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3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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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娘子点头:“你也看见他了?”
阿弦点头,又问发生了什么。
那面具怪人怀中抱着的,却是先前的那只小黑猫。
但是在他旁边的一个铁笼子里,拴着的却是玄影,玄影原本正在乱刨地,见虞娘子来到,便人立而起不住地叫,又伸出嘴巴去啃那铁栏杆。
虞娘子道:“你是何人,怎么把我家的狗儿关起来了?”
那怪人尚未说话,他怀中的小黑猫跳了出来,竟走到虞娘子身旁,伸出爪子搭在她的裙子上。
虞娘子低头看了眼,并未动作。
面具怪人却道:“她喜欢你,你为何不抱抱她?”
虞娘子闻言,这才俯身将小猫儿抱了起来,手抚摸过猫儿温暖的皮毛,虞娘子定神又道:“请你把我的狗儿放了。”
怪人却道:“你不怕我?”
虞娘子问道:“你是指这张面具么?昆仑奴的面具比这个还可怕,我见过许多,有何可怕。”
怪人沉默。
虞娘子抱着黑猫,见玄影跳动的厉害,便走过去安抚,玄影见了那猫儿,叫的更加响亮了。
“不要惹他,”怪人捂着耳朵,似乎有些痛苦:“吵的很。”
虞娘子忙退回来,继续求道:“我的狗儿十分乖巧,你把它放出来,它就不会吵扰了。”
“放出来?你看。”怪人伸出手,手背上赫然两个齿痕,渗着血。
虞娘子吃了一惊:“是玄影咬伤了的?”
“玄影?”怪人喃喃,“好独特的名字。”
虞娘子自忖失言,忙道:“对不住,是我一时没看好了让它出来闯祸,您如果要罚就罚我好了。不要为难它,狗儿是无辜的。”
怪人听了这话,面具脸抬起:“你居然肯为了一条狗受罚么?”
虞娘子点头:“是,错在我,不在它。”
那狰狞的鬼面之后的两只眼睛被半笼在阴影里,看不清楚是何神色。顷刻,怪人道:“狗儿有你这样的主人,也算是有福了。”
虞娘子心中一动:“其实我家夫君……她先前被人叫走,我等了很久还没回去,不知道她在哪里?”
“你的夫君?”怪人沉吟,“我不管那个。”
“不管?”虞娘子不解。
怪人道:“那个归我舅舅……归愁主管。我不知道你的夫君现在如何了。”
虞娘子惊疑:“我夫君……会好端端回来,是不是?”
怪人不言语。
虞娘子屏住呼吸,有种不祥预感。大概是察觉她的不安,怪人道:“你不必担心,未必就会有事。”
未必?那就是说……无法保证。
虞娘子心头狠狠一颤。
但是她反而更加镇定下来:“你是谁?你……为何要戴着面具?”
这面具怪人虽看着可怖,然而听他的言语说话,却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人,而且玄影咬伤了他,他并未就伤害玄影,只是关了起来,或许……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怪人听了虞娘子的问话,半晌才道:“我当然要戴着。”
“为什么?”
“因为……”怪人道:“因为我没有脸。”
虞娘子心头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小黑猫在她的怀中,“喵”地叫了声,露出尖尖地小乳牙跟粉红色的舌头。
怪人望着黑猫,喃喃说道:“我是这世间最多余的人,本不该出生的,我的出生只会招来无穷的灾祸,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个废人,是个没有脸的无能的废人。”
虞娘子本来有些惊怕,然而听了这一番话,不知为何,竟戳中心头某处。
“不该出生?”虞娘子低语。
怪人低着头不言语,面具后露出了青色的头发,看着颇为整齐,且他的声音也并不苍老,可见是个年青人。
虞娘子道:“是你的家人不要你了么?还是……是你的娘亲,因为某种原因被迫丢下了你?”
怪人浑身一震,仰头失声叫道:“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他的反应这样激烈,那小黑猫都给吓得一躲。
虞娘子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猜的,因为你的话……”略微迟疑,“让我想起了我自己。”
大概是这山庄有一种无形的诡异可怖的气息,就仿佛真的来至了与世隔绝的地方,或者天地将要毁灭的前夕。
又大概是因为这面具怪人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太过自伤而绝望。
以及阿弦的吉凶未卜。
所以虞娘子竟然会有种“孤注一掷”之感。
她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面具怪人,只是并没有提起许敬宗等人的名字而已。
面具怪人听罢,声音里透出一种悲凉的笑意:“原来这世间有这许多凄惨的生离死别……”他的声音颤抖。
虞娘子却也看见从面具背后,悄然地滑落一滴泪珠。
………
虞娘子将事情经过同阿弦说罢,道:“所以他并没有为难我……你怎么样?”
阿弦哪里敢告诉她无愁主之反复无常杀性激烈:“虽然如此,仍是不要大意。”
她心头转念,握住虞娘子的手说道:“姐姐,你听我说,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先保存自己的性命。”
虞娘子一惊,还未答复,里头无愁主已走了出来,扫了虞娘子一眼道:“你,好生照料少主,若有差池……”
虞娘子紧紧地握着阿弦的手腕:“求你不要为难我夫君。”
无愁主的眼中掠过一丝无情凉薄。
阿弦知道他虽看似人畜无害,实则脾性暴戾无常,当即反握住虞娘子手腕,将她往自己怀中拉了过来。
把虞娘子抱了抱,阿弦在她耳畔低低叮嘱:“姐姐记得我的话,好生照料自己跟玄影,千万不许有事!”
“那你呢……”虞娘子几乎哭出来。
阿弦已经松开她,往外几步,跳了出门。
………
阿弦自忖凶多吉少,不敢跟虞娘子多说,只求她能保住性命就成了。
但在出门之时,听见玄影激烈的叫声,仍是忍不住眼中湿润。
她快步来到廊下,深深呼吸,对无愁主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为难他们?”
无愁主缓步走到她身前:“哦?这个女人跟这条狗吗?”
阿弦道:“是。”
无愁主道:“你凭什么这样向我要求?”
阿弦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秘密,‘子绮’。”
无愁主喉头动了动:“好啊。”他突然展颜一笑,这一笑……却依稀又有些阿弦先前所见的那风华绝代的美少年之风姿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才会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可怕的人?
“你要起誓。”阿弦盯着他的眼睛。
无愁主笑道:“若有违背,让我当不成阎王,做最没用的鬼如何?这对我而言是最厉害的惩罚了。”
阿弦勉强可以接受。
无愁主却又道:“其实你不该拿这个跟我交换,我说过不会为难跟武氏无关的女子,何况他……”
他轻笑停口:“总而言之,你吃亏了。”
阿弦倒是不在乎吃不吃亏,横竖主动权在他手中,只要先保虞娘子跟玄影无碍,她的心事已去大半。
当即,阿弦便将自己能“通灵”之事说了。又道:“方才你碰到我,我便听见有个女子如此呼唤你……那时候,你们好似都很年轻,似乎是在哪里游玩……”
无愁主原本淡然无波的脸,神情难以形容。
但双眸却有瞬间的惘然,那种眼神,似乎追忆起什么往事。
阿弦长吁口气:“我说完了,要如何处置,随你。”
雪从夜空中降落,零零落落被风送了进廊下,阿弦摸了摸鬓边,仍是湿冷一片,又摸摸下颌,幸而小胡子粘的牢靠。
无愁主道:“你以为,我会杀了你吗?”
阿弦道:“这不是你的初衷么?”而且阿弦既然能“通灵”,无愁主的身份只怕“朝不保夕”,迟早都会给她探知。
无愁主道:“随我来,我要让你见一个人。”
这一次,却竟是仍回到了上次的“马厩”院中。
还未靠近门扇,就听到有个久违的熟悉的声音杀猪般响起:“你们……都不想活了么?竟然如此对我!”
阿弦听了这个声音,顿时想起了先前马厩里两个下人的谈话。
居然,真的是他。
阿弦在惊愕之余,竟觉一丝好笑。
原来这惨烈大叫的人,竟正是先前被贬出长安的梁侯,武三思。
第285章 遵旨
长安。
在御医们跟明崇俨的严密看护诊治下; 高宗的身体终于有所起色。
他醒来所做的第一件事; 便是屏退众人; 独传了武后来榻前。
皇后当然也知道高宗是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口; 便道:“陛下不要再为那件事忧心了; 臣妾已经传旨下去,让人停止搜捕……女官,陛下放心; 不会有人为难她的。”
高宗纵然在晕厥之中; 也尚惦记此事,听了武后温声说来; 顿时鼻酸。
“皇后终于相信了朕所说的话么?”高宗眼圈微红; 低低问道。
武后就坐在龙榻边沿,自然看的明白; 闻言便轻轻地叹了口气:“陛下大概怪我心狠,但是陛下你又怎么知道……我并不是不想认……那个孩子,我只是不能相信而已。”
高宗疑惑地看着她; 才张了张口欲说,武后已默然道:“臣妾已经经受过那种剜心似的痛楚,如果贸然承认了十八子就是……但最后又偏偏证明不是; 岂不是让臣妾白白地巴望一场; 又再次经历那种非人的痛苦?”
高宗这才明白她的心思; 便道:“朕确信那孩子就是安定; 只要你仔细看她; 你就也会知道。朕原先也是不信,所以才传她进宫想看个明白,但是当朕仔细打量她的手,竟格外懊悔自己先前怎么没有认真看过,白白地同她错过、且让这个孩子经受了那许多苦楚……”
“陛下……打算怎么做?”皇后问道。
高宗定了定神:“首先要把她找回来,毫发无损的找回来,然后……朕想、朕想弥补阿弦……”
皇后问道:“陛下要如何弥补?”
高宗咽了口唾沫:“她本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却流浪在外,从小儿受了多少磨难,朕一想到她站在朕面前的样子,就忍不住……”
高宗停了下来,举起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湿润。
武后叹道:“陛下虽然为那孩子牵心挂肚,但也要保重龙体才是,上回臣妾一时情急,多说了两句而已,就引得陛下那样肝火大动,臣妾以后是不敢多嘴了。”
高宗点了点头,道:“朕也是急火攻心,现在跟皇后说开了,一切自然无碍。”
高宗平静了一下心绪:“朕一定要补偿她,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把她认回来,让她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告诉世人她就是堂堂正正的安定公主!”
武后怔了怔,然后微笑道:“陛下的心意,自然是好的……”
毕竟是十六年的夫妻,高宗即刻明白武后的潜台词:“怎么,皇后觉着这法子不成么?”
果然,武后缓声道:“陛下疼爱子女之心,臣妾当然感同身受,然而……此时此刻我们不得不考虑其他事啊。”
“其他?”
武后道:“是,其他,比如臣妾先前担心的那件……”
高宗迟疑了会儿,心头微冷:“你是说,废后……”
武后叹了口气:“陛下,虽然如今认定了十八子就是安定,可……毕竟还没有确凿的相关人证以及物证……”见高宗有情急之意,武后忙安抚:“臣妾并不是说要否认,而是说如果要昭明她的身份,就算是对臣民们来说,若要他们心服口服,人证物证自必不可少。”
高宗这才不语。武后又道:“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她找回来,细细询问……横竖只要她在我们跟前儿,要怎么疼爱补偿都可。这是其一。”
高宗颔首:“其二呢?”
武后道:“其二,当初臣妾跟陛下是亲眼目睹过小公主夭亡,且御医也证实了颈间扼杀之痕迹,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死里逃生?这其中细节,也要查明,这当然也是明证。”
高宗皱眉不语。武后压低了嗓音:“最后一件,就是废后。”
两人面面相顾。武后道:“臣妾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无视当初的铁证,反而利用此事来大做文章。”
“如果,安定未死,那么废后……只怕真的是冤枉的。”高宗迟疑着,终于说出了口。
“陛下,”武后皱眉,声音柔中带刚,隐隐带一份责备:“你看,不用别人说,连陛下自己就先说出来了。”
高宗重又缄默。
武后不疾不徐地:“臣妾方才不是说了吗,当初事发的时候,臣妾跟陛下的确是去看过的,御医也有证明,那孩子的确是被掐死了的。如果现在承认十八子的身份,必要有个正经的说法,才能让那些图谋不轨想要浑水摸鱼的人无法动手。按照臣妾的推测,废后的确动手掐了那孩子,所以才会出现她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