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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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点点头,并无异议。
李进忠这才居中坐下,冲屋外喊道:“来人。”
骆三儿应声走了进来。李进忠命令道:“你速调一队兵士来,在此院四周把守,没我的话,任何人不准靠近此院。”骆三儿答应一声,转身刚要走,芙蓉叫住他道:“你顺便请张大将军过来。”
李进忠对来兴儿吩咐道:“你去找只狗来。”芙蓉又道:“找两只来。”
李进忠心里不悦,脸上却带着笑说道:“劳烦芙蓉司正和林大人亲自走一趟,将汪氏的遗骸移到此处。”
芙蓉听他如此安排,分明是信不过自己,又碍于李进忠钦差的身份,不好违拗,只得说道:“小女子最见不得尸首,不如请老夫人一同去,也好壮壮胆儿。”
李进忠心知今天自己此举必将见责于芙蓉和她身后的皇后,但事发仓猝,其情势的发展又实出意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只能往前走一步看一步再说。他见芙蓉又找借口要带夏嬷嬷离开东宫,索性把脸一沉,说道:“夏氏身份未明,不宜擅动,暂请芙蓉司正着人将她移往他室等候就是。”他突然改口称夏氏而不叫老姐姐,就是为了向芙蓉表明自己中立的立场。
芙蓉却并不领情,冷笑道:“李大人和老夫人故人相见,在一处聊几句体已话岂不更好?严公公,好生伺候着。”说罢,竟拂袖而去。
天近晌午,张谅、芙蓉、林树、来兴儿陆续回到了花坊。骆三儿带着一队禁军将小院团团围住,这个地处东宫偏僻之处的小小院落顿时显得格外森严起来。
李进忠见诸事已准备停当,便站起身带领众人走出值房,来到院中,刚要开口说话。自从来了之后便一直坐着打盹儿的张谅此时却突然问了句:“这药吃了不会致人非命吧?”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夏嬷嬷身上,夏嬷嬷摇摇头,说道:“乌羽飞本身的毒性不大,人服用后头脑之中会迷离颠幻,因而行为乖张,致残致死倒是不会的。”
张谅看一眼院中铁笼之中的两只狗,对李进忠说道:“李大人,末将以为,既然这药服下后性命无忧,与其用狗来验证,不如用人来得更直接些。”
第十章 以身试药(四)
李进忠心知张谅担心来兴儿在狗身上做手脚,事到临头才有意要用人来替换狗,遂顺水推舟道:“大将军说得有道理,就请大将军主持验证,我等在一旁做个鉴证也便是了。”
张谅早晨遭芙蓉一通抢白,眼看到手的头功就要飞走,当睡眼惺松地被叫到花坊,听到案情竟因夏嬷嬷的一番话将发生大逆转时,他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做出一副瞌睡的模样,暗地里却打着他自己的主意:借验证的机会,把被别人抢走的功劳再抢回来。因此,李进忠请他主持验证,正中下怀。
张谅用手一指来兴儿:“你算一个。”又高声叫道:“门口站着的,进来一个。”
芙蓉、林树和夏嬷嬷见张谅竟要拿来兴儿试药,几乎同时喊了句:“不可”。
张谅不解地问道:“他一个小小的宦者,有何不可?”
芙蓉话一出口,便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望着李进忠,希望由他出面阻止张谅,李进忠仿佛没听到似的,对她不理不睬。而夏嬷嬷却说道:“他还是个孩子,怎耐受得此药?将军不如选两名身强力壮的军士来试。”
张谅反驳道:“我若要两名军士来试,难免有舞弊之嫌。须得东宫出一人,禁军出一人,分别来试,才显得公正。李大人以为如何?”
李进忠才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张谅,自是抱定了隔岸观火的态度,淡淡说道:“大将军果然思虑周详。”
来兴儿见张谅点名要自己去试药,心里既怕又抑制不住的好奇,他悄悄走到夏嬷嬷身边,低声问道:“嬷嬷,这药吃下肚,会不会永远疯了,变不回来了?”
夏嬷嬷疼爱地拍拍他的小脑袋,说道:“等药劲过去了,多则两三天,少刚一日,就能恢复正常。你小孩子家,全身的经络尚未长成,千万不敢冒险……”她话未说完,来兴儿已跳到张谅面前,叫道:“我愿意一试。”
张谅挑衅地睨了林树一眼,问来兴儿和走进院中的钱大顺道:“报上你们的姓名、年龄和职事。”待二人如实回答后,张谅煞有介事地问众人道:“各位看这二人神志是否正常?”见无一人提出质疑,他吩咐一声:“拿上来。”
两名军士应声手捧两个托盘站到了来兴儿和钱大顺的面前。来兴儿见自己面前的托盘上只有一碗清水,而钱大顺面前的托盘上却赫然摆着一块手掌大小的生肉,他知道那必是从汪氏遗体上割下来的,顿时忍不住呕吐起来。
张谅指着那肉命令钱大顺道:“把它吃下去,你就是伙长了。”
钱大顺从来兴儿的反应中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吓得面无人色,期期艾艾道:“将军,这肉是生的……”
张谅狞笑道:“吃不下去是吧?来人,拖出去砍了。”
钱大顺慌忙伸手抓起那肉,眼一闭,硬塞进了嘴里……
在场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无不骇然变色。只有李进忠摇着头叹口气,感慨道:“三年前我随圣上离京时,一路上连草皮都嚼过,现在的人真是受不得苦喽。”他亲自端起那碗药水,递给来兴儿,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子,大将军对你青眼相加,你可莫要辜负了才是。”
来兴儿哪顾得上品味他话中的深意,强忍着心头泛起的阵阵恶心,双手捧起碗,将那碗药水一饮而尽。
张谅命人把来兴儿和钱大顺手脚捆牢,置于一间空房中,将那间房的窗扇卸下,引着众人临窗环坐,观察两人的动静。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众人隔着窗只见房中的来兴儿开始躁动起来,碍于手脚被缚,他站立不起,便在地上来回地翻滚,口中大声呼唤着:“老苏,‘雪里青’跑了,快……”李进忠在外听了,笑道:“这小子,天生就是个放马的。”众人紧张兴奋的心情刚刚开始放松,只听房内的钱大顺大叫一声:“你这贼婆娘,我宰了你……”竟挣扎着朝窗边扑了过来。张谅挺身而起,挡在众人面前,盯着钱大顺喝道:“你要怎样?”钱大顺嘿嘿笑道:“爹,你闪开,她在外面有人了,我休了她……”众人这才释然,禁不住哄笑起来。张谅有心使坏,手指来兴儿,对钱大顺道:“你爹在那儿呢。”钱大顺果然回头冲着来兴儿喊起爹来。来兴儿正忙着追马,忽听有人喊爹,不知勾起了什么伤心事,竟号陶大哭起来,边哭边叫:“娘,我害怕……”窗外的夏嬷嬷被他叫得眼圈一红,差点儿掉下泪来,芙蓉却生怕时间一长,来兴儿嘴里难免会吐出什么秘密来,忙说道:“李大人,大将军,验证结果人皆已见,咱们到值房中说话吧。”
李进忠明知她担心什么,呵呵一笑,吩咐军士道:“提两桶水来,兜头淋下,让他们清醒清醒,再灌些姜汤下去,捂上两床被子睡一觉,便没事了。”随即正色对众人说道:“兹事体大,劳烦诸位一同随本监到内坊再议。”
第十一章 引而不发(一)
火光,冲天的火光,顺着门缝看去,朱雀大街上到处都是叛军疾驰而过的身影……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带着一小队叛军闯进家中,将正发着疟疾的爹爹从床上强行拖起带走,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娘抱着他躲在后院的一堆柴火下,直到天黑才敢出来……爹爹再回家时,原先身上的红色官袍变成了紫色,随他一同而来的人都称他为尚书,可娘却带着他住进了下人住的厢房,整日面带愁容,叹息不止……长安皇城丁字路口的那棵独柳树,爹爹被处斩前,望着她们母子二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哀伤和无奈……闲厩院中,苏福忠笑吟吟地冲他说道:“天佑英才,所幸这回总算替来翰林保留下一点根脉,小子,快快长大吧,给你爹娘生上几个大胖孙子……”
“兄弟,醒醒。”一阵呼唤在耳畔急促的响起。
来兴儿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壮汉问:“你是谁?”
“我是骆三儿,你的结义大哥呀,想起来了吗?”
“傅将军,是你吗?唉呀,快去禀报太子,夏嬷嬷被他们给扣下了……”
骆三儿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将来兴儿拉起,说道:“太子已经知道了,你快醒醒吧。”
来兴儿借骆三儿拉他的劲,一跃身下了床,拔腿就向外跑。骆三儿忙叫门外站着的军士将他拦下,说道:“你这样回去可不成,来人,再给他碗姜汤。”
来兴儿又喝下碗姜汤,困惑地问骆三儿:“你是骆三儿?这是什么地方?”
骆三儿见他清醒过来,舒了口气,答道:“你总算醒了,这儿是在花坊,我奉李大人之命送你回凝香轩,太子还等着你呢。”
来兴儿忙问:“夏嬷嬷呢,现在什么时辰,晌午过了吗?”
骆三儿指指窗外,笑道:“你瞧,天已黑了,夏嬷嬷早就回去了,只等你啦。”
来兴儿惊讶道:“他们放夏嬷嬷回凝香轩了?”
骆三儿说道:“是啊,我带人送她回去的,这还有假?时辰不早了,咱们边走边说吧。”
骆三儿带两名军士押着来兴儿出了花坊,朝凝香轩的方向走去。
来兴儿昏昏沉沉的头脑被外面的凉风一激,又清醒了几分,他立马回想起钱大顺拿着人肉往嘴里塞的情形,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骆三儿见他如此,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笑道:“兄弟,想不到今天轮到哥哥我看着你了。你醒过来的算是快了,那一个还在发疯呢。”
来兴儿被他搂着,很不舒服,挣了两下,竟挣脱不开,只听骆三儿又说道:“我就在太子内坊李大人身边当值,以后有事可到那里找我。”
来兴儿问道:“你不跟着景将军,怎么会在这里?”
骆三儿便将皇后造访景府,带他入宫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末了,问来兴儿道:“李大人可交待了,你自今日起不得擅出东宫,随时等候他的传唤。兄弟,你跟哥哥交个底,怎么会卷入到这钦案中来了?”
来兴儿不知从何说起,他听骆三儿的语气,似乎和芙蓉不是一路的,应该不知道自己眼线的身份,便佯怒道:“敢情大哥你这是在押解嫌犯哪,我一个小当差的,怎会和什么钦案扯上关系。”
骆三儿奉了李进忠的严令,今晚务必将来兴儿送回凝香轩,他暗自揣摸来兴儿定是个紧要的人物,才劳动堂堂钦差亲自交待差事,现在见来兴儿发怒,想安抚他两句,便说道:“兄弟你别恼,就是有什么,大哥也定会帮你出头的。”
来兴儿差点儿被他逗得笑出声来,心想这个浑球,身上山野莽夫的习性一点儿没改。转念又一想,自己在这深宫之中,能说说知心话的竟连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这个半路捡来的大哥和自己如此贴心,想到这儿,不由得伸出手,揽住骆三儿粗壮的腰身,紧紧依偎在他的怀中。
刘才人竟然还没有走。来兴儿一走进凝香轩的正堂,就看见她站在太子身后,正在为太子推背,林树和夏嬷嬷都在,只是不见婉容。夏嬷嬷见来兴儿回来,高兴地走上来拉着他的手,嘴里一个劲地念叨:“让孩儿跟着吃苦了,老婆子心里真过意不去。”
来兴儿轻轻挣脱她,上前向太子叩首施礼。太子显得很疲倦,抬手叫刘才人停下来,吩咐道:“来兴儿下去歇息吧,这两日暂不用当差,待药力消了再来回话。秀儿,我有话跟你说。”
待来兴儿退下,太子方说道:“如今暄儿身子未完全恢复,婉容有孕在身,宫中不消停,你平素虽不喜多事,只怕这些日子也要替本宫多担待些了。绮华台住着不便,你暂且挪到宜春宫去,从明儿起,内苑各处诸般事务,叫尚敬找你回话。”
刘才人才要开口推辞,太子一摆手:“不必多说,你回去收拾一下,今晚就挪过去吧。”
刘才人只得应道:“嫔妾向无理事之才,承蒙爷您宠信,只有勉力去做了。待嫔妾到后面再看一眼娘娘,这就回去。”她见太子无话,施了一礼,从后门出了正堂,却并不径直朝寝殿去,而是闪身进了来兴儿的卧房。
来兴儿见她进来,尽管并不意外,却仍紧张地问道:“娘娘,还有事吗?”
刘才人压低声音说道:“太子命我搬到宜春宫去,你在此要盯牢了那个老婆子,如有异动,速报我知。”说罢,也不待来兴儿答话,便飘然而去。
来兴儿摸摸腰间,早晨刘才人丢给他的锦囊还在,他点燃灯,取出锦囊里的物件观瞧,果然是一块同样镌有荷花图样的绿玉牌。太子的嫔妃中竟也有皇后的眼线,来兴儿不敢多想下去,他吹灭灯,合衣躺下,默默地回想着服下乌羽飞后脑子里出现的种种幻像,现在,他甚至对那些幻像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