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资格证[星际]-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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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憋了太久,小凡面对着挂满水珠的玻璃窗,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他说:他妈妈总嫌他长得丑;他爸爸总嫌他遇事不够机灵。
他说:他的精神域度只有7%,主天赋只是B级,距离天才的标准还很遥远,这让他父母很失望。
他说:他父母以前给他报各种班,让他学这学那。他很努力,也不是最差的,可他父母总拿他跟那些最好的孩子比。他比不过,就要被数落一顿。
他爸爸经常说:就你这怂样儿,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他妈妈总是说:你就不能跟XXX学学吗?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知道什么是差距吗?
他们经常戳着他的脑袋说:笨鸟先飞知道吗?你已经不聪明了,如果还不努力,将来只能去讨饭了。
他们还时不时地揪着他的耳朵说: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你怎么对得起我?
他父母还时不时地表达对生了他的后悔。
第一个常用句式是:早知道你是这熊样儿,早知道你这么不争气,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第二个常用句式是:如果没有你拖累着,我早就去环游宇宙了,我早就跟你爸爸(妈妈)离婚了,我早就……
每次听到这种话时,小凡都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他觉得他父母生下他,就像是买到了一件很不喜欢、很麻烦却又不能退货的劣质商品。
小凡说:“我本来还抱着万一的指望,希望他们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嫌弃我。可他们闹离婚时,谁都不想要我。那一刻我就真正明白了一件事:他们是真的嫌弃我,是真的想抛弃我。
“我觉得很难过……苏阿姨,真的很难过!”
他嘴里说着很难过,可他的表情依然很淡漠,眼神依然很麻木。
苏郁檀知道:这是一种病态反应,是他那二级潜创症造成的一种情感抽离状态。
处在这种状态时,他可以用一种置身事外的心态,来看待和处理他与父母的关系。
这种能力,是潜意识逃避更大创伤的本能选择,也是人类精神世界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但这种自我保护机制有很大后遗症——情感一理抽离,要还原就没那么容易了;抽离越久,还原越难。抽离太久,就真的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了。
苏郁檀叹息一声:好在小凡的潜创症只是二级。他长大后,有一定的自愈可能。
当然了,那需要极大的智慧、勇气和意志,有时候还需要一点机缘。
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病情,他就很难跟人建立健康的亲密关系。
换句话说:童年的阴影已经为他预定了一个“注孤生”的名额;他若想退货,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小凡转头看着苏郁檀,认真地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所以,我想留在这里,不想被收养。这里没有人嫌弃我,没有人会被我拖累。我不会再耽误任何人的青春、自由、美好人生和幸福生活。我在这里呆着,很自在,很舒服。”
苏郁檀没有反对,只说:“好!不过按程序,我还是得说一声: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如果你改主意了,随时可以就告诉我。知道吗?”
小凡说:“我不会改主意的。”
他又转过头去,看着窗户玻璃上的水珠,不知是不是在丈量积在他心里的泪水有多深。
苏郁檀突然想起她带走小凡的那天。
她那天上门的时候,金世豪和武子妍正在吵架。
当她表示要带走小凡时,金世豪和武子妍停止了争吵,一个躲进了主卧室,一个站在阳台上抽烟。
小凡很顺从地回到他的房间,自己收拾了一个小箱子,然后在父母的回避和静默中,不声不响地跟着苏郁檀走了。
离开家门时,小凡眼中有泪,却没有回头。
那是一次寂静无声的离别,并不催人泪下,却让人心情郁结。
小凡被苏郁檀带到儿童福利中心后,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这里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带孩子看医生。等他们的情况稳定下来,他们还可以进入网络学校学习。如果长住,也可以去实体学校。
作为社工,苏郁檀保持着每周探望小凡一次的频率。
这个频率,不至于让小凡感到厌烦,也不会让他觉得自己被遗忘。
那一场连绵春雨结束后,苏郁檀第六次探访了小凡。
天气已经晴朗起来,露出了灿烂的阳光。
小凡的表情和眼神,依然没有多明显的变化。
他告诉苏郁檀:他父母都给他打过电话了。
“他们都说:是为了我好,是怕我跟着他们受苦,才装出一副不想要我的样子,让我进入儿童福利中心。他们还说,我在这里可以吃饱穿暖,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可以有更好的前途。”
说这话时,小凡那张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一点讽刺的笑容。
“你说,我该相信他们吗?”他问苏郁檀。
苏郁檀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来判断。如果你现在无法判断,可以把这个问题先搁在一边。等你长大了,你再来做判断。”
小凡看了她一眼,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了一点点:“多谢你没有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这种话。你知道吗?这种话实在让我很恶心。”
苏郁檀失笑。作为专业社工,她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如果“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还有《父母资格证》和社工存在的必要吗?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伤害孩子的事,在这个星球的历史上,发生得还少吗?
“我不相信他们。”考验过苏郁檀的立场后,小凡干脆利落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如果他们以前没有那样嫌弃过我、没有后悔生下我,我或许还会相信……”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略微嘶哑。
“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打这个电话?”苏郁檀见他很有倾诉的欲望,就当起了临时的心理辅导员。
小凡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淡漠:“我猜测,他们是怕自己老了没人养,先来跟我缓和一下关系。反正他们已经摆脱我了,这样做并没有坏处。万一我将来不小心发达了,他们还可以找上门来,痛哭忏悔一番,然后继续让我孝顺他们。”
苏郁檀觉得,小凡父母那一番“为你好”的表白,应该是半真半假。
真的地方在于:小凡进入儿童福利中心,的确比跟着他们好。
假的地方在于:他们抛弃孩子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觉得小凡的一些想法过于灰暗。可她不能直接对他说:你这样想是不对的。
因为小凡已经有了自己的观念。简单否定他的想法,只会降低他的沟通意愿,让他的精神感觉更加孤独。
想把阳光照进他那积满泪水的心里,需要一个漫长而耐心的过程。
再去看小凡时,苏郁檀送给他一个日记本。
“你试着写日记吧!”她对小凡说,“把你的想法在日记本上写下来。写完了,就别再去想那个念头了。宇宙这么大,有好多东西可以想、可以写,不能总在某些念头上打转,对不对?”
写日记,也是一种倾诉。
另外,小凡其实是一个很有思想的孩子,可以鼓励他往写作的道路上走。
小凡看了看那个不算精美也不算粗糙的日记本,伸手接过。
“谢谢你,苏阿姨。我会记得你的。”他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生硬的、客套的微笑。
第47章 意外事故
弗罗拉是苏郁檀当社工后,随访的第一个小孩儿。
因为接手她随访工作的辛迪感染了一阵病毒,需要隔离治疗,苏郁檀就暂时代了她的班,又见到了这名小案主。
苏郁檀在复生医院变异症治疗中心再次见到弗罗拉时,这孩子比以前更憔悴、更苍白了。
与第一次见面不同的是:这回她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没精打采地躺在了病床上,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
与那次相同的是:她的父母依然不在她身边。
看见苏郁檀之后,弗罗拉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她高兴地说:“我记得你!你就是送我伽马通讯器的那个社工,我记得你姓苏。”
“我很荣幸能被你记住。”苏郁檀在床边坐下,握了握弗罗拉的小手。那只手很凉很瘦,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的手。
“苏阿姨,你看了最新的剧集吗?伽马好厉害啊!把人贩子的飞船都炸掉了!”弗罗拉兴致勃勃地跟苏郁檀聊起了《流浪全星际》。
“是啊!他竟然那样炸掉了飞船的能量炉,真是太聪明了!”苏郁檀庆幸自己一直在追剧,不然现在就接不上弗罗拉的话了。
《流浪全星际》最新一集的故事里,贝塔落在了人贩子的手里,阿尔法和伽马潜入人贩子的飞船营救。
救出贝塔和另外两个被人贩子控制的孩子后,伽马拆了一枚很普通的热熔弹,将弹药粉装进冷聚变反应炉的进料口,炸掉了飞船的能量炉。能量炉被炸毁,飞船自然也被炸成了破烂。
而在能量炉爆炸之前,伽马还侵入了那艘飞船的控制系统,弹出了全部逃生装置,让那些人贩子无法逃生。
如果伽马炸毁飞船的方法只是编剧瞎编的也就算了。
关键是这一集播出之后,居然有专家出来说:将热熔弹的药粉装进冷聚变反应炉的进料口,是真的可以炸毁能量炉和飞船的。
于是,无数剧迷纷纷向编剧献上了膝盖,觉得编剧是个有故事的人,呼吁编剧出来接受采访。
但就像以前一样,神秘编剧拒不露面,只通过剧组发了一条声明:他只是一个宅男,并没有剧迷想的那样厉害;他会知道那些,是因为他有一个很牛的科学顾问。
两人聊了一会了《流浪全星际》的剧情以后,弗罗拉突然抓着苏郁檀的手,一脸乞求地说:“苏阿姨,你带我去星空广场吧!”
“去星空广场做什么?”苏郁檀问。
“今天是伽马的生日。新海市的粉丝会在星空广场聚会,给伽马庆生。到时候,伽马会发私家视频跟粉丝互动……苏阿姨,我想去参加这个生日会。”
苏郁檀深吸一口气,觉得有点为难。
如果一个健康的孩子这样求她,那么她在征得监护人的同意之后,是不介意满足孩子这样一个小小心愿的。
但弗罗拉的身体,允许她去参加这个活动吗?
见她迟疑,弗罗拉晃着她的手,更加可怜兮兮地说:“求你了,苏阿姨!我都快要死了,这一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能达成吗?”
听到“我都快要死了”这几个字时,苏郁檀心里猛然一揪,不由自主地心软下来。
她叹息一声,对弗罗拉说:“我先去问问你的医生,看医生同不同意你去这一趟。”
弗罗拉兴奋地点点头,就要跳下床跟她一起去。
苏郁檀制止了她:“你在病房等着,我自己去问医生。”
她找到了弗罗拉的医生。
那名女医生沉默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弗罗拉的日子确实不多了。如果你方便,就满足她的这个愿望吧!”
她向苏郁檀微笑了一下:“弗罗拉这几天的情况还比较稳定,走这一趟不会有大问题,你可以放心带她去。”
苏郁檀又给弗罗拉的父母打电话。要把孩子带出医院,必须征得监护人的同意。
她爸爸班迪的电话打不通。
她妈妈雷思丽接了电话后,非常简单地说:“行!你带她去吧!”然后就挂断了电话,似乎很忙碌的样子。
苏郁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弗罗拉。
弗罗拉很兴奋地开始翻衣柜,从有限的衣服里,挑出了她认为最漂亮的一套,又让苏郁檀给她梳头。
一向是短发的苏郁檀,笨手笨脚地给她梳了一个公主头,弗罗拉倒也不嫌弃她梳得难看。
星空广场的地下碟库已经没有空位了。
飞碟只好在广场上的临时降落点将她们放下来,然后飞到附近另一个碟库去停放。
下了飞碟之后,苏郁檀让弗罗拉坐在轮椅上,她推着她走。
弗罗拉不太情愿,但她的确没有力气走太多路,只好同意了。
一路走,弗罗拉就一路说她用通讯器跟伽马聊天的事。
苏郁檀也不时地附和两句。
突然之间,苏郁檀听到身后有惊叫、喧闹的声音。
她刚想回头看一看,就被一股极其巨大的力量直接撞飞,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感到身上似乎很痛,却又不知道哪里痛。
很快,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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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郁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乔忘川坐在病床边,两眼通红,满脸胡渣,完全失去了平时的从容优雅。
“你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