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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华灯初上时-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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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剑却刺入一名躺在人堆里、赤。裸了身体的女子心口。这也算杀人吗?你说啊!你说啊!”
  朱云听了,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反应越来越慢。
  她想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一年后,传出无雁门重出江湖的谣言,我便不惜抛弃妻子以免连累他们。后来证实这不过是传言,我那时已经出了家,躲到了一家寺庙里去,再回来时,妻儿老母已经死了几个月了。我问乡邻,都说是无雁门下的手!”
  朱云露出嗤笑。觉得这个人太脆弱了,别人说什么就信,终究会把自己害死的。
  后者被激怒,又一记长刀重重砍在了她的肩上。
  “你还在笑什么?这十年里,你在找我们,我也在找你。我还查到了慕容涵秋曾经也是无雁门的弟子,她精通医术,所以我也找到了精通医术的人帮我,所以我现在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雨势变大了,春酣楼的大火也差不多快熄灭,白色的迷雾渐渐散去。
  “你们杀了我妻儿!可我们并没有杀你们的人啊!你们凭什么!凭什么!”
  男子说到激动处便开始暴怒起来,挥舞的长刀毫不停歇地砍过来。
  先是在肩上。
  紧接着是腹部。
  再然后是背上。
  倾泻的冷雨滴下,朱云浑身湿透,已分不清自身上往下淌的是雨水还是血水,因为都一样冷。
  朱云忽然开口,叹道:“真是个懦夫。”
  说的是他,也是自己。
  但朱云不打算再继续纠缠下去了,一切荒唐的舛讹终归需要了结。
  她一改方才悲切的眼神,冷然对上男子的目光。
  男子愣了愣,怒上心头,旋即又挥舞长刀朝她砍去。
  然而朱云早已摸清了他的攻势,径直以无雁书往他心口一刺。
  天边忽然一亮。
  借着闪电的天光,剑刃反射了那道刺眼的白色,男子已经习惯了昏沉天幕的眼睛顿时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雨势飘忽不定。
  惊雷乍响。
  无雁书断成了两截,其中一截坠在地上,发出质地坚硬的声响。
  另一截则没进了男子的右心口,汩汩的鲜血流出,染红了他早已不辨黑白的僧衣。
  雷声轰隆隆作响。
  天边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雨点渐疏,朱云茕然而立。
  春酣楼的大火已被狂风骤雨悉数浇灭。
  方才的男子倒在自己脚下。
  他睁大了双目,死不瞑目的眸中映出了天穹上穿云而出的隐隐天光。
  天幕中雨花星星点点地坠落,春酣楼被烧成一片废墟,只剩些许青烟缭绕,地上的血水被冲刷干净,然而朱云身上染上的鲜红却怎么也洗刷不掉了……
  朱云几乎是跪倒在地上,手中仍然紧握断剑。
  她再度仰面,沐浴这场寂灭的大雨。
  十年一梦,微雨一场,是她最后的自由。
  按照原计划,她本应在大仇得报后直接跃入春酣楼的大火中,让慕容涵秋骗明昭自己已经先一步去了江南。
  可如今,楼中的火已被浇灭,即便火势犹在,她也根本没有跃入火中的力气。
  她遥遥地露出一个微笑来,想起了慕容涵秋昨日说过的话。
  “他说,明日傍晚,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在碧池山的山脚下,有一处小池,曼华丛生,远远看去宛若一大片朝霞红云,他为你垦了一篱,就等着一切都结束之后带你去。”
  远处好像有人影跃动。
  可惜,额间的血流入了眼角,模糊了视线。
  “傻小子……”呢喃声落在微雨里,归于沉寂。
  朱云看着茫茫雨幕,神色再也没有昔日的光彩,竟然一点点地暗淡了下去。
  扑通一声,她拿着断剑的手似乎再也承担不起这份重量,颓然跌倒,脸颊贴在血水中已感觉不到温度。
  朱云脸上带着笑。
  此生无憾了。
  师父的恩情还清了。
  同门的仇恨也有了交代。
  只是…
  天幕被缓缓揭开,狂风不再,而是微风轻拂。
  蒙蒙胧胧的细雨斜织,飘落在天地间。
  宛如……江南烟雨。
  作者有话要说:  朱云啊,死在了雨里。从此,明昭也失去了曙光。不虐的,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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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伍拾 自由
  “阿云!”
  烟雨朦胧,一声急切的嘶吼声由远而近传出,像是欲把苍穹撕裂。
  明昭在雨幕里狂奔时,多日来的不祥预感便躁动不安起来。当他感到春酣楼来时,果然见到了最不愿看到的景象。
  朱云浑身染血,目光涣散地看着了他一眼后,飘然倒了下去。
  宛如秋风中飘零坠地的红色海棠花,美得凄艳而决绝。
  明昭的大脑瞬间空白,他疯了一样地掠到她身边来,溅起地上一洼一洼的红色积水。
  他狠狠把朱云揽在怀中,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喊了一声又一声,朱云还是微阖着双目,嘴角挂着浅笑静静躺在明昭怀里。
  叶莲灯赶到的时候,明昭面上的表情近乎崩溃。
  他抱着朱云,把她的头紧紧贴着自己的脸。
  目光中全部是深切的痛,他遥遥地看向其他方向,似乎是不敢看身边死去的朱云。
  叶莲灯站在离他们不远处,静默地看着,心头也不禁溢满了悲哀。
  她知道朱云会死的时候,便立刻跑去找明昭,大雨阻碍了视觉和听觉,她寻了好久,找到他时却还是已经晚了一步。
  邢墨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他站在她的身后,眼神没有交汇,却也不约而同地没有打扰亡者的悲悼。
  不知过了多久。
  雨几乎停了,只有零星几滴雨花落下,在水镜中画上了浅浅涟漪。
  叶莲灯见明昭已经冷静了下来。
  便走近了几步,打算告诉他关于朱云的残忍真相。
  朱云浑身伤痕映入眼帘时,她也不由地心头一颤。
  “朱云支开你是为了赶你走,你知道的吧。”
  明昭没有说话。
  涣散的目光好像已经不再停留在此刻。
  “这十年里,她完全是为了你活着的。只是,你不知,她也不愿承认。”
  “什么意思?”
  “当初是你亲手设计了春酣楼,从此,朱云便活在春酣楼中,几乎没有踏出过一步。即便她想,也不能。因为她所中的不是忘生,还有舍死,她这十年并不曾活着,严格意义上说她只是一缕生魂。”
  明昭的肩部一震。
  “她其实也一直都是清醒的,除了第一年,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三种意念,她很多时候不过是装作那样在骗你,骗你安心。你并不常待在春酣楼,所以你不知道,就在你不在的时候她暗暗做了多少谋划与部署,她时时刻刻都是那个清醒而沉重的朱云,而你大多数时候已经做惯了明昭。你为她造了一重高楼,你以为于她是羽翼,其实对你们二人来说都是枷锁,她可以瞒着你的事情,让你在悠闲的小客栈做一个整日醉酒的颓废醉鬼,却也让你的剑日渐钝了。即便到最后,你们仍然瞒着彼此,走不出彼此的心局。”
  明昭沉默地听着,手指因为激动不平的心绪而剧烈颤抖。
  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因为酒喝多了而迷醉瘫软的麻子。
  目光刚要落在朱云永远不再醒过来的睡容上,还是忍不住沉痛地闭上眼睛。
  然而叶莲灯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多次暗地里帮她,你也在替她寻找当年的仇敌,为此,你杀了不少人。朱云在春酣楼内遥望远方的时候,你不是在醉酒、就是在代替她舔噬着刀尖的鲜血。”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昭沉默了很久,就在叶莲灯快要以为他悲伤过度晕过去的时候,明昭哑然开口,看着叶莲灯的双目已失了神采。
  “当然是我告诉她的。”遥遥地,一个带着笑的声音自远处飘了过来。
  沙哑刺耳,自然是慕容涵秋。
  明昭只说了两个字,他的双眸瞬间被怒意填满,看着慕容涵秋咬牙切齿地道:“为!何!”
  “何必这样看我,既然朱云注定要死在今天,那以何种方式死去也是无所谓的。九年前,忘生便已延续不了她的生命,我给了她两个活下去的理由作为忘生的意念,让她只能选一个。一个是你,还有一个是无雁门,她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后者。”慕容涵秋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可惜,她不知道,我同时也给了你两个选择,一个是麻子,一个是明昭。而你,毅然选择了前者。”
  “唉,你们在一起蹉跎了十年,只可惜,都不懂彼此究竟要什么。”
  “她背负着师命与仇恨,”
  “你知道今天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明昭没有回答,大概已经没有了力气。
  慕容涵秋笑得嘲讽:“她说,终于不必再拖累你了。”
  叶莲灯叹了一口气。
  明昭与朱云的悲剧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碧池山一役后——谁都没有把话挑明,谁都觉得自己拖累了对方。
  一场无言的爱,若是没有交流,就必然会中途夭折。
  慕容涵秋听见了她的叹息,冲叶莲灯意味深长地挑眉道:“真是一场闹剧对吧。”
  叶莲灯不想理她,眉间紧蹙,不禁觉得她真是个不通情理、难以捉摸的人。
  明明是她支开自己,不让她插手朱云的生死。却又亲自告诉自己他们二人的真相,就好像是在逼迫她做一个无能为力的观众,可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闹剧?那你又从这场闹剧中得到了什么?”
  慕容涵秋沉思了片刻,神经质地歪了歪头笑道:“乐趣。”
  明昭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杀意。
  任谁最真实的感情被别人视作玩物都会怒不可遏,何况这还是发生在刚与挚爱生死相隔的时候。
  “这个人死前曾与阿云有过一番激战,”明昭看了一眼僧衣大汉的尸体,压抑着沉沉怒意,“据我所知你和叶莲灯是最后在场的人,在我们走后你故意支开她,让阿云置于凶险的境地。”
  慕容涵秋嗤笑:“我说过,朱云的死不是我能左右的,让她一个人留着是她自己的选择。至于为何那个人能将她伤成这样,又与我何干?”
  “好,你这句话足够让我把这十年的合作付之一炬。我不杀你,”明昭抱着朱云缓缓站了起来,身形微晃地从慕容涵秋身边擦肩而过,“作为众生苦的叛逃弟子,你这余生必定不会好过。”
  “呵,多谢关心。”慕容涵秋笑笑,叶莲灯却看到一丝波澜在她眼底一闪而过。
  明昭看了一眼叶莲灯。
  “还有你,叶姑娘,离她远一点吧,否则劫数会一直缠着你。”她,指的是慕容涵秋。
  没有等叶莲灯思虑说什么,慕容涵秋便已经抢先开口。
  她冲明昭一笑:
  “这就断章取义了,谁是真正的劫数还未可知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虽然没有看自己,叶莲灯却觉得她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暗指自己。
  雨花已经不再凄然地飘落了。
  天幕的浓云也渐渐揭开,一缕久违的阳光从云层间的缝隙里溢了出来,刚好映照在横抱着朱云尸体的明昭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不知何时,槐逸也出现了。
  他静静看着明昭从他面前走过,甚至微微低头侧身,替他让出了一条道。
  然而明昭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但他并没有看他,而是平视前方,目光冷然。
  “如今她死了,你们可满意吗?”
  叶莲灯听出了关键点,他说的是“你们”。
  什么意思?指的是刚才他与槐逸和邢墨的恩怨间接导致了朱云的死吗?还是说另有深意?
  他看了一眼邢墨,却蓦然发现邢墨的视线正以一种怪异的神色看着自己。
  就在她诧异的时候,明昭又道了最后一句话:
  “不要以为我对宫变的事情一无所知,小心当初与你联合的那个人,最后反过来也吃掉了你。”
  宫变?
  叶莲灯又抓住了关键词。
  高大姐曾提过,当年的擎玉宫前掌教赫莫提就是败在了傀儡宫主槐逸暗自培养的新势力下,那一场变故,让擎玉宫几乎经历了一场大换血。邢墨也曾说过他是大漈人,那也就是说他当年极有可能因为曾参与这场宫变而登上了副宫主这样的高位,否则凭什么要让一个外人和自己几乎平起平坐。
  那明昭这里所说的的联合者就是指邢墨吗?还是说另有其人?
  明昭已没有心情理会别人的神情变化,说罢,他便一步一步地抱着朱云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阳光撒落在朱云的脸上,仿若为她添上了此生鲜有过的少女酡红。
  明昭似乎不忍看她,脊背挺直地目视前方,但踏下去的每一步都极为飘忽不稳。
  叶莲灯看着他的背影,恍然间分不清那究竟是明昭还是麻子。
  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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