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第10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说什么?!”
皇帝腾地一声在床上坐了起来,唬得侍立在床侧的樱儿发出了一声尖叫。
“快,快,为朕更衣,朕要亲临晋国公府探看。”
皇帝煞有介事地冲樱儿吩咐道。
“尚敬尚大人现在宫门外候着,李大人的死讯就是他让小的来向爷回奏的,您看是不是先传他进来,问明事情的原委再作区处。”
从昨日奉旨册封李进忠为王,至今日一早尚敬连连向自己追问皇帝昨晚的行踪,王保儿也隐隐猜到了李进忠之死绝非偶然,因此提心吊胆地劝说着皇帝。
“嗯,你小子跟朕的时间虽不算长,长进倒是不小。”一劝之下,皇帝竟然夸赞起自己来,这让王保儿不免有些受宠若惊。
“娘娘如今正有着身子,您看?”王保儿眼睨着一旁站着的樱儿,继续在皇帝面前展示着自己虑事周全的长处。
“唔,那就叫尚敬到紫宸殿先去候着。另外,你马上传旨下去,叫启儿、景公和吴弼立即赶至紫宸殿候驾。”皇帝似乎对王保儿两次进劝很是满意,频频点头吩咐道。
待王保儿领旨退下后,皇帝望着侍立在侧,浑身上下簌簌发抖的樱儿,柔声安抚道:“怎么,怕了?一切有朕在,怕些什么,好好地侍奉娘娘,朕有空儿还会来看你的。”
樱儿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上前扯着皇帝的衣袖,怯生生地问道:“李大人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没了呢?皇上,婢女心里好生害怕。”
皇帝拉过樱儿的一只纤手,握在自己掌中不住地摸挲着,笑着劝道:“朕知道你是个谨慎人儿,放着主子不做,甘愿守在故主身边。放心吧,宫外的事与你无涉,犯不着如此惊慌,但有朕在,便亏待不了你的。”
樱儿羞怯地将手抽了出来,一边侍候着皇帝更衣,一边也劝道:“婢女得遇皇上,便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哪儿敢奢望皇上一直惦记着婢女。只是担心皇上因李大人突然薨逝而过于悲痛,伤了龙体可怎生是好?”
“朕已知道你这番忠心了,眼下天色尚早,娘娘只怕还未起身,你昨晚陪朕,睡得迟,朕走了,你还能再歪会儿。你给朕记住,小小年纪,以后脑子里不许再胡思乱想,徒生烦恼,记下了?”
皇帝换上常服,边迈步走向殿外边谆谆叮嘱樱儿道。
“婢女谨记皇上的教诲。恭送皇上。”
樱儿凝视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令人捉摸不定的笑容。
第八十四章 再入延英
来兴儿被辛十二娘挟持着来到了城南的大慈恩寺,万没承想在三藏法师院的厢房里竟见到了吴弼。与此同时,吴弼也认出了来兴儿,他一句话都没和来兴儿说,扭身退到了厢房外,叮嘱守在门外的手下务必将房中的小子用心看管好,未得自己的将令,任何人不准靠近他。
来兴儿再次被关进了牢房一般,虽然已近三更天,可他却没有半点儿困意。不久之前在晋国公府那座小小书房跨院里发生的一切强烈刺激着他的大脑:纳玉怎么会突然潜入到了李进忠府中行刺?挟持自己来到此处的那位高个女子难道是受了吴弼指使前去刺杀李进忠,瞧她的身手,似乎远非纳玉能及,她会是什么身份呢?那个神秘的蒙面人显然和纳玉、高个女子不是一路,他又是谁呢?自已明明是在救他,可李进忠临死之前为什么要把杀害他的凶手单单赖在自己身上?
尤其令来兴儿感到痛悔不已和无比牵挂的是,自己为了救李进忠,竟然误撞了纳玉,也不知她此刻怎样?倘若她因此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忍心独活在这世上?
一想起纳玉,来兴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跳起身冲至房门前,举拳重重地砸着门,向门外高声叫道:“我要出去,我要见吴大将军。”
门外负责看守他的人先前还厉声喝斥他两声,及至被他不停地叫嚷惹得厌烦起来,索性躲在远远的地方,对来兴儿不理不睬起来。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少天,这些日子里,来兴儿虽趁着有人来给他送饭之机,不止一次尝试着想硬闯出去,好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寻找纳玉,为她觅郎中治伤,可每回都被无情地挡了回来。这些个看守似乎已得了命令:不准亏待来兴儿。尽管来兴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往房外闯,他们也仅仅是默默地挡住来兴儿的去路,对来兴儿并不恶语相加,也从不拳脚相向。唯其如此,在多次硬闯无果之后,来兴儿彻底地绝望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被吴弼关在这里多久,也无法预料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可是,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你身陷绝望的泥沼无力自拔时,机会和希望突然有一天会不期而至,为你打开眺望另一个世界的窗户。
来兴儿自己也数不清这是再次被吴弼拘押的第几个傍晚了,两名黑衣大汉突然破门而入,闯进房来,不由分说,将一个散发着浓重气味的皮囊迅速往他头上一罩,一边一个架起他就往外走。
来兴儿未曾防备,脑袋就已被那皮囊紧紧罩住了,皮囊里浓厚的动物毛皮的腥臊气息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待要用力挣脱对方的架持,却感到全身无力,只得任由他们摆布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罩扣在来兴儿头上的臭皮囊被人摘下时,他揉了揉酸痛发胀的眼睛,凝神注目打量着自己周围的一切:这不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延英殿吗?那两名黑衣大汉竟把自己带入了大明宫?
“而今宫苑之内祸患尽消,朕的意思是舅舅大可不必再在这延英院中营账而宿,所有军士自明日起撤出延英殿,但所建营帐暂不拆除,朕要用这十几座营帐另设内枢密院,掌管机要,王保儿,首任枢密使暂就由你充任,依延英掌书的例,食七品俸。“来兴儿循声向殿内望去,只见皇帝居中而坐,阶下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吴弼和尚敬,王保儿躬身侍立在皇帝身旁,除此之外,殿内再无其他人。
眼见尚敬从逻些脱身返回了长安,来兴儿既惊且喜,连连用目光向尚敬示意,希望能以此方式向他致以问候,无奈尚敬满腹心思都在皇帝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来兴儿已来到了延英殿。
倒是王保儿眼尖,躬身向皇帝施礼谢恩已毕,回班站立之际,一眼就瞅见殿口处站着来兴儿,遂低声提醒皇帝道:“爷,来兴儿来了。”
吴弼也发现了来兴儿,沉声吩咐道:“还不快入殿叩见万岁!”
来兴儿本以为自己冒牌宦者的身份暴露后,再也不会进入大明宫了,更不会见到皇帝了,孰料在被吴弼重新关押了多日后,竟然能够重入大明宫面见皇帝。他遵命疾趋向前,在阶前跪下,冲皇帝三叩首道:“军卒来兴儿叩见圣上。”
“唔,来兴儿,你可知罪?”
皇帝听吴弼说起将来兴儿关押在城南大慈恩寺中,显然没想到他来得如此迅速,遂撂下别的话茬,当头先给来兴儿来了个下马威。
来兴儿匍匐在阶前,听到这话,误以为皇帝指的是李进忠之死这件事,抬起头正想分辨两句,就听旁边坐着的吴弼顺着皇帝的话向自己喝问道:“这么多年侥幸让你混迹宫中,皇上宅心仁厚,不查究你欺君罔上的罪名也就罢了。你难道不清楚自己原本就是戴罪之身吗?”
李进忠被杀的次日,吴弼就向皇帝转奏了辛十二娘的话:李进忠是死在来兴儿手上的。
他深知皇帝当初对来兴儿颇为器重,如果不是来兴儿从逻些返回长安的当天就离奇地消失,而后紧接着又暴露了冒牌宦者的身份,彻底激怒了皇帝,以致为自己招来大祸,他极有可能取代如今的王保儿,成为皇帝登极后倾力擢拔的第一位宦者。
而吴弼自已对来兴儿一向也颇有好感,尤其是此次阴差阳错地将来兴儿派在了李进忠身边,结果来兴儿最终反而成了取李进忠性命的一支奇兵,帮了吴弼天大的忙,出于心中感念,吴弼有意在皇帝面前竭力替来兴儿美言,并欲趁此良机为来兴儿彻底洗脱欺君的罪名,盼皇帝能给他一个大好的前程。
“小的有罪自不容分辩。然而,皇上一个多月前就已宽赦小的不死,且许小的加入禁军,成为一名军卒。如果皇上今日仍欲赐小的一死,小的恳请皇上,请准许我战死沙场吧,也不枉小的以五尺男儿之身来这世间走上一遭。”
来兴儿无缘无故地受到多日拘押,心中本就憋满了委屈,方才一进殿,就受到皇帝和吴弼接二连三地质问,更是怨气耐抑,遂赌气似地答道。
第八十五章 飞来横福
皇帝今天之所以会在延英殿中召见来兴儿,除了受到听吴弼报说李进忠是死在来兴儿手里的影响之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前不久吴弼对来兴儿当年未曾净身就入宫为宦的调查有了令人惊讶的结果:原来竟是父皇暗下秘旨,替来氏一族保全下了血脉。这样一来,当初因来兴儿冒牌宦者身份暴露而给自己带来的羞耻感就在皇帝心目中减消了大半。
同时,加之来兴儿获罪离开大明宫以后,皇帝明显地感觉到王保儿虽头脑灵活、颇解人意,却远不如来兴儿天真自然,率性洒脱,言谈举止间总透露出刻意而为的痕迹,令他有些放心不下。任命王保儿执掌枢密,皇帝多半也是在无人可选的情况下做出的无奈之举。
因此,他今天召见来兴儿,从内心深处不无希望来兴儿能够净身为宦,重返大明宫的意图。
此刻虽听来兴儿坦承自身有罪,但他接下来的话却着实令皇帝有些不快,也是在这一瞬间,皇帝彻底打消了要来兴儿入宫为宦的念头:这小子竟敢和自己较上了真、赌上了气,这还了得!
“很好。昨日惠贵妃还在朕跟前说起过你,说是可惜了你这块读书材料。朕原也寻思着今冬开恩科,准你以士子的身份入闱一试,将来也可子承父业,重树翰林门庭。因此,今日才赏下你个晋见的机会,欲加恩于你,以酬慰你几个月前在闲厩院中相伴于朕的一番辛劳。方才听你之言,你既怀有加入行伍,为国杀敌之壮志,朕自然乐观其成,说说吧,你想去哪儿?”
皇帝言语间绝口不提李进忠之死这茬事,也有意回避了来兴儿没有净身的真相,只以景暄的话作为借口,卖了个空头人情给来兴儿。
来兴儿先前听皇帝一见面便喝问自己知不知罪,吴弼又在言语间提及自己未净身入宫的旧事,误以为今日入宫凶大于吉,谁知皇帝话锋一转,突然向自己示起好来,不禁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吴弼听来兴儿甘愿投身行伍,报效沙场,心中大感欣慰,一心想留来兴儿在自己麾下做名年轻的禁军校尉,正要开口替来兴儿做答,不想这时,自打来兴儿进殿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尚敬忽然开口说话了。
尚敬从逻些返回长安时,来兴儿已被发落到“野狐落”守坟去了,且因皇帝明令,对来兴儿未曾净身便入宫为宦之事不许声张,因此,他对来兴儿何以会得罪,犯下的是什么罪并不十分了解。但他却始终对使团在逻些时,纳悉摩之妹纳玉为何要屡次出手相助来兴儿心中存有疑惑,甚至怀疑来兴儿在未离开长安扮做睦王出使吐蕃之前,就与纳玉,进而与张氏残党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纠葛和牵扯。
他几天前才和吴弼一道受到皇帝的重用,吴弼接替莫名其妙被杀的李进忠兼任了京兆尹,他则不出众人所料地升任了内侍省监。出于对皇帝的忠心和对来兴儿所持的疑念,尚敬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试探试探来兴儿。
“陛下。”尚敬从座中站起身,恭敬地向皇帝说道,“内臣不久前曾与这来兴儿共赴逻些,这一路走下来,对其胆略、智识颇有了解。陛下既许他沙场报国,何不将他派往战事最为激烈的蒲州,内臣以为,只有到了那儿,来兴儿的聪明才智方能得以充分施展,他也才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
尚敬心里真正盘算的是:想那纳玉是奉了江陵王胞妹——长宁长公主之命乔装改扮,前往逻些替长公主相看未婚夫婿的,以此推断,她与如今已是叛军之首的李舒关系自也非同一般,如皇帝能够诏准自己所请,把来兴儿派往柳毅军中,参与讨伐李舒,不露痕迹地便可试探出他与纳玉之间是否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来。
皇帝对尚敬半路上忽然插进来这番话颇觉纳闷:尚敬此次被自己宽赦,重新起用后,表现得一贯小心谨慎,在自己面前更是一改原来在东宫时的做派,从不多说一句话,今天为何主动建言,指明要将来兴儿派至柳毅军中,对垒蒲州李舒了,难道这其中有不便明说的隐情?
来兴儿用充满感激的眼神望了一眼尚敬,他哪里会想到尚敬的这份心思,满心以为尚敬向皇帝举荐自己到柳毅军中效力完全是出自一番好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