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搬运工-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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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溟微顿,她说的倒不是没有道理,的确是如此。他能不被人找麻烦,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是魔尊。他颇有兴致问道:“也就是说,如果给予你同样的地位和权势,你会踢了东海龙王的桌子?”
扇子一抖,手里的花飘然落到树下,她瞪大了眼,说道:“当然不!”
“……”所以本质还是个小怂包,与地位权势并没有任何关系。风溟对她已然不抱什么挺直腰杆的期望,他蓦地回过神来,“那你为什么敢对我发脾气?还骂人?”
扇子顿住,对,为什么她敢?
她瞬间陷入沉思,竟想不出一个答案。树下忽然传来欣喜声,只因刚才那花从树上飘落,被孩童看见,抬头看去,就见那是一棵并没有在开花的树,便觉是仙人。他们欣喜离开,议论纷纷,回去就告诉村里的大人们——怕是真又来了两个神仙啦。
扇子想了许久,都没想出缘故来。她低头看着手上转个不停的花,不知道,想不出来。
“仙人——仙人?”
远处有男子疾呼声,边叫边跑,跑得气短,他跑到刚才孩童指的树下,果然左看右看都看不到人,他顾不得看没看见,那神仙听不听得见,求道:“求神仙显灵,救救我娘。”
扇子要问,被风溟抓住,示意她不要随便开口。
那男子继续说道:“平日都是白先生治病的,方才他说出远门采药,要晚上才归来,但我娘突发恶疾,就怕等不到晚上。离我们这最近的药铺,也在二十里外……仙人,求您现身,救救我娘,求您了。”
“白翁伯伯难道已经动身去雪山了?”扇子拧眉,起身道,“我去看看。”
风溟说道:“如果她的阳寿尽了,不要多管。”
“嗯。”
他见扇子离去,忽然觉得,就算那人阳寿尽了,说不定她还是会偷偷摸摸给那凡人送一口仙气,续她的命。
并不是真正的怂包。
那凡人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忽有清风掠过,心头一顿,抬头看去,就见衣袂飘飞,有个姑娘,缓缓从树上飘落,美如繁花。他怔神,真、真的是神仙!
他大喜,连忙磕头,将脑袋撞得砰砰响。
☆、37。白头翁(三)
第三十七章
人界是神界的下界; 神仙在人间用法术; 远比在其余四界用法术的约束少得多。只要不太过分,上头是不会管的; 比如插手凡人寿命,比如改变战局。
扇子随汉子到了他家中,见到了他年迈的母亲,伸手一探,松了一口气,不是阳寿要尽; 只是五脏六腑虚弱无比,更像是长年劳作所致。她为她撒了一把仙尘,老妇泛白的两眼立刻有了神采,看得屋里的汉子妇人欢喜不已。
“好了。”扇子说道; “记得平时少做点,吃多点。”
汉子尴尬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能少做点,多吃点。”
扇子微顿; 想说那你帮着多做些吧,可一看这汉子; 也是面黄肌瘦,那妇人也是; 年纪未老; 但背已经有些佝偻。她游走六界; 常待人间; 去过贫瘠的地方,这里山高石多,良田甚少,百姓能活下来都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吧。
她暗暗叹气,没有多说,不待她离开,门外又传来呼声。
她往外面看去,一个小姑娘就踉跄跑了进来,找了一圈屋内,并不见要找的人,急道:“听说白先生在这,伯伯婶婶们有看见吗?”
那汉子说道:“白先生不在这,听说上山采药去了,不过这位姑娘是他的朋友,医术同样了得。”
小姑娘一听,顺着他所礼指的方向看去,见了那漂亮姐姐,跪在她面前说道:“姐姐救救我爹吧。”
扇子忙问道:“你爹怎么了?”
“我爹的腿疾犯了,现在瘫在田里,出不来了。”
那汉子一听便道:“我去叫几个人,先将你爹抬出来。”
“谢谢伯伯。”
扇子也道:“我去看看。”
正在屋顶等扇子的风溟也听见了,随即便看见扇子和那小姑娘跑去找她爹。他本以为忙完这些便好,谁想这一整日,不是东家有事就是西家不舒服,扇子还跑了好几趟邻村,来来回回,像陀螺般转。
他微微讶然凡人怎么会这么多病痛,在皇城时并没有这样的景象。细想之下,便明白过来。这几个村庄土地贫瘠,孩童虽然活泼,但脸色非青即黄,连大人的脸色也并不太好。
贫瘠便多疾,是人间的定律了。
难怪白翁几次缺席魔界的宴会,最后还几乎隐入人间。
几个村庄加起来,就有上万人,这个村庄的人的病治好了,还有下一座城,下一个镇,下一个村庄,一直走下去,就一直无法脱身。
扇子到了傍晚才回到自己的窝里,软绵绵趴着,力气都快没了。仙气耗损过度,快累死她了,得好好睡一晚才行。
风溟坐在邻近的树枝上看她,戳戳她惨白的脸蛋,说道:“明日你还要这样救人?这些事,本来也是人间大夫的事。”
“可是没有大夫,白翁伯伯又去雪山了。”扇子有气无力说道,“那些人那么可怜,应该帮一帮的,不然他们得多绝望呀。”
风溟轻声一笑:“与其这样劳苦救人,不如帮他们想想,要怎么让他们离开这不长粮不生米的地方,否则他们一世都要被困在这里,贫苦也会循环。”
扇子一想,这话好像很对,她笑笑:“大魔王,你想的法子总是不一样,大概白翁伯伯也没有想到。”
“不,不是没有想到,或许……”风溟墨眉已挑高,“他根本想不到怎么让他们离开,怎么让他们富裕起来。”
这分明就是在说白翁伯伯也是个笨蛋,对,“也是”,他一定将自己也当做了笨蛋。扇子不争辩自己聪明,对比大魔王,她确实笨极了。这附近几个村庄的百姓,唯有离开这贫瘠土地,去外面,才能赚到钱,吃饱饭吧。
她叹息道:“可是大魔王,要离开这里,得需要很多勇气吧,外头并不一定比这里好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试了不行,便回来,试了可行,便能安逸一世。”
扇子已经被他说服了,但还是很难有勇气走出去吧。她抬起眼角看大魔王,忽然觉得,大魔王之所以能在六界横着走,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权势滔天,或许……还有别的缘故。
比如说,他说话的语气并不讨人喜欢,但句句在理,这就足以让人信服了。
犹记得小仙女们传出他踹翻龙王酒桌的事时,有不少神仙都上前忍笑安慰龙王——他们的心里,是不是也认为大魔王做得对,只是无人敢言?
风溟见她趴在窝里笑,笑得……奇奇怪怪。他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天色渐沉,初冬的夜幕刚过申时就黑了,寒风冷冽,扇子拢了拢衣裳,朝白翁住的土屋那边看,没有察觉到他的魔气,又等了许久,家家户户已经在生火做饭,炊烟袅袅,却还是没等到白翁回来。
她见旁人闭眼小憩,没有开口问,看多几眼,忽然就见他开口道:“要问什么?”
“大魔王你没睡呀?”
目光灼灼,就算是睡着了也要被她盯醒了。风溟说道:“没有。”
“我在想,白翁伯伯是不是迷路了?”
风溟微微睁开眼,说道:“有可能,那白寒山只有一些石头,一些杂草,根本没有办法好好认路。”
扇子讶异:“原来白翁伯伯要去的是白寒山。”
那白寒山可是万年雪山,终年积雪不说,就连从它的上空路过,都要裹紧衣服,筑好灵力壁阻隔寒气,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被冻僵,掉进雪山。那白寒山上除了一些灵草能在存活,便没有能在那里久待的生灵。
风溟见她此时才反应过来,真想问问她怎么会觉得魔界长老却非要借了衣裳才去雪山,他问道:“否则他为什么要借火绒衣?人间普通的雪山,怎么可能难得住神魔?”
扇子也清楚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但有勇气去白寒山的,白翁也是她知道的第一人了。
她摸出六界地图,寻了妖界一段,找到白寒山的位置,从这里过去,得半个时辰。来回不过一个时辰,但白翁已经走了三个时辰了,雪山难行,就怕他真的碰见什么危险。
风溟也觉得费时太久,有些不正常。他起身说道:“我去找找。”
“嗯。”扇子看了看他说道,“大魔王是北面。”
“……哦。”
收好地图的扇子抬头一看,那根本就是南!她顿了顿,干脆飞上他在的枝头,拉了他的手往天上带,永远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大魔王,她已经绝望啦。
白寒山在妖界,但因为有扇子在,所以连妖牌都不用拿,直接穿过异界,等离守卫八百里远了,她才拔下头上一根青丝。那青丝化人,风溟立足云端,看着安然进入了妖界的扇子,说道:“你入魔界时,也是如此,毫无阻力?”
“对呀。”
“梨园也是?”
“嗯。神风殿的二十几个小仙女哪里都能去,你的梨园……应该也行的。”
风溟一抿唇角,说道:“有这种能力,如果你们联手叛乱,六界无人能挡。”
扇子吃了一惊:“我们才不会这么做!”
风溟忽然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来:“你们是不是自小,就被告知遇到六界中人,能退一步是一步,退了一步还要再退一步?”
“大魔王你怎么知道?”
“不能闯祸,不能乱走,不能乱用法术?”
“大魔王你怎么知道!”
风溟一笑,果然如此。
拥有逆天能力的小仙女也被人所忌惮着,可是总不能出来一个小仙女就灭一个,所以为了防止她们作乱,便建了神风殿,给她们身份,让她们都变成怂包,如此一来,既能安顿她们,也能化解六界危机。
明明她们才是,六界最忌惮、最逆天的人。
扇子见他叹息,问道:“大魔王你在可惜什么?”
风溟摇摇头,不是不愿告诉她这个真相,而是如果告诉她,那只怕会让她惹上大麻烦。毕竟她这种能力,很招人惦记。
比如若有人想要得到被封印的东西,找神风殿的小仙女去拿,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小仙女们的胆子普遍都小,除非被人要挟,才会做出背叛神风殿的事吧。
他想着,忽然觉得方才的想法,似乎如线……在心上缠了一圈,勒得紧紧的,让人心闷。
六界生灵亿万,能生出这种想法并付诸实践的人,或许并不会没有。
他随口问道:“那日让你送面粉炮仗给我的人,找到没有?”
“啊?”扇子蓦然回神,“没有呀,头儿没说。大魔王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风溟想不吓唬她,但她是个小笨蛋,还怂,就怕她真碰见什么事,就立刻跪倒,给人带路去了。他说道:“怕有人对你不轨,等找回白翁,我送你回南天门,以后送包裹,不要乱跑。”
“嗯。”扇子点点头,立刻又道,“你送我回去之后,你会回魔界吗?”
“……当然会。”
“哦……”扇子狐疑应声,说道,“要不然这样吧,你送我回南天门,我送你回梨园呀。”
那这跟没送有什么区别!风溟半晌吐字:“笨。”
“我才不笨、笨、笨……”
扇子的牙齿突然打起了冷战,哆嗦着重复着最后一个字,身上顿觉冰凉,随即便被风溟拉到身边,以宽袍掩住,但那寒风彻骨,还是无法完全暖和。她颤抖着身往远处看去,只见远处山峦白雪皑皑,冷风肆虐,风似寒刀,阵阵刺人。
“到白寒山了。”
☆、38。白头翁(四)
第三十八章
冷风彻骨; 吹得风溟本就冷峻的脸更是僵硬; 连唇都染成了青色。扇子边抖边揉他的脸,想要揉化那股僵硬。
许是风太大; 那脸揉不软; 也揉不暖; 反而开始干燥。
凝神在雪山上找人的风溟忽然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幽香; 还没低头,就见怀中人哆哆嗦嗦举着一瓶白玉膏戳了戳; 可根本戳不动。扇子要哭了:“脸……脸要被风吹干了……要裂了要裂了……”
“……”风溟又气又觉好笑,掌上冒出一团火,托住那冻成冰块的白玉膏。
白玉膏立刻变软了,扇子急忙用指肚抹了白,伸手在他的额上、鼻尖几处点了五点白; 着急道:“快抹快抹; 不然又要冻僵了。”
风溟觉得自己的脸更僵了,这哭包怎么这么执着给人抹香; 还要点五次!
扇子见他不抹匀,再次伸出冰凉的手在他面上胡乱抹了一遍; 这才匆匆忙忙再沾白玉膏; 往自己的脸上擦; 终于彻底地安心。
风溟闻着自己脸上飘来的香气,忍了忍; 没吭声。
扇子愈发觉得冷; 风溟刚筑起一层壁垒; 那壁垒就如琉璃入了冰水,冻得咯嘣咯嘣似要碎裂。扇子抬指轻轻一叩,壁垒顿时“啪嚓”碎裂,从空中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