了皇帝的传召,继而不经允准便擅自叫人抬着他进宫来见皇帝,显然违背了臣下的本分,对皇帝心存不敬之意已昭然若揭。
延英殿中的景云丛、柳毅,以及包括曾庆则、韦敞在内的所有人,听到谢良臣的回话,脸色无不为之一变,担心皇帝会勃然大怒,立时降罪于李进忠。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帝像是没有听到肩舆入宫这几个字,只是平静地对谢良臣吩咐道:“传请晋国公进殿说话。”
李进忠于皇帝纵然有拥戴定鼎之功,爵封国公,但终究不过是一名宦者,皇帝蓄养的家奴而已,皇帝对他的优待竟在自己和柳毅之上,景云丛对此颇感不痛快,偷眼看那柳毅,却见他神情自若,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不禁暗暗称奇。
第二十五章 帝王心术(一)
李进忠披散着头发,身着翻领胡服,在两名小宦者的搀扶下脚步蹒跚地走进了延英殿。他昨日初被林树殴伤时尚不致如此,现在却有意做出一副伤势沉重的样子,皇帝心中暗暗纳闷儿:他是准备逼着自己重处林树,还是打算借故推掉自己拟委他的差使呢?
李进忠来到阶前,勉力将两名小宦者推开,作势就要向皇帝下拜,口称:“老臣头伤发作,没有按时奉召入宫,望皇上恕罪。”
皇帝急忙示意谢良臣上前扶起李进忠,故作惊讶道:“朕不料一夜未见,晋国公头伤竟沉重至此,快快免礼、看座。”
李进忠毫不谦让地在景云丛对面、皇帝左侧的首座坐下,喘息着说道:“老臣今晨颅内剧痛,难以承受,本想待疼痛减轻些再入宫来给皇上请安,却从府中下人口中得知,昨晚有刺客入宫行刺,老臣蒙皇上信赖,职掌监门禁军,自问有失职之罪,故而特来向皇上请罪。”
听他说出这番话来,皇帝略感舒坦了些,心想如果不是当值的监门军诸将为了去探视你而擅离职守,刺客也不会如此迅速地得手,你一来便将此事当面挑明,对自己总算还有些敬畏之心。心中虽这样想,说出的话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意思:“晋国公奉职唯谨,朕一向都是知道的。怪只怪逆凶奸邪狡诈,趁雨夜做下忤逆不道之事,于晋国公何干?朕方才正与景公、柳先生会议如何妥善处置此事,尽快消弭宫患,晋国公一到,正可为朕参酌一二。”
李进忠在座中欠欠身,应道:“皇上不怪罪老臣,老臣先谢过了。只是老臣本五体不全之人,在外不能掌兵平叛,伴君不能谏言防患,实乃一废人。怎敢对朝廷大事口出妄言,自取其辱呢?”
皇帝恍然有所醒悟:李进忠多半是为讨掌兵权而来,他一来便一反常态地谢罪,自贬。皆因自己曾有过照准他昨日所请的旨意。好在皇帝一早于沉思冥想中对此事已有了计议,手指柳毅对李进忠说道:“柳先生料定昨日入宫行刺系张氏残党所为,他举荐由晋国公主持追凶之事,朕也认为,此事非由晋国公出面主持不可。因此。着李进忠为中书令兼宫苑、五坊、闲厩使,即日起全权负责核查此案,务求将张氏残党殄荡殆尽。”
李进忠初闻得获要职,位居宰辅,心头一喜,转念又一琢磨,才明白皇帝并没有打算如他所请授予兵权,而是拿主持清剿张氏残党来支应自己,遂有些悻悻然地起身施礼道:“老臣有伤在身,精力不济。恐有负圣望,恳请皇上收回旨意,另择贤才委之。”
皇帝话已说出,岂肯轻易收回,他察言观色,对李进忠的心思活动自谓洞若观火,和颜劝解道:“平叛、和藩、靖宫都是当朝大事。正如景公方才所言,张谅潜逃千里之外的吐蕃,意图不轨,要将其擒获。其艰难不亚于统率三军、收复失地,非得晋国公这样的社稷重臣不可当此大任。中书令为百官之首,宫苑等使有协理六宫之责,朕不惜将朝务、宫务一并委于晋国公。正因晋国公勋劳久著,于朕更有定鼎之功,切望晋国公莫要推辞才是。”
李进忠被皇帝的一席恭维言辞捧得有点儿飘飘然,也忘记了自己尚披头散发,撩衣跪下谢恩道:“皇上既如此说,老臣愧领便是。”
孰料他言犹未尽。又听皇帝说道:“张氏生前执掌后宫多年,耳目眼线众多,此次清理宫务显然已触碰到了他们的痛处,因此才会丧心病狂地聚众行刺。晋国公来此之前,柳先生建言为稳定人心计,清除张氏残党以暗查为宜,朕颇觉有理。只是这些凶徒一旦分散隐匿,查访起来不免要耗时费力,晋国公头伤未愈,不宜遽任繁剧,朕意柳先生既居宫侧,且无具体职事,不如由他襄助于你,内侍省目下只谢良臣一人上下劳碌,也非常式,朕欲调闲厩院吴孝忠入内侍省暂充内常侍,调河东道监军禄光庭回京充任内寺伯,统归晋国公差遣,不知晋国公意下如何?”
柳毅昔日官位在自己之上,如今却要他做自己的副手,皇帝明摆着信他不过,可是,同时又把自己的两位老伙计调入宫中,担任要职,增添自己的羽翼。
面对皇帝这看似矛盾的人事安排,李进忠仓促间哪理得清其中的用意,只得诺诺答道:“皇上替臣思虑周祥,老臣铭感于肺腑,唯有鞠躬尽瘁,以报皇上。柳先生宰相之才,不宜忝列臣副,还请皇上留意。”
皇帝未曾开口,柳毅先已呵呵笑道:“在下蒙皇上招揽,寄寓宫室之侧,既逢宫中生变,自应为君分忧,遑论任事之主从,晋国公多虑了,在下愿受李兄差遣,赏功罚过,一应从兄就是。”
柳毅既不愿首当其冲,身陷张、杨两族的旧争而不能自拔,又自忖终无法置身事外,倒是乐得充当李进忠的副手。
李进忠见柳毅坦然受旨,自也无话可说,正思量着如何趁机要皇帝重处林树,好出一出胸中这口恶气,却听皇帝向他问道:“景公献策,靖宫之成败首要的一件事便是尽早将张谅从吐蕃的逻些城擒拿回京,以断滞留京中众贼心中之妄想。晋国公以为该如何将张谅擒拿回京为妥?”
李进忠眼珠一转,刹那间已有了主意,冲着景云丛拱手道:“景公所言甚是。张谅实为张氏残党之首,与其断其手足,不如先斩其首,以离散其心,然后可以瓦解之。据老臣所知,张谅之所以逃往吐蕃安身,是因其爱妾纳珠的族兄纳悉摩现为吐蕃赞普帐前第一得力的领军大将,我朝自高祖太宗以来,历代皆与吐蕃不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