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欢-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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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脊高耸,就像是一条披着草木的巨龙,雄伟又壮丽。
她的世界在最初时,便已有他的影子。
她还记得在她肩上还披着未化的冰凌和白雪回到瑶池,唇角凝冰,正想跃入瑶池暖和暖和时,曾不小心踩到了回渊。
他那时还未化形,如任何一株普通的兰草一般,既不别致也不特殊。
可寂静的瑶池里,唯有他嘤咛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敲醒了她正欲重新沉睡的心。
瑶池之灵,大地之脉。
她现世那日,凡界红霞漫天,仙界双凤争鸣,就连魔界魔气沼沼生灵涂炭的地方也有百花齐开。
……
她在瑶池一待千年。
久到她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的时候,终于有人叩响了仙境之门。
她带回了重伤的寻川,她不知道该怎么给他疗伤,便一股脑的把自己会的治疗法术全部拍在了他身上。
终日无所事事的她似乎终于有了需要她做的事情,她开始每日特定一个时辰去看看昏迷不醒的神君,拍几个治疗法术。再捧一掌瑶池之水,像浇灌花草那般浇灌他。
虽然每日浇灌后,他似乎并不领情。
她也乐此不疲。
寻川伤势大好后,再也不整日昏睡。
他清醒着的时间比睡着的时间要久许多,即使是一个养伤的人,他做的一些事也比她有趣很多。
摇欢学着他那样,给自己在湖边置办了一个软塌。阳光好时,就把软塌搬到桃花树外,嗅着花香晒晒太阳。
不知何时起,他们每日都要说上很多的话。
渐渐的,摇欢就知道,瑶池仙境这扇仙门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像他们这样或者不像他们这样的人,他们每日做的事情都不一样。
有凡尘的人为温饱名利忙碌;有仙界的人为寻欢作乐奔走;也有战士,正在为战争浴血奋战着。
摇欢还曾托着下巴,天真地问他:“我是不是就是你说的为寻欢作乐奔走的人?”
她有时兴起,就会走上半天,去昆仑山顶看看云海,吹吹风,看看雪景。有时会沉入瑶池湖底去捉一小尾格外灵活格外难抓的小银鱼,然后放走,再抓。
总之,她也许是最不务正业的神仙了。
那时的寻川怎么回答的?
好像只是微笑地摇摇头,又好像是无奈地点了点她的眉心。
记忆久远得连她也想不起来了。
后来的后来,摇欢就不爱去爬昆仑山了。
想看雪时,不用去远处披雪的山顶,他指尖那抹银光似藏着一个大千世界,她喜欢的任何东西,他都拥有着。
摇欢对每日要捉的小银鱼渐渐就没有了兴趣,比起每天长得都一样的小银鱼她更喜欢这个皮相俊美的神君,喜欢他日日陪她玩,教她新鲜的东西。
口渴时她不再掬起瑶池之水就喂进嘴里,她会用白雪桃花煮茶,还会用树枝搭成篝火架烤倒霉被她抓来的仙鹤吃;还学会了挖洞埋上瓜果酿酒喝。
这些都比以往她搭针穿线给自己织衣服啊,用瑶池之水给花草树木浇灌啊,每日修剪花枝捉小鱼有趣太多了。
没过多久,她又在瑶池认识了个新朋友。
他叫茴离。
其实她知道他的存在已经很久了。
这是一个与她和神君都不同的一缕气息。
浑浊,压抑,阴鸷。
他躲在暗处,就像是伺机而动的猎豹,可他身上截然不同的安静气息又让她困惑不已。
她对气息极为敏感,又有回渊读心,知他并没有恶意,便大方地把他归纳成流连瑶池美景,留恋她美貌的一类生物。
可后来,他却不甘于只待在暗处了。
他像一个神奇的织梦者,会把外界好玩的东西编织成一个幻境。
摇欢进过他的幻境几次,每每都能一眼看出幻境中的阵眼。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便告知说要离开了。
他的离开,把仙界第一重门的位置暴露给了魔界。
某一天,沉寂了百年有余的仙界之门,忽然就被撞响了。
魔界大军入侵,魔军挥矛直上,她生存千年之久的瑶池就如同被推倒的熔炉里冒出的火焰燃烧殆尽一般,瞬间就被摧毁得生灵涂炭。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战争的凶险。
瑶池碧蓝的水面浑浊不堪,圣洁壮丽的昆仑山脉到处都是被魔兵摧残后的残垣断壁。
是茴离。
让魔君知晓岭山之界的尽头便是瑶池仙境,而昆仑山作为仙界第一重天,被魔军如此重伤,有如折断了一双翅膀,狠狠吃了一亏。
她站在九重天上的瞭仙台送寻川出征,他飞舞起的战袍,就像是鼓动的风帆。
她仍记得,他回头时,隔着仙界千军万马回望的那一眼,似有道不尽的话,悠远得如同重山叠岭的昆仑山,山影一重又一重。
他头盔上的翎羽是凤尾上最鲜亮的一支,还是她偷偷在凤凰的尾巴上拔下来的,为此被记仇的凤凰追了仙界一整圈,险些就成了笑柄。
可那一刻,摇欢只觉得他耀眼之极。
就像是她初生时所见的那轮骄阳,亮眼得不能直视。
寻川带兵出征,百年有余,两军于昆仑山为界胶着。
他知道她喜欢昆仑山顶的大雪,为此驻守百年,只为争得一息之力,逼退魔兵。
一次告捷,他让鲲鹏传讯,邀她至昆仑山巅。
昆仑山的山顶,依旧是白雪皑皑,大雪漫过一座山顶又一座山顶,就像是披着一件银色的纱衣,连绵着,一重又一重的山脉。
那次,也是摇欢第一次看到在战场上的苍龙。
他的体内流淌着战神一脉的血液,墨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犹如流淌着的碧玉,那翠色犹如苍龙在他的战袍上游走。
战场之上,龙吟阵阵,压抑得敌军止步不前。
他就是那个神,是她唯一的信仰。
以昆仑山为界的战场,血流成河,百鬼哭嚎。
她当夜便返回了仙界,镇守九重天。
不知年月过了有多久,前方终于再次传来捷报——寻川重伤魔君,把界限划回魔界。
战争。
结束了。
摇欢在琼台听到传讯已是几日之后的事,她欢喜之极,从瞭仙台上,那曾经送他出征的地方一跃而下,想赶去昆仑山迎接他凯旋而归。
那时的欢喜,仿佛到现在也能透过她的心口,温暖她全身的血液。
他回来,是要娶她的。
她要住回瑶池,以后还能年年去昆仑山巅上看雪赏梅煮茶。
不料,她的满心欢喜还未温热。
天命就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在昆仑山守了很久,并没有等来领着大军凯旋而归的寻川,她等来的,是寻川被创世神弦一封印的噩耗。
她留下回渊,独自一人去寻弦一,还未靠近仙门,便被闻讯而来的茴离悄无声息地挟走。
摇欢那时才知创世神弦一以寻川有危难苍生的天劫未渡为由,把他封印在无名山内,以天地五行之阵封锁他的神脉,幽囚于他。
他的功劳刹那间便被人遗忘了,没人记得是谁数百年来领兵驻守昆仑山脉,死守着仙界第一重天。
也没人记得,他为了重伤魔君,只身一人深入敌阵,险些就以命换命才得来的胜利。
好像所有的事情,在一息之间,天翻地覆。
无名山,无名山,没有名字,也不知在何方。
她曾向往的四海八荒,她曾仰慕着的广阔天地,此时便如同一个巨大的囚笼,从头至尾把她牢牢地锁死在了昆仑山脉里。
头一次。
她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寻不到他的归处。
没有他的讯息,她就如同被整片天地放逐,毫无方向。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万年前;神魔大战休止,纷乱了几千多年的三界终于由一片混沌重归平静。
就如海上升起的明日,刺目的光芒刹那间穿透了云层。金光四射,驱着祥云乘着仙鹤;整个天地一派祥和。
凡界的凛冬已维持了好几个月;冬日严寒,从湖边卷起的寒风刮面。
风声犹如昆仑山脉上树林间的过隙风,呼呼过耳。
雪已经连绵着下了好几日;整个山头,林间都披挂着银雪;远远看去,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
摇欢在凡界的冰原荒地里落脚。
此处荒无人烟,气候又极为恶劣,除了一些皮糙肉厚的生灵,整片冰原安静得只余风声。
不日前;三界内忽有传言:“瑶池仙子的精魄乃世间净物;含昆仑山上古灵气;承天地神脉;食之精魄可晋升神位。”
神,承继神脉,天佑神力。
一己之力便能倾灭魔军数万之众,是绝对的权利象征。
上古神碑上记载。
神族是劈阔三界的创世之神,神明最后的神脉化做昆仑山奠基第一重仙门,神力化做四海八荒,划分三界后力竭陨落于大地。
而弦一,是神明唯一留下的后裔。
他身承神脉,护佑三界。
神魔大战,更是身先士卒,领兵对抗魔界。
他的存在,早已超越了信仰。
所以,他封寻川为战神,无人异议。
他说寻川尚有一天劫未渡才能正式归为神位,也无人会去质疑。
他封印昔日并肩作战的寻川,他说这是天理正道。
他说摇欢的确是瑶池所化的精魄,继承了昆仑山留存的上古神力,这是天道欲让神族重归再临。
他似丝毫不知自己能一言定生死,把寻川和她悉数推入了绝境。
摇欢被迫藏入这片冰原荒地里,躲藏三界内开始疯狂抓捕她,食她精魄的仙魔妖族。
这片远在四海尽头的冰原,就像是未被开化的地方。
没人知道这片冰原的存在,可她困在此处,自然也无法远离。
像是有人算计好了要把她逼入绝境,她听不到外界风声,收不到任何寻川的讯息,这座银白色的囚笼,就如同量身定制的一般,牢牢的把她困死在了原处。
这里没有昆仑山浩渺的仙气,没有陪她说话解闷的回渊,也没有供她玩乐解闷的小银鱼。
可她惧怕的不是三界到处想要捕获她的人,也不是这无尽的孤独和安静,她惧怕的是再也寻不到他。
她一路远行,打听着无名山的方位。
一路躲躲藏藏,几次身陷险境。
寻了不知多久,就像是茫茫大海里寻一根绣花针一样。她翻遍了四海,掀起了八荒,仍旧毫无头绪。
她走了很久很久的路,从凡界到魔界,甚至连有可能的仙界之地也冒险踏入过。
她曾向往的广阔天地,她一路走,一路看,看尽了三界炎凉。
凡人修仙大多为了飞升成仙后能够长生不老,没有烦忧。可这种岁月无尽头的日子,与她而言,漫长得就像是一场缓刑的无尽的折磨。
她无望地寻着一个人,不知寻了到底多久。
有时路过凡界,她觉得渴时,会在茶棚里坐下。
燕京都城外有一老妪为寻进京赶考的儿子一路寻至燕京城内,因毫无头绪又无钱财留居燕京城内,便搭了这个茶棚维持生计,继续寻听她的独子。
摇欢第一次歇脚是因为刚刚躲过一个魔界的魔族,受了轻伤,又不便调养。便在这茶棚里小憩了片刻,老妪端上来的,就是她煮的桃花茶。
和她仍在瑶池无忧无虑时品尝到寻川给她煮的桃花茶一样的味道,味醇又香甜,细品又能品到茶中苦味,留于舌尖涩涩地发干。
许是经历相似,又许是这桃花茶有故人的味道,她流连了几日,直到不得不继续上路。
等她想到这老妪再来时,这里的茶棚已换成了一个年轻人,雇了一个瘦小的男孩。
摇欢在茶棚前坐下,嗅着那些茶叶的香气,知道那老妪是再也回不来了。
她最后到底有没有打听到她儿子的下落她也再无法知晓了。
后来的后来,她偶尔也会再次路过燕京,每次出城再看,这人世的变化早已如白马过隙,风声过耳难再回头。
想过放弃吗?
想过的。
她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是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就像是有人知道她会去寻找,所以特意掩盖了他全部的踪迹。
这么多年,她就如陷入了一个怪圈,永远奔走在这些地方,却一无所获。
她想回到瑶池,每日过着不知忧愁的日子,闲时可搭扇煮茶,去昆仑山赏赏雪景,再不然下湖捉鱼也可。
可这些念头不过一息而已,便很快被她狠狠地丢开。
她只要想起那日站在瞭仙台上送他出征,他转头回望时的眼神,就觉得心都被他捏紧了。
遥远的地方,总有他的声音在呼唤着。
摇欢,摇欢……
她丢不下他的,因为,哪怕只是想起他,便已让她觉得无法呼吸。
她一路寻到岭山,终于听到了有关他的讯息。
那时她正坐在一块玉石上,不眠不休了百年她实在有些累了,刚坐下便听到漫山遍野的花草妖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