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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力荐河山-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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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要什么东西?你说出来,我才能找给你。”司仓参军说道,“只是我这仓里存货经常变动,账务繁杂; 不知道你究竟要什么。哪个仓、哪个时间,是税赋还是粮食进出。”
  方拭非说:“全部。”
  司仓:“什么?”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全部都找。”方拭非说; “近三年,扬州城凡与水道、粮仓有关,全部账册; 仓库出入记录,管理记录,耗损记录。我全都要。”
  那判司撇嘴,随后又控制住表情道:“那你可只能在这里看。所有内容不得外传。非朝廷指派监察官员,不得查看。”
  “我自然清楚。”方拭非朝他走进一步,“难得判司愿意谅解,那现在就走吧。至于水道其他的账册,也劳烦您也准备。”
  判司觉得自己撞见了一个疯子:“啊?!”
  方拭非回头说:“少将军,麻烦替我去衙门,告知另外两位,请他二人前来帮忙查账。”
  林行远怀疑道:“你确定?”
  方拭非打了个手势。林行远虽然觉得夸张,还是答应过去转告。
  反正不用他做事。
  一个时辰后,两位察院官员手中举灯,看着满屋的账簿,默默站在门口没有动弹。
  “唉,方御史,是这样的。所谓大海捞针,缘何指代白费功夫,是因为……”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因为人生苦短啊。”
  另外一名官员马上接着道:“我等已半脚入土,仅凭我三人,这辈子都看不完了。您前途光明,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将心血都耗费在扬州的旧案上呀。”
  方拭非拍了拍账册扉页道:“能看多少是多少。我也知此事强人所难,所以要求并不高。二位只看负责漕运转运的米仓抽调记录,一笔一笔地核对,一石米……不,一粒米的差错,都拿笔记下来。”
  二位官员对视一眼。
  那也很难查的。江南一代近几年的灾情一直不少。凡遇灾害的时候,每日都有大笔的抽调记录,里面夹杂着各种语焉不详的描述和损失。每一笔都不起眼,有些合理有些不合理,却难以分辨。要是全都累加起来,不是这么算的。
  方拭非两手按在膝盖上,坚定吐字道:“天底下就没有我方拭非查不出来的账!有本事,就看看谁的手段更为能耐。”
  叶书良从自己手下听到了方拭非的壮举。知情者都是不屑嘲笑,何异于愚公移山?陛下又怎会让几位察院官员,在扬州常驻?原本就只为查案,短则数月,长则一年,肯定得招回去了。
  “方御史这次怕是被气得失了理智。要从成千上万本册子里翻出与杜氏相关的条目,不知道需要多久。”他官员在叶书良面前垂首道,“何况里面还有他们粮仓的调用转运记录,甚至连俸银和各司领用的本子都在里面,加之转运入库时候清点的出入……那几本账册原本就记得不清楚,他这一外人,无人指导,定然是看不得懂的。”
  叶书良笑道:“他最怕的正是过于详实,抓不出漏洞的账簿。”
  “可漏洞太多,岂不让他乱了手脚?”
  叶书良起身道:“我也过去看看。”
  长史一职平时并无特定的公务,不自己给自己找事做的话,爱干什么干什么。可却也是州道中仅次于节度使的官职。何况他不像方拭非那样来去不定,是要久留在扬州的,自然不敢怠慢。
  叶书良走进存放账册的屋子的时候,三人各占了一角,东西已经被翻乱。
  二位察院官员,憔悴不堪,见着他简直像见着自己的老命一样,站起来叫道:“叶长史!”
  眼神里就写了一个意思:管管你们家郎中吧!
  他们自认自己见惯风雨,淡泊超脱,已经难为外物所动,这次被方拭非整得嘴角燎泡,叫苦连天道:“哎呀叶长史,您劝劝他吧,人哪能自己同自己过不去他?我这三人面对一屋的账册,要理清楚就不容易,何况是看清楚?”
  叶书良点头:“真是好大的手笔。”
  二人心道,谦虚了谦虚了。
  叶书良掀起衣袍,在一处坐下,说道:“既然如此,我也来帮忙吧。”
  二人:“……??”
  方拭非迅速站起来,飞了两本册子给他,笑道:“我就知道叶长史您讲义气。有劳!”
  几人沉心坐下,开始严密核对账簿。
  大秦历来的账本记载都很简单。
  譬如:某人或某司,因江南缺粮赈灾,从何处粮仓,领取了某数量的粮米。然后一笔接着一笔,有发去余杭的,有发去洪州的,还有发去常州的,到结尾直接统一核算,共发派了多少粮食。
  而领用粮食的司部,在另外一本账册上,可能只简单记载着,今日入库某数量的粮米。
  司仓看着自己的账册,恐怕都不能很快知道,一年中因朝廷赈灾决定,被分派往余杭处的粮食是多少。若是要查,还得从头查起。
  这就导致到最后对账的时候,数量可能对不上,时间也可能对不上,不耗费巨大精力,根本无法确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就从别处开始修改数据。
  加上但凡与银钱无关的交易,通通不予记录,最后一盘点,总能发现又少了不少银子,便直接记作损耗。
  作假容易,要确定谁人监守自盗,却很麻烦。
  无人指点,这里头需要的功夫不是常人想象,是以谁也不会真的去苛责详查,查起来最先要的就是监察御史的命。
  也因此二位官员听到方拭非的决定才如此痛心。
  他们本就不是干这个的,才做了两天而已,真是老眼昏花,苦不堪言。
  几日间,无数的账册搬进搬出,为腾空位被清理出屋,还有小吏在一旁看管。所有翻阅过的记录,都到了几位判司手上。
  扬州一众官员原本嗤之以鼻,内心高傲,对四人更是不服气。想瞧瞧他们有什么本事,也是为了避免几人真从账册上查出什么东西,能早做准备,便聚集了一帮人,跟着对他们查阅过的账册进行核对。
  起先参军同样是叫了四个人,结果发现完全跟不上方拭非的速度。桌上堆叠未看的账本变得越来越多,无奈只能又叫了两个人。
  还是有些跟不上。
  再方拭非等人上手后,差距再次增大,他们便又多叫了两个人。
  顾泽列同节度使关心此事,过来问了一句,觉得这速度完全不行。于是再招两个。
  结果十个人的阅账速度,还比不上方拭非与叶书良两个。
  瞎看看,他们肯定是瞎看看吓人的呢。
  众人便如此肯定。
  过了半月,各式人被喊过去问话。
  胆战心惊地进去,瑟瑟发抖地出来。问他们发生了什么,反倒自己都不确定。
  几位官员开始骚动,怕真是什么邪门的人出现了。
  一月有余。
  朝廷的第一封回复公文下来了。与此同时过来的,还有一位御史台指派官员,以及户部协助官员。还将原本在各州巡查的监察御史,也给叫了过来。
  四人表情冷漠,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前,扬州众官便知道事情不妙。
  方拭非是真告状了,也是真的上头有人。
  节度使大为气愤,奉命前来的监察御史也大为气愤。
  双方互不相让,监察御史要求对方给出应有的配合,不该如此敷衍。节度使直接命司仓等人敷衍应对即可,也要回去写奏折告状去。
  官署里便吵起来了。
  “不必,”方拭非捧着几本合计出来的书说道,“我等已经有进展了。”
  众人各怀心思地看向她。
  “本官奉旨前来扬州,是为了杜氏贪腐一案吗?”方拭非转向参军几人道,“自然不全是,是为了扬州贪腐一事,杜氏不过其中一员而已。扬州乃河道转运重地,本官翻查账簿,却发现漏洞颇多,其中多少人是监守自盗?即便洗清杜长史的污名,幕后之人若仍逍遥法外,查案又有何用?”
  她朝着东面一指:“杜长史当初为明志而毅然投河,他的身躯浸在冰寒的运河里被打捞出来,潦草与人葬在城外的坟地里,他的家人被带至京城关入打牢至今仍在候审,他的冤魂徘徊在扬州的街巷处不得安息。我闻其悲鸣,他乃一代忠臣,我要替他找到凶手,方能慰他在天之灵。”
  那判司大笑道:“你莫不会是想给扬州官员全都参上一本吧?”
  “为何不能?”方拭非也笑,“觉得自己没有问题的,那就解释清楚。解释不清楚的,我不参你,还能参谁?”
  几人被她的狂傲气到,反笑了出来。
  “我现在翻出来的不多,只是觉得很有意思。”方拭非点了点手里的本子,递给前方信赖的监察御史。
  那老臣托着书册翻开扉页,又不动声色地往后翻了两页。随后唇角勾起,讽刺笑道:“衙门领用二百石粮食,最后确认入库的却只有一百石。三月初转运来的六百石,到了六月卖出的时候倒亏了二百十四石的价钱。记着在春季送去洪州的三艘漕船,洪州那边却在三个月后才接到,中间粮食分明相差了三文每升,没有任何的折算……再不说询问百姓关于城中历年的粮价,与几位记录之间有些出入。”
  在场几人脸色皆随着他的声音转向惨白。
  司仓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方拭非:“应该还有的是。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错呢?是衙门,还是看管仓库的小吏,又或者是其他州道的阴谋?是可以查一查的吧?”
  几位监察御史纷纷点头。
  “方某不才,的确查不到尔等头上,也没有十足的证据。”方拭非手指点在他的胸口,笑道:“可我方拭非,最讨厌被人威胁。你等着看看,我能不能用你底下的人,来撬动你这颗磐石。”
  方拭非挥手道:“回屋!”
  几名监察御史再不多管,从侧面绕过去,跟在方拭非后面,去往存放账册的地方。
  司仓一阵后怕,才知道几人厉害。匆忙吩咐左右人道:“快去通知节度使,万万不能继续如此!交代下面的人,都安排个清楚。再抽调一批人来,将他们看过的账册全部重新整理一遍。快!”
  方拭非等人正将扬州搅得不得安宁,叶书良就开始催促方拭非回去。
  “顾侍郎带信,叫你早日回京。这边有了结果,会直接带去御史台,不必担心。”叶书良说,“正好他的商船要上路,你可以坐他的船。给你备好了房间,先走一段水路,中途再转陆路,比较便捷。”
  方拭非:“谁的船?”
  叶书良点头:“顾侍郎的船。”
  方拭非:“……谁的船?”
  叶书良干脆带她到河边上看。
  停泊在岸边的大船上,还真刻有一些字迹标识。
  还不止一艘。
  方拭非再次指着问:“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叶书良:“都是顾侍郎的船。”
  “谁的船?!”方拭非睁大眼道,“我来扬州才多久?”
  林行远在一旁嘲笑道:“怎么就不相信?十几艘商船,全是你们顾侍郎的。”
  “十几艘商船!”方拭非说,“户部哪有这么多钱?”
  林行远一脸你没见识的表情道:“不是户部,是顾侍郎私人所有。”
  方拭非:“顾侍郎哪有那么多钱!”
  林行远:“所以众人都在猜测,其实是朝廷出的钱,也其实,是为了削弱转运使的职权。”
  “身为户部郎中,”方拭非拍他胸口振振有词,“我可以保证,朝廷比你们想象得穷多了,要是能出这些多钱,早拿去补贴军饷了,岂会苦巴巴地求陛下开个河道?”
  林行远一手挥下:“关我什么事?你别问我呀。”
  方拭非蹲在河边看了许久。盯着一群壮汉背着沉重的木箱装卸货物,搬抬上船,还看见了一艘商船标志的漕船被推入河中,调转方向,顺流往北面走去。
  “啊……”方拭非低语道,“我的娘……”
  林行远两手环胸,站在她身后笑道:“是不是刚觉得自己做成了事,很厉害,结果没想到,顾侍郎也很厉害?”
  方拭非站起来,面向他,抬手向上指。
  林行远跳远:“天?”
  摇头。
  “云?”
  方拭非还是摇头。
  “泥?”
  “不。”
  “地?”林行远,“云地?”
  方拭非:“非也。”
  林行远不悦咋舌道:“不知所云。有话不能直说?你是哑巴吗?”
  “嗯!”方拭非重重点头,“这就是我想说的!”
  林行远作势要将她踹进河里:“去!”
  叶书良无奈说:“你二人别再闹了,准备些扬州的东西带回去。这次我来付钱。走吧。”
  林行远迅速跟上,感慨说:“自打认识了方拭非,没想到我还能蹭到别人的便宜。”
  方拭非:“那我挺高兴,自打认识了你,蹭别人便宜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我又不是不敢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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