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春事-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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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得激烈之时，乔美人的宫人气不过道：“的确，我家主子是与你们主子比不得，没有一个统领六军，就连天子也忌惮三分的大将军！如若有一天，大将军生了什么不臣之心，我家主子怕是连一条活路都没有。”
　　　　“你这话是何意啊？你胡言乱语什么？！”李夫人的宫人又气又吓，抓着乔美人的宫人便是不放，“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今天是活不成了！晚些时候，我定要带你到我家主子那里，看我家主子不让人撕了你的嘴！”
　　　　如此疾言厉色，吓得胡言乱语的宫人再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一时瑟缩了肩膀。
　　　　内廷司主司陆寺人恰巧经过，听到屋里的的吵闹，当即推开屋门，大喝一句，“你们在说什么？谁有不臣之心？谁要撕了谁的嘴？”
　　　　待到分说清楚之后，乔美人的宫人不禁战战兢兢。
　　　　“说李大将军有不臣之心，这样的话，是谁教你的？”陆寺人尖着嗓子，非要这宫人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没有……没有谁教奴，是奴失言！奴以后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陆寺人饶了奴这一次吧？”
　　　　李夫人的宫人见状，忙从旁煽风点火，偏要陆寺人好好惩处这位宫人不可。将一句言语之失，说成是构陷朝中重臣，甚至还说，这样的话，说不定是乔美人教的。
　　　　陆寺人为了以示惩戒，当即责罚乔美人的宫人，杖责二十板子，事情方才平静下来。
　　　　然而，私下里宫人们免不了三两成群开始议论此事。而不知怎地，原本议论的不过两个宫娥起了争执，很快就演变成“大将军是不是真的有不臣之心”了。
　　　　殿内歌舞生平。
　　　　沈怜儿终于逮到李夫人离席了，忙跟了出去。
　　　　李夫人是去了厕轩。待到她出来，沈怜儿便拦住了她。
　　　　“是你。”李霜儿见了她，“哼”一声露出了满脸的轻蔑之色，迈开步子，意欲离开。
　　　　“李夫人……”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李霜儿冷冷丢下一句话，高昂着脖子，仍是要走。
　　　　“事关沈阿蛮生死，李夫人也不想听么？”沈怜儿挺身，恭谨地又拦了她一回。
　　　　李霜儿一听这话，果然有了兴致。她四下看了看，终于道：“此地不宜说话，跟我来。”
　　　　她带着沈怜儿来到花园一处人迹少至的地方，这才借着月色和宫殿的灯火，正眼瞧了瞧沈怜儿，这个在她看来导致弟弟与沈连城和离的罪魁祸首。
　　　　对这样一个不要颜面的女人，她自然是没有半点好感的。
　　　　“夫君为了沈阿蛮，极少回家，大人公和大家，每每想去将军府探望，也都被拒之门外。这样的境地，都是沈阿蛮造成的，想必，李夫人也恨极了她，恨不得她死了干净吧？”沈怜儿端着一副十分心疼李霁的样子，话语温婉。
　　　　李霜儿哂笑一声，“你的心肠，原来已歹毒到能取自己姊姊的性命了。”言及此，她突然敛了笑，厉色道：“要她死，谈何容易！”
　　　　“我是拿她没什么办法，但是有个人，兴许可以做到。”沈怜儿无畏无惧，浅浅而笑。
　　　　“所言何人？”见她如此胸有成足的样子，李霜儿自然有兴趣一问。
　　　　“我二姊姊，”沈怜儿答，“富商王家夫人沈如秀。”
　　　　“她？”沈如秀会做生意的头脑，李霜儿是有所耳闻的。
　　　　富商王家这两年的生意是遍地开花，名动天下，据说全靠这位具有未卜先知之能的夫人运筹帷幄。李霜儿虽在宫中，却也曾听那些入宫的诰命夫人在阿史那皇后面前提起过，皆言是个不凡的。
　　　　“沈家女郎，真正有本事的，想来除了沈连城，还有个沈如秀。”阿史那皇后还掌理六宫的时候，当着那些诰命夫人的面儿，甚至夸过这么一句。
　　　　若真如此，沈如秀也许真能与沈连城搏上一搏。
　　　　想及此，李霜儿不禁疑惑问：“听闻你二姊姊与沈阿蛮向来不和，却不知因了什么事，竟到了杀人取命的程度？”
　　　　“我二姊姊她，未出阁时便爱慕陈国公。”
　　　　只这一句，李霜儿听了就觉得既震惊又好笑。
　　　　“详尽的，还是等李夫人见了我二姊姊之后再说吧！”沈怜儿却不多言，“我今次不过是为你们传个话罢了。李夫人若有兴趣，哪天回开国郡公府探望时，我便知会她来见您。”
　　　　“下月初九，恰是家母生辰。届时，我会求天子准允我出宫庆贺。”
　　　　“好，回去我便告知我二姊姊。”
　　　　很快，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席间。
　　　　席间气氛，却很有些古怪。天子已不在了，沈家人的脸上，皆是一派凝重，其他人，则是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
　　　　李霜儿于是问身边的曹夫人，“适才，可是生了什么事儿？”
　　　　“天子适才说了一句醉话，等四皇子成年，就要立他为储君。”
　　　　听了这话，李霜儿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四皇子一出身就跟其他三位皇子不一样。若现在论储君之位，非他莫属。可天子，竟然这么快就有这样的打算吗？
　　　　“妹妹不必往心里去，不过天子一句醉话而已。”曹夫人素日里与李夫人交情不浅，见李夫人脸色这样差，她不禁噙笑劝慰，“四皇子才满月，等到成年，还不知是个有才无才的呢。天子的心还在妹妹这儿，妹妹还有的是机会。天子不是都与妹妹说过了，只要你诞下龙嗣，就会立马封你为妃？更何况，妹妹在朝，还有大将军扶持？”
　　　　李霜儿笑了一下，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曹夫人的话是有些道理的，天子还疼她，她还有机会。只是……她的肚子，如何就这样不争气呢！
　　　　宴席很快散了。
　　　　出宫之后，沈连城便与陈襄议论起天子的醉酒之言来。
　　　　“天子这一句酒话，恐怕并非无心失言。”沈连城眉宇微蹙，是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

　　　　　　☆、第348章：天子心计

沈连城说天子并非酒后失言，是有原因的。
　　　　在几位皇子当中，四皇子的母家，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四皇子一出身，身份就是不同的。他出生时，天子因为喜欢，便对隽妃说，待四皇子成年，定要立他为储君。
　　　　当然，这话也就沈碧君传给了沈连城，沈连城传给了陈襄和沈括。大概，再没有太多人知道。
　　　　对于沈家而言，也并不希望这样的话传扬出去。这样的话若传扬出去了，还不得让四皇子从小就成为众矢之的么？
　　　　沈连城当时就提醒了沈碧君，要她去与天子言明，过早言及立储君一事的危害，同样的话，天子也就再未与旁人提起过。
　　　　今次四皇子满月喜宴，他却当着众位宗亲和朝中重臣的面儿，说了这样的话，难道不是故意为之么？
　　　　沈连城接着与陈襄说出自己的猜测：“或许，天子最初与隽妃说这样的话，是想让我们沈家人知道他的心意，让我们沈家人，多为四皇子筹谋。现在，他让整个朝廷都知道他有这个意思，怕是为了……”
　　　　“分裂朝局。”陈襄接过沈连城的话，淡淡地吐出这样四个字来。
　　　　简单的四个字，却是概括了沈连城所有未说完的话。
　　　　此前朝中局势，大底可分为以李霁为首的势力和以荣亲王宇文衍为首的势离。原本各有所长，相互制衡。可历经南洲城一事，陈襄的势力也加入了荣亲王的阵营。这就让两方阵营失了平衡。
　　　　众人都以为为了维持两个阵营的平衡，天子会削弱陈襄的职权。却不料，他却另出花样，将才满月的四皇子抬了出来。
　　　　天子意欲立四皇子为储君一事传扬出来，朝中重臣，势必会重新组合。沈氏一族，便是为了保护四皇子平安长大成人，也不得不与那些拥护四皇子的朝臣缔结联合，组成一个新的阵营来。
　　　　而从此以后，陈襄的势力，未必就是荣亲王的势力了。他与沈连城夫妻连心，为沈氏谋划的可能性，自然要大些。
　　　　“天子使的这一招，实在是高。”沈连城感慨道，“想必这几日，咱们家和太傅府的门槛，怕要被人踩坏了。你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别无选择。”陈襄握着沈连城的手，眸光温和地看着她，“难道我还能置四皇子的安危于不顾吗？不过……”
　　　　言及此，他却紧抿了双唇，似是有些犹豫。
　　　　沈连城侧脸看他，目光里充盈着期许。
　　　　陈襄终于想好了，方才告诉她，“未必选择了四皇子，就要与荣亲王闹翻脸。荣亲王他，虽对天子不满，有些野心，但终归算得一代贤王。”
　　　　“可荣亲王身后，尤其是向氏几十年来凝结的势力，未必跟荣亲王的想法一致。”沈连城话语顿了顿，接着道：“当然，于我沈家而言，只求四皇子平平安安长大成人，是绝没有荣亲王那样的野心的。”
　　　　“未必。”陈襄瞧了沈连城一眼，随即发笑道，“就算现在没有杂念，再过几年呢？十年后，二十年后，又当若何？”
　　　　沈连城低了头，自是深谙其中道理。她只是，梦想沈家的任何人，都能远离这样勾心斗角的朝局罢了。
　　　　陈襄知道她的心思，于是在她手上轻轻地握了握，宽慰道：“为明君者，可使朝野上下，没有党争，不组阵营，皆以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他重重地叹了一声，而后补充一句，“会有那一天的。”
　　　　听言，沈连城却是心中一颤。她微微侧了身，试探道：“现在的天子，怕不是你口里的那个明君。要有那一天，得等到什么时候？天子他，可正是年轻气盛之时。”
　　　　陈襄掰过沈连城的身体，却只笑了笑，并没有接她的话，只道：“你别想那么多。有我在，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们沈家人吃亏的。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会好好守护他们。”
　　　　沈连城心中生起一股暖流，再没什么好疑虑的了。她倚在他的肩头，觉得好生庆幸。
　　　　天子心计，已是众人皆知。沈连城让乔美人在后宫里掀起的风浪，却也在顺理成章地生发效用。
　　　　翌日一早，被内廷司主司陆寺人杖责二十板子的那个乔美人的宫人，死了。
　　　　偏偏这位宫人，平素里深得乔美人喜欢。听闻昨夜之事，乔美人自是不依不饶，闹到内廷司，又闹到了李夫人的惊鸿殿。得了机会见到天子，她更是在宇文烈跟前哭诉了一番。
　　　　“李夫人仗着自己有个统领六军的大将军弟弟，欺妾身山野出身无依无靠，妾身这心里，实在是委屈难受得紧。可怜伺候我的那个小丫头，还不满十六呢，不过是说了几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竟就被活活给打死了……”
　　　　宇文烈见乔美人哭得梨花带雨，自是心疼她的，当即将内廷司主司陆寺人喊了来，要他当着他的面儿，与乔美人说说清楚，为何要将那么一个伺候人的小宫人，给活活打死了。
　　　　陆寺人唯恐惹火烧身，忙将昨夜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宫人玉槿昨夜与李夫人宫中的宫人禅客争吵之时，说李大将军统领六军，哪天若是生了不臣之心杀进宫来，第一个死的便是乔美人。宫人禅客为此不依不饶，要求奴惩治。奴考虑到宫人玉槿言辞着实出格，这才让人打了她二十大板子。谁曾想她那样不经打……”
　　　　宇文烈的心思早被那一句“李大将军哪天若有不臣之心杀进宫来”给牵引了，全然不在意一个小宫娥是如何死的。
　　　　一个小小宫娥与人争吵之时都会说的话，未必就是一时起意胡说八道！或许，是他给李霁的权利过大，使得他太过得意招摇了？
　　　　他恍然想起夏官府新任大司马薛涛前两天呈上来的有关军政变革的奏则来。
　　　　虽然李霁现在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有不臣之心的样子，但将六军职权都交予他一人，怎么说都是有些弊端的。
　　　　或许，他应该好好想想薛涛提出来的军政变革一事了。

　　　　　　☆、第349章：为你筹谋

天子突然同意夏官府大司马薛涛进行军政变革一事，让李霁又一次感到震惊。
　　　　头前天子放言四皇子成人后要立其为储君，已让他下面的人有所动摇了。现在，天子又要进行军政变革，他只觉，这一切都是天子对他的不信任，要分割他手上的权利。
　　　　短短几天内，众臣皆深切地感受到，朝中局势，瞬息万变。
　　　　薛涛提出，提高六军长官统管各军的权利，设龙虎符。其中，龙符一枚，由大将军代天子保管；虎符六枚，由六军各长官保管。军政大事，需六军长官与大将军共同商议，报予天子裁定。
　　　　经过几天的争论，这项政策终于通过了，天子也很满意。李霁再是委屈，也只能认了。
　　　　现在，他唯一能能做的，便是把握好六军长官，免得他们之中，有人成为敌对势力对付自己的利器。
　　　　街头巷尾，到处可见达官贵人的车驾穿梭行走。整个京都，似乎都变得忙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