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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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莫如真是不恼不怒更无惧色,她淡淡道,“我施粥舍米不是头一年,当初第一次施粥时我就想过,买什么样的米。娘娘久在宫里,不知明不明白救急不救穷的道理。人生在世,不能总想着靠别人家施的粥施的饭去活命。倘一时难处,领些粥米度过难关,这粥米算是舍得值了。倘做了比较,他家的是精米粥,他家的新米粥,他家的陈米粥,他家的糙米粥,于是,善心好意也分了一二三等。真要有骨气,便该不去吃别人施舍的粥米,既吃了人家的施舍,又在肚子里给人分了等级,这样的人,我是没遇着,我要遇着,饿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给他一粒米吃。他就不配吃我舍的粥米!”
“再者,想来娘娘是不谙外事。自来朝廷赈灾发放粮米,娘娘去打听打听,有哪一次不是糙米,娘娘是不是觉着,朝廷做事也不体面?娘娘真是不知外头世道、油盐米价了。一石当季新米,足可换十石陈年糙米了。要活人性命,有的吃就得谢天谢地,难不成还要挑米不好?外头那些糊涂人倒罢了,娘娘是何等样人,岂能受些小人挑拨说出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话呢?”
“所以,娘娘不要觉着我做事不体面、抠门儿什么的,我不怕别人说,我做事,自来无愧于心,岂怕小人诟谇!”
☆、第115章 真相大白
谢莫如堵了胡太后的嘴,方去淑仁宫看望苏妃。
想着苏妃在宫里虽不算消息灵通之人,但早晚也会知晓此事,与其听到些语焉不祥、似是而非的传言,谢莫如便闲话儿般的将这事同苏妃说了,她呷了口茶方道,“不知是谁在太后娘娘耳边挑拨,太后娘娘也是耳根子软,给那起子小人三两句的便糊弄了。既是发善心做善事,就不是一年的事儿。年头长了的,要说用好些的稻米,我跟殿下也不差那几两银子,只是我以往听说,有些穷困人家就是吃糙米度日的,你这里用了上等好米,不要说穷困人家,怕是寻常小户也没那样的好米吃。且各人的品性不同,短不了就有那些原能过活下去的人家,听说你这里施的是好米,也过去领来做口粮。这样岂不就分薄了那些真正穷苦人的口粮?如此,既多花了银子,又做了冤大头。”
苏妃笑,“是啊,其实你免费的粥饭舍出去,就是糙米粥,也有能过活的人厚着脸皮去领呢。你施粥也有好几年了,其他几位皇子府是头一回,怕是没多想这其中道理呢。”
“我想着,各家同各家也不一样,就像帝都各寺庙道观,冬天也时常有施粥舍米的,各自用的米也是不一样的,倒不必强求。”谢莫如放下茶盏,“三嫂昨儿还挺不好意思的去我们府上说呢,早知这样,该用一样的米,不然外头有些小人就有许多闲话。我劝她说,都一样的行善,不必理会那些小人谣言。结果,竟不知真有起子小人手眼通天的来蒙蔽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今儿问我为何这么抠门儿,倒把我问笑了,我想着我们府里每天自早上辰时到下午申初不间断的施粥,倒成抠门儿了?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道理?我只得好生同太后娘娘解释了这其中的道理,太后娘娘方知自己是受了小人的蒙蔽。太后娘娘偏信偏听,委实令人担忧哪。”
苏妃好悬没笑场,还是跟着谢莫如一道感叹了一回。
穆元帝中午就得知了慈安宫里事,傍晚听了胡太后一番抱怨,说谢莫如对她态度不恭敬,穆元帝道,“以后老五媳妇进宫,就让她直接去淑仁宫吧。”他娘自做了太后,虽然做的不是很出众,勉勉强强凑合着还能看,但自从他娘开始寻谢莫如的晦气,那是一出接一出的丢丑。穆元帝是要脸面的人,再不能坐视了的,他娘不肯罢手,谢莫如也不是善类,干脆你俩别见面就好。
当晚,穆元帝歇在麟趾宫时,还同谢贵妃提了一句。谢贵妃连忙温柔应了,道,“这事儿就是孩子们头一年办,没大经验,要叫臣妾说,一样都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儿呢。”
穆元帝“唔”了一声,并未多言,第二日将在工部为侍郎的卫国公调任太常寺任太常寺卿,然后,右侍郎递补左侍郎,至于空出的右侍郎之位,穆元帝命内阁拟定名单再议。
工部侍郎与太常寺卿,虽然都是正三品,但一个是工部肥缺,一个是太常寺冷灶,孰轻孰重,明眼人一望既知。大家都寻思呢,卫国公这是怎么得罪皇帝陛下了?就是卫国公自己也懵着呢。卫国公是他家爵位,侍郎是他在朝中的官职,这两者并无相干,而且,他虽不算特别出众,但也不算无能了,四十几岁居侍郎位,倘哪天走了运,说不得能熬到一部尚书。这是怎么了?正一门心思想着尽忠王事呢,转头给调到太常寺去了。
卫国公懵着谢了恩,回家与幕僚商量个一天一夜也没商量出个头绪来,后来才知道是他儿媳妇胡氏进宫时,与太后说了些不大妥当的话,你说把卫国公给气的哟。
及至卫国公令儿子问出详情,卫国公更是气个半死,只是接下来的事,却是叫卫国公再没了追究胡氏的心情。
话还要自几个皇子府施粥舍饭的善行说起。
这事儿是谢莫如打的头儿,后来还经了慈安宫的问责,那日谢莫如回府同五皇子说了此事,五皇子道,“我早问了,帝都府施粥也是用陈年糙米,我去瞧了那米,还不如咱家呢。以后太后再说这事儿,你就说是跟帝都府学的,太后就没话好说了。”
谢莫如道,“我已经同太后说明白了,太后如今也明白过来了。”
五皇子道,“施粥的事,原是咱家牵的头儿,叫大哥二哥闹的,又有些小人心坏,倒是咱们脸儿上不大好看。”
“理会这个做什么,凡事,就没有能叫所有人都满意的,咱们心下坦荡就是。明白人自然知道咱们是善行,倘是龌龊小人,你就是拿出御田粳米去施舍给他吃,说不得他们还嫌你没给他配些山珍海味儿好下饭呢。”
五皇子想起一事,道,“三哥家委实不是有心,三哥还特意来与我解释了一回。”
谢莫如对五皇子一笑,“嗯,三嫂也来同我讲了。”
两人说了一回施粥的事儿,谢莫如并不计较,五皇子好在也是个心宽之人,就此便放开了。谁也没料到,就这么一场施粥的善事,还闹出了不小的乱子。
出乱子的倒不是五皇子府的粥棚,也不是四皇子、三皇子府的粥棚,而是皇长子府与二皇子府的粥棚,这兄弟两人为了一争高下,都是用的很不错的稻米。就如谢莫如同苏妃说的,寻常人家尚吃不到这样的好米好饭,何况那些穷困人家呢?他们施得这般香喷喷的精米饭,非但吃不上饭的跑去领施舍,就是有些衣食周全的也去领来带家去吃。前几日倒还无妨,但待这两家粥棚好米好饭的消息传了出去,去的人实在太多,粥棚从早供应到晚,仍有许多人领不到,俗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些辛辛苦苦排一天队啥都领不到的,先是言语冲突,再者肢体冲突,最后发展成群殴踩踏事件,粥棚也叫人给掀了,死了三人,重伤十数人,轻伤就不计了。
四皇子心有余悸又暗自庆幸,三皇子则立刻吩咐自家粥棚叫换了糙米饭,尽管帝都府没在朝廷上说这事儿,而是私下回禀的穆元帝,但帝都是何等地方,略消息灵通的也都知道了。
穆元帝很是训斥了二人一通,骂他们,“既是有心行善,就得色色料想周全,你们也是在部里当差领事的皇子,怎地这般轻率!连一件施粥舍饭的小事,都能酿出人命来!”虽然是皇子妃们打头儿干的这事,可这里头的猫腻私心,穆元帝心知肚明,正是因此,穆元帝方更是生气,儿子有些竞争的意识不是坏事,但要将好事做成坏事,穆元帝就是再想做慈父也不能忍了。
将二人骂的灰头土脸,令皇长子去帝都府学着看帝都府如何施粥舍米,令二皇子去主持这次群殴踩踏事件的处理事宜。穆元帝方打发他们各自去了。
穆元帝委实气的不轻,打脸,太打脸了。
相较之下,三皇子不得不失中规中矩,四皇子么,老四媳妇生产就在眼前,估计是图省心随了老五家,所以这次没出乱子。做得最好的,当然是五皇子府,这也很容易理解,谢莫如每年都会设粥棚,她是做熟了的。每日几时熬粥,何时施粥,如何维持秩序,皆井井有条。这次皇子府们一道设粥棚的事,也是谢莫如打头牵线……穆元帝思来想去,并没有从中看出谢莫如有半点儿私心来,谢莫如会打头牵线很简单,都是出宫分府的皇子府,平日间妯娌也有往来,这事儿要五皇子府不与其他几位皇子府说一声就自己干,于兄弟间就不大好了。故此,谢莫如与其他几家说了。后来,谢莫如还因为用的是陈年糙米受了太后的责难,当然,这是太后受了小人挑拨,但很显然,老大老二家用上等米的事没同老五家知会一声的……如今出了乱子,便是穆元帝这个亲爹也得说一声自找了!
因为皇长子府、二皇子府都出了乱子,于是,没出乱子的三家就格外光辉了。
三皇子心下庆幸不已,谢贵妃还私下提醒了儿媳妇褚氏一句,“这也给你们提个醒儿,日后但有这一道做的事儿,就什么都一样的做。”
褚氏道,“母妃说到我心坎儿上去了,先前设了粥棚,听说谢表妹和四弟妹都是用的糙米粥,我就于心不安了。”不想出事的反是皇长子府与二皇子府。
谢贵妃安慰她道,“你是无意的,我都知道。其实就是我在娘家时,娘家逢节庆也会偶尔舍米做善事,那时多是将父亲的禄米送到寺庙,让庙里帮着舍了。禄米也就是寻常大米了。”
褚氏心下稍松,婆媳两个略说些话,谢贵妃管着宫里事忙,褚氏便告退了。
待褚氏走了,谢贵妃不由轻叹,这次侥幸儿子府上未出事故,到底还是年轻……想到“年轻”二字,谢贵妃不禁想到谢莫如,谢莫如与三皇子同龄,比三皇子妃长一岁,也只是一岁,谢莫如就有这般思虑,非但做出的事光明正大,更是让任何人都挑不出一分不是来。
谢贵妃不由想到当初母亲进宫同她说的话,“你父亲让我来问你一声,倒不为别个,怕娘娘日后后悔。”
她当初的确轻率了。
她委实未料到,谢莫如这样的年岁,就有这样的智慧了。
褚氏这次是走了大运的,他们府上平安,谢贵妃也平安。赵贵妃却是受儿子连累,穆元帝好几日不曾见她了。赵贵妃难免也找媳妇来问一问,崔氏满面羞窘,“我已吩咐管事去买些寻常大米来,我在娘家时,也跟着家里母亲做过这个,用的都是次一等的大米。不想殿下私令管事买了好米,待我知道时,已是舍了好几日粥了,我想着,还是换成次一等大米,不然这么一比较,四弟妹五弟妹的名声传的很不好听。毕竟是五弟妹挑得头,倒把她衬成个坏人了。我这么说,殿下只是不听。”甭说不听了,她丈夫还在家里骂二皇子奸诈来着。
在婆婆跟前,崔氏也不能总说丈夫不是,崔氏道,“殿下就是心太实了,也怪我没能劝着殿下。出了这事,我劝了殿下几遭,想着咱毕竟是好心,何况这原是我们几个妯娌想出来的,就是不周全,也是我做事不周。咱头一回做,没经验,吃一堑还长一智呢,下次就好了。再者,以后日子长了,老话都说日久见人心,如今父皇又给了殿下帝都府的差使,只要殿下用心做好了,不负父皇期望,也就没辜负了父皇母妃的心了。”
“你们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赵贵妃念了声佛,道,“也别说是你张罗还是他张罗,夫妻本是一体,既是陛下有问,他一个男人,难道还叫你出去顶缸?”
崔氏暗叹,要是丈夫真拿她出去顶缸,她可就当真要心冷了。
心冷的不是崔氏,当然也不是吴氏,二皇子心下分明,既然他爹又把善后的事交给他,就是再给他机会,二皇子早就废寝忘食的去安排踩踏事件的善后事宜了。
心冷的人是卫国公,卫国公已经叫儿子从儿媳那里打听出来了,那日儿媳进宫给胡太后请安,说的就是几位皇子设粥棚的事,还是他家儿媳提醒的胡太后,皇子府各有粥棚,前头三位皇子用的米都不错,就四皇子五皇子府用的糙米,外头人都说这两家抠门儿呢。四皇子妃要生产,估计顾不上这些个,只是她在外头听到些风声传言觉着不大好云云。
儿媳出身承恩公府,乃承恩公与宁荣大长公主的幺女,身份不可谓不高贵了。胡氏在胡太后面前素有脸面,也能说得上话儿,这些,卫国公都知道。只是,卫国公就不明白了,人家皇子府的事儿,干你何事啊!你要去太后面前生事!你还知道你是谁家的人么!
胡五儿这事,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