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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渡长安-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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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自己拦不住蛮横骄纵的女儿,便只能暗中叫人跟去守着,并托人告诉她,不许做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拖累丈夫。
    这个时候,宋大将军还以为自己不派下人过去,女儿就会因为受不了苦日子而乖乖回家。
    可惜宋青娘将这些嘱咐都忘在了脑后,她甚至隐瞒了自己已经怀有身孕的事情,生怕父亲知道后会抓她回家。
    后来,这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到了长安,姜榕见妻子偷偷前来,也无法送她回去,只能带着她一起在长安求学。两人在长安城买了一座宅子,虽小,可也足够生活了。青娘为了不让丈夫觉得她是累赘,娇生惯养的她竟也开始一点点学起了做家事,夫妻二人在青娘带来的唯一一个下人的帮助下,过着并不富裕却也不算清贫的日子。
    过了不久,引商在长安出生了。
    夫妻两个在长安生活了三年多,这三年间也曾带女儿回过两次洛阳,可惜那时的引商实在是太小了,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
    宋大将军见女儿女婿在长安的日子过得不错,心里也甚觉安慰,毕竟他从一开始便觉得入赘一事并不妥当,如今女儿能跟着夫君在外生活,他虽不舍,可也认为这样才是最好的。
    只是让宋大将军和姜榕都没有料到的是,宋青娘心中的惶恐未因着三年的生活减少半分。反而,越是临近新一年的科举,她便越是害怕。
    在长安生活了这么久,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夫君受到了多少人的赏识,甚至连那个德高望重的青玄先生也主动与这个年轻人结交。这次科考,姜榕甚至受到了程阁老的举荐,只要考完那一场试,姜榕从此再也不必埋没于市井。
    青娘知道,姜榕这样的人还不至于做出什么抛弃妻子的事情,可是一旦有了可以施展抱负的地方,他便再不会多看她一眼,甚至很少再会回到她的家里。因为他心里想着的念着的,是诗词文章万里河山,永远不是本就不存在的儿女情长。
    她是逼迫他成亲的,他对她又能有多少情分呢?
    宋青娘只想他永远依附着自己生活下去,一辈子如此。所以,在惶恐之下,她狠下心陷害了他一次。那时她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她想要害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那时她也未想到事情能闹到那么大。她不仅毁了他这辈子的前程与名誉,甚至连累了他的同窗好友,牵扯出了人命。
    姜榕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颜面再活在这世上。可是他又不能死,因为他始终觉得是自己害了好友。
    “当年因此事故去的那个人,便是念儿的父亲。他与程夫人相识已久,本想等自己功成名就那日再去程家提亲,可是……到最后也未能达成所愿。”
    每每提起此事,姜榕便不知自己该以什么面目面对程夫人,可是万幸的是,程阁老与程夫人都未将此事怪罪到他头上,搭救了他的程阁老在听说了整件事之后,只是提出带他离开长安,并让他留在程家做程念的父亲。
    未婚便生女,程家总不能一直瞒着这件丑事,程夫人虽然此生都不愿再嫁,程念却需要一个父亲,而且是宁愿留在程家与程阁老一直守着她们母女的父亲。
    没有人比姜榕更合适了。
    宋青娘始终都无法阻止他的离去,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就连远在洛阳的宋大将军都无法原谅女儿所作所为,再不肯让这个做出此等做事的女儿迈进家门。
    那时的姜榕也知道宋大将军是正直忠义之人,可却没想到一向娇惯女儿的岳父竟真的狠心让青娘独自留在长安生活十余年。
    直到近些年,他才总算知道了真相。
    “是程阁老。”不等他说,引商也隐约猜到了真相。
    能做到中书舍人这个地位,程阁老当年的地位几乎隐隐超过了李林甫,虽然最终辞官归老未有机会位极人臣,可也不是轻易能够饶恕别人的人。他不喜程念的亲生父亲,可是那毕竟是程念的父亲,他的女婿。他在离开长安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用尽各种办法搞垮了宋家,并让宋大将军都无颜也不敢轻易接女儿回家。
    所以,最终虽无人来怪罪她的错处,青娘却也得到了惩罚——孤苦无依的独自生活在长安城十余年,夫君、亲人都一一离她而去。
    年幼的引商能够牢牢记住的只有父亲的面容和母亲悲痛欲绝的神情,不懂事时,她知道父亲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长大后,就听到母亲为她编造出了一个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谎言。
    她对此深信不疑。
    “当年跟随阿娘来到长安的那个仆从,就是张伯吧。”听完整件事之后,引商只觉得所有困惑都得到了解答,甚至留意到了许多不曾细想过的事情。比如,为何住在隔壁的张伯在姜榕离开后便将青娘接到了张家,而青娘竟也没有回绝。为何这么多年过去,青娘从未尽过妻子的本分,张伯也毫无怨言……诸多种种,数都数不清。
    可是她仍有一事不解,“这些年来你就从未想过我吗?你怨恨阿娘归怨恨阿娘,那我呢?”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质问父亲,因为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当年的父亲其实没做错什么事,她身为子女,更不能非议父母之间的矛盾恩怨。可是即便不该这样问,她还是忍不住。
    多少年来,她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多羡慕那些父母双全的人,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为何这诸多苦难都要她来承受?阿娘错了,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父亲愧疚,做出了应做的决定。他们都各自承受了各自的因果。可是她呢?她何其无辜?她做错了什么?
    她还记得当年师父离去,自己在收下了师父留给她的道观之后,天灵问她该放个什么神像在观内,她毫不犹豫的回答,“北阴酆都大帝。”
    只因为书中记载,阳司亲属如有为阴间鬼魂超度赎罪者,皆由酆都大帝决断赦免,发送鬼魂受炼升天。
    摆一尊酆都大帝的神像在观内,她希望自己日复一日的祈祷与超渡,能让正在阴间受苦的父亲早日解脱。
    可是结果呢?
    她自幼深信的一切,其实全是错的,就连怨恨,也怨恨错了人。
    面对她的声声质问,姜榕无言以对。当年远走,他唯一不舍的其实只有年幼的女儿,甚至恨不得带她一同离去。可是他不能,因为有人不允许他这样做。
    “你这一世,注定无父无母的生活下去,生离死别,无一可缺,这是变不得的命数。”门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引商一怔,几乎不敢回过头去,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当年正是这声音的主人带她离开张家,教她写字教她读书,教她捉鬼超渡,为她写那一本《百鬼录》,还给了她一座道观容身。
    抚养她长大成人的师父。
    最终,是姜榕先出言唤了声,“先生。”
    引商这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慢慢转过身去看向门边站着的那个人。可是她见到的却不是记忆中的那张面容。
    “说多年不见也不对……”华鸢说完这句话,便换回了自己本来的声音,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十余年前至今,一直未曾言明真相。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姻缘债(10)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引商沉默着坐在那里,平静的神色让屋内的三个男人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她性子比较冲,而且素来不喜别人欺瞒自己,如今听到了这些话却无动于衷,实在怪异。
    许是觉得这样下去实在尴尬,姜榕忍不住出言道,“引儿,这事……”
    话未说完,这声音却像是终于叫醒了茫然的引商,她倏地窜起身,动作快得连花渡都没来得及回头,下一瞬,少女攥紧的拳头就重重的砸在了华鸢的脸上,打得他向后倒退了几步,眼眶下面登时青肿了起来。
    引商打人时不喜欢用巴掌朝别人的脸招呼,那对她来说,羞辱的意味更重。若要泄愤,她宁肯用拳头,直接又痛快。
    眼看着少女还想扑过去,花渡连忙从后面揽着她的腰将她拖了回来,在她耳畔轻声耳语道,“你要想清楚。”
    就这五无个字,也未说让她想清楚什么,可是引商高扬的胳膊却像是滞住了一般,久久没有落下来,也未再挣扎。
    是啊,她是该想清楚,她该不该,亦或是能不能对那个人动手。
    他欺瞒了她许多事情,可也曾给予她今生都无法偿还的恩情。年幼时,他伴她长大成人,教她书画歌赋,为她讲神鬼志怪。年少时,他数次出手相助,只因那一丝她给不了的情分就为她处处徇私……
    若她自私一些,也许会说,这些都是对方自愿的,与自己无关。
    可是她不能这样说。她心知肚明,自己亏欠的,远比对方亏欠她的要多。
    好歹师徒一场,养育之恩难偿,一片痴心难收。一事归一事,她还不至于将自己多年来的苦与怨全都归咎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去。他确实是欺瞒了她一些事情,可又不是他害她父母分离、孤苦伶仃,她现在的举动无异于迁怒。
    当局称迷,傍观必审。花渡让她想清楚,不过是比她看得更清楚了些。他看得出她没那么怨恨那个瞒了她多年的男人,只不过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的悲伤和不不甘都深埋在心底无法宣泄,而华鸢那一番言语刚好将悬在她心头的那把刀撞进了她的心里,她只能迁怒他,将一切的错都归咎于他。
    其实,这又与他何干呢?仔细想想,各人虽都有个人的错处,可也各有各的无可奈何,这世上本就少有彻底的是非对错。
    只要想到这一点,引商就觉得疲惫之感深深袭来。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不想去想这些恩恩怨怨。
    放下胳膊,她虚虚抓了下花渡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推开门向外走去,再不看屋内那几人。
    清早的程府内,婢女们在各个院子里来来往往,突然见到她这个陌生的面容,不由吃了一惊想要喊人过来,可是很快就被随后赶到的程念命令道,“都别乱讲。”
    从始至终,引商都像是听不到周围的人说了什么,她自顾自的走出程家,走不动了便坐在院墙外的石头上歇一歇。
    街上的人来来去去,偶尔会有人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引商也不理会,只是阖目倚在身后的院墙上,似睡非睡,直到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阳光。
    她微微睁开眼,然后见到了正站在她面前的谢十一。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谢十一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蹙了蹙眉,答道,“我家先祖曾避居此地,我回来取一样东西。”
    “你家先祖?”引商随口问了一句,“你祖籍何处?”
    “陈郡阳夏。”谢十一看了看天色,不再与她废话,又牵了马上路,“你那个徒弟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你也早些回长安吧。”
    他出门在外还未忘记她曾求过他的事情,这让引商着实是感激了一番,待看着他远去,又想了想他刚刚说的话。
    陈郡阳夏?她倒是知道一个出身陈郡阳夏的家族,那可是魏晋年间赫赫有名的陈郡谢氏!难不成这人与谢安谢太傅等人竟是一家的?
    再想想姻缘债上那明晃晃的“谢瑶”二字,她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世上姓谢的人还真多……”
    “那男人又是谁?”正巧走出来的姜榕看着谢十一远去的背影,不由瞪着眼睛看向女儿。
    寻常人哪知道有女儿的父亲心里的苦。任何一个与女儿稍显亲密的男子,他都要提防着,万万不能大意。
    引商同样愣愣的看着他,这还是她幼时至今第一次见到父亲露出如此神情,什么清清冷冷、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统统都不见了,就像是街边那个卖烧饼的老伯,只要一听到与自己家女儿婚事有关的事情,就恨不得将耳朵竖起来警惕着。
    她忍不住扯扯嘴角,毫无笑意,“过去那些年你怎么就不担心我嫁得不如意?”
    现在才担心不会太晚了吗?
    “我以为你已经……”姜榕一时情急,差点就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引商狐疑的看向他,“你说清楚。”
    姜榕语塞。
    他从未担忧过女儿的婚事,自然是因为他本以为女儿已经寻到了如意郎君,谁知这几日才发现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不过就算他不说,引商也能猜出一二了。她不傻,刚刚就看得出父亲与华鸢早就相识。既然早就相识,那当年父亲知道华鸢并非凡人,而且将女儿放心交托给对方时,是不是就已经以为女儿与此人定会成就一段姻缘?
    华鸢当年到底与她爹爹说了什么啊?太荒唐了!
    这件事上不宜多费口舌,引商用力晃了晃头,将那些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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