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火之歌 第4部群鸦的盛宴-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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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后来,琼恩·艾林结婚三次,但头两个老婆都没给他留下子嗣,所以他外甥艾伯特一直是他的继承人。与此同时呢,伊利却拼命在亚丽肚子里播种,她几乎每年生一个孩子,最后给了丈夫八个女儿和一个宝贝的小男孩,也取名为贾斯皮——做母亲的则因难产而死。男孩贾斯皮历经千辛万苦方才诞生于世,却很幽默地在三岁那年被马儿踢中脑袋……接着天花夺走了他的两个姐姐,剩下六个当中最年长的嫁给丹尼斯·艾林爵士,他是鹰巢城本家的亲戚。你知道,峡谷里到处都有艾林家族的分支,他们个个傲慢瞧不起人——海鸥镇艾林家除外,这一支晓得与富商们结合,结果既发了横财,又不引人注目,终于兴旺发达。丹尼斯爵士来自于一个更骄傲更潦倒的分支……他在比武场上建立了名声,长得英俊,为人豪侠,知礼虔诚,号称‘谷地的宠儿’,再加上他冠有神奇的艾林姓氏,因此韦伍德的长女嫁了他。他们的子孙也将是艾林,并成为自艾伯特之后谷地的继承人。真凑巧,疯王要了艾伯特的命,你知道那个故事吧?”
她知道,“他谋杀了他。”
“没错,细节我就不讲了。总之,丹尼斯爵士很快抛下怀孕的妻子前去参战,并在鸣钟之役中阵亡,由于过度的英勇而死于战斧之下。人们把消息告诉他老婆,她便因悲死去,她的婴儿也死了。但这些在当时都不成问题,因为琼恩·艾林娶了个年轻老婆,一个他觉得会很丰饶的老婆。对此他充满信心,但你我都知道他从莱莎身上得到的只有死产、流产和可怜的乖罗宾。”
“让我们回头来考察亚丽和伊利剩下的五个女儿。次女同样得过天花,留下严重的伤疤,因此作了修女;三女为佣兵所诱惑,伊利爵士将其逐出家门,结果她生的野种死于襁褓后,她加入了静默姐妹;四女和乳头岛伯爵成婚,却又终身不孕;五女嫁去河间地的布雷肯家族,但在途中被灼人部抢了亲;第六女,作为最年轻的女儿,嫁给一名效忠韦伍德家族的地方骑士,生下一子,取名哈罗德,随后去世。”他把她的手掌翻过来,轻轻地吻她的腕部。“所以啰,告诉我,亲爱的——为何叫他继承人哈利?”
她瞪大眼睛,“他不是韦伍德伯爵夫人的继承人,他是劳勃的继承人!如果劳勃有个三长两短……”
培提尔抬起一边眉毛,“如果劳勃有个三长两短……唉,我们可怜又勇敢的乖罗宾是个百病缠身的孩子,出什么意外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劳勃有个三长两短继承人哈利就成了哈罗德大人,鹰巢城公爵和艾林谷的守护者。琼恩·艾林的封臣们永远不会喜欢我,也不会喜欢咱们成天犯病的劳勃,但他们会追随少鹰王……等他们在婚礼上齐集之时,你散开枣红的长发,穿着灰白的新娘斗篷,佩带冰原狼胸针出现……那样的话,峡谷骑士们将会纷纷宣誓效忠,为你赢回北境。这就是我的礼物,亲爱的珊莎……哈利,谷地和临冬城。这难道不值得另一个吻吗,亲爱的?”
Chapter43 布蕾妮
一场噩梦,她心想,但假如是梦,为何疼痛如此剧烈?
雨水不再滴落,整个世界却还是湿的。斗篷跟锁甲一样沉,绑住手腕的绳索浸透了,变得更紧。无论布蕾妮如何扭动,都无法挣脱。她不知是谁把自己绑起来,也不知是为什么。她询问那些影子,但他们不回答。也许他们没听见,也许他们并非真实。层层潮湿的羊毛衣和生锈的锁甲底下,她的皮肤又红又热。
她怀疑一切不过是发烧时的梦。
她身下有匹马,却不记得何时上去的。她脸朝下横卧在马屁股上,犹如一袋燕麦,手腕脚踝都被捆起来。空气湿漉漉的,地面笼罩着水汽,每走一步,头部就像遭受重击。她听见有人说话,但只看得见马蹄下的泥地。有些骨头断了,脸肿起来,面颊沾着黏黏的血,每次颠簸都让手臂一阵剧痛。波德瑞克在叫她,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爵士?”他不停地说,“爵士?小姐?爵士?小姐?”他声音很轻,听不大清楚。
最后,一切归于寂静。
她梦见自己在赫伦堡,又到了熊坑底下。这次她面对着尖牙,那秃顶巨人像蛆一样惨白,脸上生满流脓面疱。他赤身裸体冲过来,一边把玩命根子,一边咬着锉尖的牙齿。布蕾妮转身逃跑。“我的剑,”她叫道,“守誓剑。求求你们。”观众们不答,他们中有蓝礼、机灵狄克与凯特琳·史塔克,夏格维、帕格和提蒙也到了,还有树上那些死尸,凹陷的脸颊,肿胀的舌头,空洞的眼眶。见到他们,布蕾妮发出恐惧的尖叫,尖牙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从她脸上咬下一块肉。“詹姆,”她听见自己的嘶喊,“詹姆。”
即使在深沉的梦中,仍然感觉疼。她的脸阵阵刺痛,肩膀流血,呼吸像着了火。胳膊上的疼痛如闪电蔓延。她大声呼叫学士。
“没有学士,”一个女孩说,“只有我。”
我在找一个女孩,布蕾妮记起来。一个十三岁的贵族处女,蓝眼睛,枣红色头发。“小姐?”她说,“珊莎小姐?”
一个男子笑道,“她以为你是珊莎·史塔克。”
“她撑不了多久。她快死了。”
“少一只狮子,我可不会悲伤流泪。”
布蕾妮听见有人祈祷。她想到梅里巴德修士,但语句完全不对。长夜黑暗,处处险恶。梦亦是如此。
他们骑马穿越阴森的树林,来到一个潮湿、黑暗又安静的地方,松树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马蹄下地面松软,身后的足迹中满是鲜血。蓝礼大人、狄克·克莱勃和瓦格·霍特骑在她身边。热血从蓝礼咽喉里涌出,山羊被咬破的耳朵渗出脓水。“我们去哪里?”布蕾妮追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没人回答。他们怎么可能回答?他们全死了。是不是她也死了?
蓝礼在她前方,面带微笑的可爱国王。他牵她的马在树林里行走,布蕾妮呼唤他,告诉他她多喜欢他。但当他扭头朝她皱眉时,她发现他不是蓝礼。蓝礼从来不会皱眉。他总是对我微笑,她心想……除了……
“好冷。”她的国王用细微而迷惘的语调说,一个影子在移动,却不知从何而来。她可爱的主君血如泉涌,鲜血从绿色铁护喉中喷出,湿透她的双手。他曾是个暖和和活生生的人,现下他的血却冷如寒冰。这不是真的,她告诉自己,又一个噩梦,我很快就会醒来。
她的马突然停下。一双粗壮的手抓住她。一束束午后的红色阳光斜射穿过栗子树的枝条。一匹马在枯叶中翻寻栗子,附近有人走动,低声交谈。十个,十二个,也许更多。布蕾妮不认得他们。她被置于地上,背靠树干,伸直了腿。“喝这个,小姐,”女孩说。她将杯子托到布蕾妮唇边。味道又浓又酸。布蕾妮吐了出来。“水,”她喘着气,“请给我水。”
“水不能止疼。这个能。至少有一点帮助。”女孩再将杯子放到布蕾妮唇边。
连喝酒都疼。红酒顺着下巴流淌,滴到胸口。杯子空了,女孩用皮囊注满,让布蕾妮再喝,直到酒从嘴边洒出来。“不要了。”
“再喝点。你胳膊断了,还有肋骨。两三根肋骨呢。”
“尖牙。”布蕾妮说,她记起他的重量,记起他用膝盖猛撞自己胸口。
“对。那家伙真是一个怪物。”
她回想起了一切;头上的闪电,下面的泥潭,雨水轻敲猎狗的黑铁头盔,尖牙恐怖的力量。突然间,她无法忍受,挣脱绳索的努力,却把自己磨得更疼。手腕绑得太紧,麻绳上有干涸的血。“尖牙。”她颤抖着问,“他死了没有?”她记起他的牙齿撕扯自己脸上的血肉。想到他仍活在某处,布蕾妮就直想尖叫。
“他死了。詹德利用长矛刺穿了他的脖子。再喝点,小姐,否则我把它灌进你喉咙里。”
她继续喝。“我要找一个女孩,”她在吞咽间歇时低声说,差点说成是自己的妹妹。“一个十三岁的贵族少女,蓝眼睛,枣红色头发。”
“我不是她。”
你不是。布蕾妮看得出来。这女孩没吃饱,瘦得很,棕色头发扎成一根辫子,眼睛比实际年龄要成熟。棕头发,棕眼睛,相貌平平。年长六岁的垂柳。“你是姐姐。店家。”
“也许吧。”女孩斜睨着说,“是又怎样?”
“你叫什么?”布蕾妮问。她的肚子咕咕作响,担心自己会吐。
“海德。跟垂柳一样。简妮·海德。”
“简妮。解开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绳子磨得我手腕疼。流血。”
“不可以。必须绑着你,直到……”
“……直到夫人召见你。”蓝礼站在女孩身后,拨开眼前的黑发。不是蓝礼。是詹德利。“夫人要你对自己的罪行负责。”
“夫人。”红酒让她晕眩,难以思考。“石心。你是说她吗?”在女泉城,蓝道伯爵提过她。“石心夫人。”
“有人这么称呼她。有人叫她别的名字。静默姐妹。无情圣母。绞架女。”
绞架女。布蕾妮闭上眼睛,看到尸体悬在光秃秃的褐色树枝下,他们的脸又黑又肿。她突然害怕到极点。“波德瑞克。我的侍从。波德瑞克在哪儿?其他人呢……海尔爵士,梅里巴德修士。狗儿。你们把狗儿怎么了?”
詹德利与女孩交换了一下眼神。布蕾妮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一只膝盖刚刚撑起,世界就开始旋转。“你杀了狗,小姐。”她听见詹德利说,紧接着,黑暗再次吞没了她。
她回到轻语堡,站在废墟之中,面对克莱伦斯·克莱勃。他高大凶猛,胯下野牛的毛发比他的毛更为杂乱蓬松。那怪兽用蹄子狂刨地面,在泥地里挖出深沟,克莱勃则锉尖了牙齿。布蕾妮拔剑,剑鞘却是空的。“不。”她大喊,克莱伦斯冲过来。这不公平,没有魔剑她无法战斗。是詹姆爵士给她的剑。一想到自己像辜负蓝礼一样也辜负了他,布蕾妮就想哭。“我的剑。行行好,我得找到自己的剑。”
“妞儿想要回她的剑。”一个声音说。
“我想要瑟曦·兰尼斯特舔我的鸡巴。那又怎样?”
“詹姆叫它守誓剑。行行好。”但说话的人根本不听,而克莱伦斯·克莱勃在隆隆马蹄声中向她冲来,削掉她的脑袋。布蕾妮盘旋着坠入更深的黑暗。
她梦见自己躺在一艘小船里,头枕在某人的膝盖上,周围全是影子,戴兜帽的人,穿盔甲和皮衣。他们划船横渡一条雾蒙蒙的河,桨叶包布,以抑制声响。她被汗水浸透,浑身燥热,却仍在发抖。雾气中一张张脸浮现。“美人。”岸边的柳树轻声道,芦苇却说,“怪胎,怪胎。”布蕾妮一阵战栗。“停下,”她说。“让他们停下。”
再次醒来,简妮将一碗热汤端到她唇边。洋葱肉汤,布蕾妮心想。她尽量多喝,直到一小块胡萝卜卡在喉咙里,把她噎住了。咳嗽痛苦之极。“放松。”女孩说。
“詹德利,”她喘息着,“我得跟詹德利谈谈。”
“他到河边就回去了,小姐。他回到锻炉边,回去照顾垂柳和小家伙们,保护他们的安全。”
没人能保护他们安全。她又开始咳嗽。“啊,让她噎死算了。省我们一根绳子。”一个影子将女孩推到一边。他穿生锈链甲衫,束镶钉皮带,腰悬长剑和匕首,一件肮脏的黄色大斗篷贴在肩上,浸透了水。他双肩之间耸立着一只龇牙咧嘴的钢铁狗头。
“不,”布蕾妮呻吟,“不,你死了,我杀了你。”
猎狗哈哈大笑。“你搞反了。是我杀了你。我现在还可以再杀你一次,但夫人要看你被绞死。”
绞死。这个词让她浑身一颤。她望向女孩,简妮。她还小,不会如此残酷。“面包和盐,”布蕾妮喘息着说,“在客栈……梅里巴德修士给孩子们吃的……我们跟你妹妹共享面包……”
“自夫人从婚礼上回来之后,待客之礼便不同以往了。”女孩说。“悬在河边的尸体,其中有些也自以为是宾客。”
“我们有我们的做法,”猎狗说。“他们想要床铺。我们给他们树。”
“我们还有更多的树,”另一个影子插话,生锈头盔下只有一只眼睛。“树总是不缺。”
再次上马时,他们用皮头套蒙住她的脸。没有眼孔。皮革使周围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洋葱味道存留在舌头上,跟失败的滋味一样浓烈。他们打算绞死我。她想到詹姆,想到珊莎,想到塔斯家中的父亲,不由得感谢头套,替她遮住眼中涌出的泪水。她不时听到土匪们交谈,但无法辨清词句。过了一会儿,她屈服于疲劳,随着马匹缓慢平稳的步伐打呼噜。
这回,她梦见自己回到暮临厅的家中,透过父亲大厅里高高的拱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