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那些爱情-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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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江上何处,有人意兴大发,取了竹箫,临水趁兴奏起一曲《溱洧》来,未久便有人弹起琵琶来相和,丝竹入耳,悦心怡情……
邓绥赏着乐音,渐渐入了了神,不觉也随着曲调曼声轻吟起了这一道《溱洧》……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此情此景,当真赏心悦目……以至于,后来成为她一生都历久弥新的记忆。
过了许久,邓缇才玩闹得累了,要歇息并用饭。兄妹三人便取了自家带的米饵来分食……这是邓缇的手艺,小丫头虽嬉颜笑闹模样,但自幼烹饪之类的正经事儿从来没落下,虽不及十岁,但却已有了他们阿母七八分手艺,烹出的饮食从来都是精致可口的。
“阿缇这般好庖艺,日后嫁人,定是夫家交口称誉的。”尝着甜淡适宜的饵糕,邓骘不由赞道。
“那自然!”女童毫不谦虚地回道,连洛水里的鱼儿都听得出邓缇的得意“虽然我不及阿姊生得美,但妇工这般好,说不得比阿姊更易嫁出去呢!”
“好,那便愿我家阿缇早日寻个如意郎君嫁出去。”邓绥倒是毫不介怀,看着幼妹淡淡轻笑道。
待终于泛毕了舟,日已偏西,三兄妹不敢再耽搁,于是各自插了株茱萸,开始登高。
北邙山下有曲折蜿蜒的青石阶一直通向山巅,道上人流如织,闹热非常,他们兄妹三人毕竟是少年,一路走下来,倒也并不觉辛苦。
山顶处是一片小小的平畴,修了一间歇山顶的翘角小亭,周遭生着几株高大的苍松,笔直地孤峙着,倒是颇有些意趣。
邓缇取了早先备好的彩缕出来,递予了兄长和姊姊,自己也开始选取合适的树木。
重九之节滥觞于周代,但到了本朝才渐成风俗,相传,当年高祖皇帝刘邦与戚夫人就曾于重九之日,在长安宫百子池畔,弈棋,饮菊花酒,取丝缕就北斗星求寿。
而今已逾三百余年,重九之节渐渐便更名作了“茱萸节”,而每逢此日,登高赏菊,系丝求寿的风俗在民间早已成为定例。
邓骘兄妹三人便是在山巅处各寻了松树,将那丝缕系在了正北北斗星的方向,为家人祈求久寿。
十一岁的稚气少女踮起足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缕青色缯丝系在了松枝间,绕过三匝后,绾了个简单结实的结,这才松了开来。
而后立在苍松之下,看着天际才隐隐现出的北斗星的方向,静静阖了眸子,虔诚地默默祈语……
…………
这一天,他们兄妹三人归家时已是暮色渐侵,城门险险落钥。永和里中灯火次第,邓府的家丞见他们按时回来,默默抹了抹额汗,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晚间,虽是镇日玩闹,困顿得很,邓绥仍是提笔,续着今日清晨的那一处,将整卷内容写毕,遣人予兄长送了过去。
而后,她拾掇好笔墨后回了寝居,洗漱罢,便欲睡下……一天下来,着实是困得很了。此时,却听得一阵敲门声响起。
“阿姊,是我!”不待她问询,门外的小丫头已脆声自报了身份。
原本就想着这种时候来敲门也只有阿缇了,所以邓绥倒并不意外,只是侍女已被屏退,于是她只好披了件绵厚的外袍,亲自去开门。
“你这丫头,这么晚了不睡,究竟是什么为了何事?”见幼妹抱着只漆木奁立在门口,邓绥的神色温和而无奈——这丫头又是得了什么稀罕物什,拿来她这儿献宝的么?
“当然是难得的物什了,阿姊你瞧了肯定喜欢。”邓缇却是一双眸子晶亮,流出丝丝笑意,仿佛对这么晚来打搅阿姊没有半分愧疚。
☆、 第85章 汉和帝与邓绥(四)
“快进来说话罢,已是季秋天气,夜里凉。”邓绥温和地将妹妹让进了室中,自已则轻步走向了床榻侧那柿蒂纹的朱漆小几,替她倒了一杯热酢浆。
“阿姊不必麻烦了,”女童见状却是轻快地出了声“阿缇不一会就走的。”
她将怀中的那只蔓草纹的朱漆木奁放在了案上,一双晶亮眸子带笑看着自家姊姊,期待里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得意:“阿姊且打开瞧瞧罢。”
见她这副神情,邓绥心底里倒当真生出几分好奇来,她抬手启开了四角嵌玉的奁盖,而后讶异地发现其中是满满一匣的各色绣绢——辫子股绣、锁绣、直针平绣、十字绣……
粗粗看去,实在不是多精湛的手艺,甚至有些针角颇为粗糙,似是初学女红的稚女练手的模样,而其中绣工顶好的也不及阿缇七八成功底。
“这是……”任是聪慧如邓绥,现下也难免有些疑惑,目光滞了滞,微怔道。
小丫头看着阿姊难得的呆愣模样,不由心情大好,稚嫩小脸上带了些嬉笑,仰头问道:“待半月后阿母归了家,考校女红,阿姊打算如何应对?”
闻言,邓绥片时间便明白了过来——阿缇这是想帮她在阿母有个交待。
她复又目光落向了这些绣品,细看之下,想必是有意绣作这般拙劣且良莠不齐的模样,好做戏做得像些。
“阿姊以往对针黹之类根本一窍不通,平步起高楼自然不可信。所以这些绣品便是不同手艺的皆备了一些,好说成是起初粗糙,后头手艺一点点精进起来的……应当哄得过阿母了。”
“要说,为了绣这些东西,我可是每日都晚睡了半个时辰呢……要学新手故意走错针,可真真难为人!”小丫头半真半假地娇声抱怨,眸子里的笑意明亮得晃了人眼“今早,若非我说愿意在此事上出力,阿兄他怎么会愿意带了阿缇去打搅阿姊呢?
邓绥看着这满满一奁手艺各不相同的绣品,心下涌上了些许暖意……要知道,阿缇一向最是贪玩不过的,要她日日多做半个时辰女红,不知有多煎熬。
想必是上回阿母在内室训责于她时,这个小丫头是听到了罢?
阿母一惯便十分不喜她因翰墨之事荒废了女红,而阿一回尤其气怒,言辞实在是十分切峻了,她自己心下也愧责难受了许久的。
看着眼前明媚活泼,晶亮着一双眸子等着表扬的妹妹,邓绥心下一片暖意,但略略了片时,她垂眸思量后,却是将那只漆木奁又阖上了,而后温声对幼妹道:“我大约用不上……阿缇你带回去罢。”
“阿姊?”邓缇万分讶异地看着姊姊,简直有几分不可置信——离阿母归家只有半个月了,阿姊难道当真打算又被母亲狠训一通?
“阿姊,你莫担心阿缇会借机讨人情,原本、原本是想过换上回阿父从西羌带给阿姊的那匹白叠布,可……若阿姊舍不得,阿缇也就算了呀。”小丫头急急解释道,却怕姊姊会错了意。
看着她急得一张明媚小脸都沁出汗来,邓绥神色里带了几分安抚,温声道:“不是那些缘故,是我自己不想哄骗阿母。”
“而况,阿母考校了一回,总会有第二回,难道回回都这么哄过去?”她目光温和地看着幼妹,神情是如旧的从容淡若。
“可、可是……阿母生起气来可厉害得很!”邓缇闻言,一张小脸儿上神色愈焦急了起来,他们的母亲阴氏出身望族,自小便精心教养,妇工在整个洛阳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是以在这一点上对女儿便尤其苛……偏阿姊一向对这些不上心。
“既做错了事,我认罚便是了。”邓绥抬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语声放柔了许多“再说,阿母一惯心慈,哪里会当真重罚?”
邓缇听了这话,心底里暗暗叹了一声……自家阿姊,从来都是十分要强的性子呢。所以不屑于这些小伎俩。
“阿缇莫要担心,说起来,倒是当真有一事要阿缇出力了?”她看着妹妹,柔和的眸光里透着温暖笑意“自明日起,阿缇便趁着空闲,教我女红针黹如何?”
“啊?”邓缇倒是万分意外,怔怔看着阿姊回不过神来——现在从头学起,半月时间也难有所成啊
阿姊她……并非为了应付阿母的考校,是当真打算潜心课习女红了。
“怎么,难道阿缇不愿么?”邓绥见她这一副愣模样,开口轻笑道。
“不是!”邓缇急急脆声否认,思及方才那副呆模样,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
小姑娘略略舒了舒气息,扬眉看着阿姊,又恢复了一惯的明媚神色,眸子里带了几分得意玩笑道:“既然阿姊要来我这儿做学徒,那阿缇就勉为其难收了罢,若是手太拙,训起来我可不客气哦!”
“好。”邓绥也利落地笑应道。
“此外,”她微微顿了顿,带着些温和的纵容,看着妹妹道“阿父带回的那匹白叠布,我原本是打算下月初七,送予你作生辰礼的。既然阿缇这般心急,便明日来取罢。”
“阿姊……”闻言,邓缇心下赧然,飞快垂了下头去,耳根处却略略泛了红晕……
(邓绥)六岁能史书,十二通《诗》、《论语》。诸兄每读经传,辄下意难问。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母常非之,曰:“汝不习女工以供衣服,乃更务学,宁当举博士邪?”后重违母言,昼修妇业,暮诵经典,家人号曰“诸生”。——《后汉书·皇后纪》
…………
永元三年,永和里,邓府。
清宜旷静的书房,张施了梅染色的细缣承尘,南北二壁皆绘了先贤事迹,东边贴壁置着一架薄绢绘墨的单扇竹木屏风,屏风前置着张黑漆朱绘的鹤纹书案。
向暮时分,淡薄的夕晖自西边的锁纹格窗透了起来,一派和暖颜色。
“听闻,阿绥近一年来女红颇有长进?”跽坐在案后苇席上的中年男子,一袭茶青色直裾,玉簪束发,样貌儒正端肃,他语声温和,带笑看着长女道。
邓绥便跽坐在父亲对面,闻言抬眸,淡淡笑言:“儿年纪渐长,总不能一直让阿母操心。”
“你一向便是最孝谨不过的孩子,”邓训神色间带了几分宽慰的笑意,既而更兼嘉赞道“更难得的是既潜心课习妇业,于诗书翰墨也未落下分毫,委实不易。”
女儿白日习女红,夜里阅经史之事,的确令他心下惊异了许久……这般的刻苦,其实,也才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呢。
不过,有这般出息的孩子,乃是邓氏之幸。
“阿绥心下喜欢,自然就不觉辛苦。”少女抬了一双秋水明眸,流出几分真切的笑意来。
“其实,平日学业上也不必太过苛求,似你这般年纪,该多出门走走,看看这京都景象,俚俗世情,于日后也颇有益处。”邓训温声对女儿道,蔼然亲和。
“谨遵阿父教诲。”邓绥闻言,恭谨柔和地应道。
“阿绥可知近日洛阳城有何大事?”邓训转了话头问。
“司徒袁劭公与校尉郭举于早朝时,当廷起了争议,袁公已届七旬,年老体衰,似乎因气怒攻心,晕厥了过去。”邓绥只略略思忖了片时,而后静静应声道。
“你镇日里足不出户,京中的事情知道得却不少。”邓训微有讶异,笑叹道。
邓绥却是不由淡淡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向父亲道:“有阿缇这么个耳目通灵的在丫头在身边,整日里洛阳城中的市坊趣闻便听了个遍。”
提到这个古灵精怪的幼女,邓训眸光也柔和了几分,虽平日当面总是肃颜以对,但其实心底里亦是十分疼爱的。
现下,邓训神色只片时便又微肃了起来,问眼前的长女道:“此事,你如何看待?”
“窦氏一门,飞扬跋扈已有十余年之久,自先皇山陵崩,今上即位起便愈发猖獗起来。”说着,她心底里暗自叹了声气……当今圣上践祚时年只十岁,尚是稚龄,皇太后一手握了社稷权柄,真正再无约束,窦氏一门自此肆无忌惮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天子弱幼,外戚当道……时日一久,必生乱象。
“如今圣上年纪渐长,窦氏却丝毫也没有归政的意思,反而将天子整日拘在内宫之中,寻常朝臣根本连见一面都不易。这……只怕是生了不道之心。”十二岁的稚气少女,就这么神色平静地道出惊人之语。
虽知这个女儿一向敏悟,于这些朝政之事,见地远超同侪,所以他才时常同她一道议事。但听到这一句,邓训仍是面色蓦地一变。
“阿父今日提起这些,难道……是有什么缘故?”那厢,邓绥的目光却依是平静地落向父亲,带了丝疑惑问。
☆、 第86章 汉和帝与邓绥(五)
“确有一事。”见女儿心思剔透,已窥见了端倪,邓训索性不再隐瞒,神色沉凝了下来,紧皱了眉峰,语声颇有些沉重:“今日,窦景寻父相商,说有几个做商贾的下人,欲往西羌行商,希望为父批几份符信。”
——若是正经的生意,为何不走寻常门路,要他这个校尉特批符信?恐怕,做的是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