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探幽录-第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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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部分却觉着: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日有十八子入朝为官又如何?人家又并非无能之辈,恰恰相反,乃是真才实干,所做比大多数的须眉男儿还强上百倍呢。
毕竟当初李义府、许敬宗只手遮天的时候,甚至连满朝文武之中,还有一多半的人厚颜谄媚,哪里敢直起脊骨地同权臣们面对面干起来?
当然,除了这些外,还有一些阴暗的声音,比如质疑先前那些事迹,是否当真是十八子所为……
其实,最主要的战场是在朝堂之上。
朝臣们的态度,其实就如民间所议的缩影。
阿弦的身份揭穿之后,立即有御史参奏,说此人欺上瞒下,祸乱朝纲,当严惩不贷。
寥寥几份折子递上去,如泥牛入海——经过武后纤纤素手之后,便压在含元殿的那张书案上。
渐渐地,反对跟弹劾的声音越来越多。
甚至有些大臣们气不过,亲自赶来户部,想要当面斥责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
只不过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却只能收心敛气而归了。
毕竟阿弦此时并不在户部,户部尚书是个老狐狸,多半时间都在神隐,偶尔会遇见许圉师,又因许圉师是个老好人,众人不便当面苛责,便只简略地问上几句而已。
也有少数人听说阿弦此刻是跟在崔晔的身旁的,原本还怒火熊熊的心,听到这消息后,便“心如止水”了。
就算他们敢杀到户部求一个真相跟痛快,但一想到崔晔,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装聋作哑”,权当不知这回事的。
没有人想去踹冰山,踹不动还在其次,最怕伤了自己的身。
在所有沸沸扬扬的斥责声中,也有几个与众不同的声音。
比如许圉师许侍郎,他在朝堂之上当着众大臣的面儿,将阿弦这下属“赞扬”了一番,说她“不畏强权,为人正直”等话。
除了许圉师之外,另有一位出面盛赞且力保阿弦的,却是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人。
——周国公贺兰敏之。
敏之道:“小十八的为人能耐,按理说我是知道的最清楚的,毕竟众位大臣多数也听说过,小十八还曾做过我的近侍……虽然后来因为些许小事,闹得有些不快。”
他遥遥地看一眼底下的崔晔跟袁恕己,继续笑道:“但是平心而论,她确实是个令我深觉诧异的孩子,诸位,不如这样说,如果小十八不是个女儿身,那此刻诸公对她的评价,只怕会大有不同,对么?”
回答他的,正是旧对头武三思。
梁侯笑道:“殿下言之有理,只不过偏偏她是个女孩儿,而且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犯了欺君之罪。”
敏之皱眉捶手,叹道:“这么说来,北魏太武帝大概是个昏君了?”
武三思一怔,敏之道:“花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身份揭穿之后,武帝居然没有立刻将她按照欺君之罪杀死,反而大肆封赏,还要以尚书封之,岂不是大大地昏了头?”
武三思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一时悻悻。
敏之环顾周遭,道:“众位也许会觉着我的话惊世骇俗,但自古以来,的确有许多女子不输须眉,诸公都是饱读诗书博古通今之辈,自然也不必我在此多言,但却也不必如此气量狭窄,连一个能干能为的女子也容不下。小十八所做的确是许多大人们都不能及的,承认她有这份才干,而不是一味地口诛笔伐,有什么难的?多一个能吏在朝中,为国所用,有利于民,又有何不对?且小十八是活脱脱地花木兰,又不是那妲己褒姒等以色侍人的祸国妖姬,诸位又何必作出一副即将亡国断朝的姿态?”
最后一句大为逾矩,引发许多朝臣的咳嗽抗议。
武三思也不禁失笑,便道:“她自然没有祸国妖姬倾国倾城的容貌,不过照我看来……殿下也被她迷惑的不轻呀。”
敏之笑道:“梁侯你在侮辱我么?”
“我哪里侮辱你了?”
“我府中的美姬丽妾如云,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也多不胜数,又不像是梁侯,看上了哪家的美色还要处心积虑去抢夺霸占……至于如此不开眼么?”
此刻举朝臣子们都静看他两人,武三思脸如猪肝色:“你……”
高宗歪在御座上,本有些无精打采。
秋深之后,他的风眩之证越发重了,御医们每日会诊,也只能勉强控制,身子不适,甚至连朝议都极少参与。
因高宗早从武后口中知道阿弦之事,又听群臣议论的有趣,才又打几分精神。
正听得入神,身后有个声音打断:“好了,不要吵嚷。”
出声的真是在高宗背后垂帘的武后。
只听武后说道:“关于此事,每日在这里海口滔滔,叫人听得都乱无章法,今日退朝,请各位大臣各自拟写一份奏疏,把十八子之事如何处置最佳,畅所欲言,然后呈上,陛下同我自会按照众卿的意愿决断。”
高宗点了点头,由此退朝。
散朝之后,群臣鱼贯往外,武三思回头看一眼二圣离去的方向,心里疑惑:“娘娘到底是什么打算,为什么贺兰疯子这样维护十八子,难道……我想错了?”
原来武三思因向来仇视阿弦,正愁无法下手,猛地得了这个机会,自然欣喜若狂,又看群臣大多数主张严惩阿弦,武三思正中下怀,便想随众行事。
可是见敏之一反常态力保阿弦,武三思心里惴惴,生怕自己所做跟武后的打算背道而驰,他想了想,便撇开众人,往宫内而去。
走不多时,将到含元殿,一阵秋风送了句话过来,是武后的声音,道:“论起聪明懂人的心,还是敏之最合我的意思呀……”声音里大有叹惋之意。
武三思听到这句,似被人天灵上猛然一锤,他不敢在这时候去自讨没趣,忙放轻脚步,又逃也似的离开宫中。
而此时,就在宫门处,阿弦靠在马车上,看着头顶湛蓝的天际,有雁群排列整齐,振翼自在飞过,豁然开朗。
这几日,阿弦逐渐明白了崔晔那日所说的话是何意。
原本阿弦以为恢复女儿身后,就无法再如现在一样进退自若,潇洒如风,又听见袁恕己的那番略带“私心”之论,当然更加悚惧愠恼。
可现在,她慢慢明白:朝堂上的争执,民间的传说,她都知道,武后并没有再囚禁她反而释放,再加上崔晔那些话——虽然身在争议漩涡,而前途看似渺茫,但阿弦似乎预感到前方有一条前无古人的路,为了她若隐若现露出雏形。
一阵冷风掠过,阿弦打了个哆嗦,举手按了按胸前,里头揣着窥基给的护身符。
她看一眼周遭: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自从有了此物,她心中便是如此感受。
但是眼前清净不受惊吓的同时,心里又有些不安,尤其是想到涂明转述的黄书吏之事。
因为怀揣护身符,又跟随崔晔,导致黄书吏无法靠近,便没有能够见他最后一面……
“物在心中,善者自寻……”阿弦喃喃,仍是毫无头绪。
又想到涂明临去也并未告诉她、黄书吏欲见的那人是谁,心里又觉着有些怪。
正在出神,忽然身后有人叫道:“好哇你!”
阿弦吓得跳起。
人吓人,吓死人。阿弦回头看时,却见来者竟是太平公主。
阿弦才行礼,太平盯紧了她,指着问:“你当真是个女孩子?”
这几日,但凡认得她的人,见了面几乎都会忍不住问这句话,有些含蓄之人,虽未曾宣之于口,那眼神却也是在她身上游来游去。
阿弦道:“殿下……”
太平顿足:“我实在不能信,母后虽告诉过我,我只是觉着她是玩笑呢!你给我看看!”
阿弦又惊又笑:“看个什么?”
太平道:“哪里能证明你是个女儿身?”
阿弦道:“那殿下就仍当我是个男儿就是了。”
太平按捺不住,跳过来拉住:“给我看看!”
阿弦猝不及防,被太平握住手,正要叫她住手,忽然满心森寒,原本红润的脸色就像是被冰雪覆盖,血色在瞬间消退的一干二净。
一把将太平推开!太平全无防备,往后踉跄倒退。
身后的内侍们见状,也都大惊失色,纷纷冲过来,争先恐后地扶住公主。
太平略觉惊疑,奇怪地望着阿弦:“你干什么?”
阿弦则握着自己的手腕,胸口起伏不定,她瞪着太平,唇抖个不停,却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朝臣散班。三三两两迤逦往这边儿而来。
其中却有一道身影,仿佛是孤傲落单的孔雀,独自一人,大袖飘摇地疾步而来。
太平眼前一亮:“表哥!”正欲前迎,就给阿弦死死地拽住手腕。
挣了一下,太平道:“你干什么?还不松手?”
阿弦盯着越来越近的敏之,又看看太平,几乎是厉声喝道:“别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书记略说两句哈,他那天说让阿弦梳妆打扮的话,是从一个纯直男的角度出发的本能想法,是属于他的一种美好的向往(假想)(其实他知道以阿弦的性格,是不大可能实现的)T。T
第175章 等你开窍
之前在跟敏之的几次接触之中; 阿弦见过许多诡异而凄惨之极的片段。
但是这一次; 她却在太平的身上同样看见了类似的场景。
这一次不幸的主角,换成是太平。
娇小的太平被人压倒在地; 那人不理会她的叫嚷,狂暴地扯碎她的衣裳。
她的挣扎反抗显得如此渺小无力; 不足一提。
瞬间在阿弦耳畔的,都是女孩子恐惧凄惨地叫声; 像是无形的尖锐的针,刺穿她的双耳,令人无法忍受。
但更让阿弦深觉惊惧的是,那个施暴之人的身份。
……
——武后向来娇宠太平,故而这宫内外可以说除了武后,再没有人敢对太平高声大气; 如此粗鲁。
跟随太平的那些内侍先前见阿弦猛然推开公主,已然不悦; 只因知道阿弦的身份有些特殊: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朝官,更重要的是,现在还跟随崔晔左右,所以内侍们还且不敢放肆。
如今忍无可忍; 便上前道:“大胆,怎敢如此对待殿下?还不退下!”
一贯任性刁蛮的太平则被阿弦吓呆了似的,只愣愣地望着她。
面对宦官们的呵斥,阿弦却不予理会; 只皱眉望着前方迎面而来的贺兰敏之。
后者仍是那副睥睨自傲的姿态,阔步而行,双眼精光闪烁,盯着阿弦。
对上这双慑人的锐利双目,让阿弦心头寒意滋生,几乎想要拉着太平即刻逃之夭夭。
方才她眼前所见,那个制住太平意图不轨的人,孔雀般艳丽的服色,缎子般的长发,因为急切而有些扭曲的艳丽脸孔,这所有一切,都指向了面前的这个人。
——周国公贺兰敏之。
……
刹那间,身边宦官跟宫女们的怒斥,阿弦竟一声都没有听见。
在敏之将走到跟前的时候,太平终于反应过来:“小弦子,你是不是疯了,还不退下!”
宦官跟宫女们围在她的身旁,正束手无策,听了太平出声,才纷纷叫道:“听到了么?实在是放肆之极!快些松手!”
被许多人围着,太平趁机用力一挣,竟从阿弦手底挣脱出来。众侍从立刻将她保护在中间。
此时敏之不疾不徐地来到跟前,他早发现了这边的异状,脸上却反又多了一抹有些魅惑的笑意。
跟随太平的内侍们纷纷行礼。
太平疑惑地看了阿弦一眼,飞快跑到他身边,仰头叫道:“表哥!”
敏之笑问太平:“方才你们在这里拉拉扯扯的,是玩什么呢?”
太平虽然惊诧于阿弦的举止突兀,但又恐说出来对她不好,便道:“没什么,闹着玩呢。”
低头看一眼右手腕,却发现竟透出几道红痕来,一时皱眉。
敏之道:“你几时跟她这样好了?啊对了……知道她是女孩子后,是不是觉着更亲近了?”
太平笑道:“我正是因为不信才来找小弦子的呢,不料……表哥,这会儿散朝了么?”
“当然,你瞧众家大人们也都过来了。”敏之回头示意。
趁着太平回首打量,敏之看向旁边的阿弦。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张脸,虽然看过百回,熟悉无比,可是……此即心境不同,便更看出了好些之前没有过的滋味。
可阿弦的神情大为古怪,跟往日都不相同,类似惊怒交加。
“小十八,”敏之叹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现在不仅是我被你吓了一跳,只怕全天下的人都被你吓的不轻呢。”
阿弦不答。
敏之轻笑:“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是何意?”
阿弦想让太平回来自己身边,却也知道她绝不会乖乖听从。
敏之则打量着阿弦,琢磨道:“怎么了,倒像是我做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