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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力荐河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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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行远整个过程还是懵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那群被关在门外的百姓坐在地上痛哭。
  他们哭得尤为悲伤,也不再想着去冲门或抢粮车,只是那样坐在地上,不说一句话,抱着身边的人,宣泄自己的委屈跟绝望。
  啼哭声一起,就再也停不下去了。往日积蓄的情感顷刻决堤。
  旱情中的一幕幕闪现在他们脑海中。那些饿死的穷人,那些挥霍的显贵。他们满怀感谢地捧着一碗稀粥向县令下跪,摸着寥寥几枚铜板蹲在米店门口哀叹……全是一幕幕不连贯又没有意义的画面。
  他们的命是如此不值钱,就堆在那空荡荡的米仓里。
  这种万民恸哭的场面,林行远从没见过。他喉结滚动,眼眶发热,耳边回响起那天方拭非说的话来。
  林行远当时是这样反驳的:“以暴制暴,谁又比谁高明?如果何洺是错的,那你也是错的。”
  方拭非朝天一指:“在官场上,谁在乎你的手段是不是光明正大,只有好用跟没用的区别。你也说了,不能跟官员讲情义。何况搜出来的赃银是我放进去的吗?检举的罪过是我编纂吗?今日如果是我冤枉他,那我叫暴民造反,可今日我说的全是实话,只能叫走投无路,官逼民反!任由他养痈成患,我就对了吗?”
  “人人都是为了糊口饭吃,这群官吏把后路都给绝了。你也说了,官字两张口,上下通吃。我是一平头百姓,何洺是身不由己。恳求无人理,上诉没人管,穷人还有路走吗?明年朝廷要开始重新征收田赋,水东县究竟何时能见天日?谁又活该留在这里饿死?”方拭非冷笑道,“王长东是户部度支郎中,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被打发到了水东县,这说明什么,这是天意啊!如今他急于做出政绩,好借此调回京城,不会有比他更适合更负责的人选。江南这一块不姓王,他做事又素来果决,他敢来,肯定得有人‘水土不服’。将此事闹大,陛下再下道旨意,他就会是严冬后的第一道希望,整个江南回春的希望。这机会错过再也没有了。”
  林行远说:“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君子。”
  方拭非沉默片刻,说道:“那你真是误解我了。我做不起君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林行远抬手抹了把脸。
  他不是水东县的人,没见识过当年的旱灾,所以不明白方拭非的心情。
  可是如果同样的选择摆在他面前,而明知会遇上最糟糕的结果,他会这样做吗?
  或许会。
  ……
  不。
  他会。


第7章 申冤
  王长东到了县衙门口,何洺领着何兴栋一起出去迎接。
  何兴栋站在何洺身后,低着头,恭恭敬敬的,今日特别讲规矩。
  王长东尚未上任报道,此时一身麻衣,颇为低调。眉眼低垂,神色郁郁。他跟着何洺走到县衙门口,抬头看向牌匾,一时站着没动。
  本县百姓是不知道哪个官又来了,也不管这些人。只是县衙地处闹市,加上今日有粮会到,不少人正聚集在县衙门口等消息。
  王长东道:“本官名长东,字渐水,倒与这水东县颇为有缘,所以沿途过来看看,没给何县令添麻烦吧?”
  何洺:“王长史这是哪里的话?请里面坐。”
  王长东站着没动,似乎在等什么。何洺催促了一声,正要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喧哗声,随后大群的人簇拥了过来,气势汹汹,不是善类。
  何洺心里“咯噔”一下,煞为不安,又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停下脚步探听。
  一道宏亮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方拭非检举何县令贪污!证据就在米仓里!”
  何洺身形僵住。
  喊话的那人重复了一遍:“何县令贪污,把赃银藏在米仓里,现在都被翻出来了!众人亲眼所见,满地的财宝和金银!城门都被人围起来了!”
  何洺整张脸惨白下来:“什……什么?”
  米仓被人劫了?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粮仓从来不许人进。
  王长东侧立一旁,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惊讶。
  何洺浸淫官场许久,顿时就明白了。
  “是你!”他指着王长东道,“你!我就知道你来者不善,却不想你如此狠毒的心肠!”
  王长东不见喜怒道:“比不上何县令。”
  冲过来百姓眼看着要朝何洺扑去,何兴栋快步向前,拽了失神的何洺一把,喊道:“别打别打!”
  王长史哪能真看着何洺受伤?立马抓着他的衣袖拉进大门,吩咐衙役:“关门!”
  县衙的大门合上,百姓被拦在门口。衙役挡也挡不住,见势不妙,就先从门口溜了。
  众人拍打着朱门,大喊何洺的名字。
  何洺还在震撼中,失魂落魄般喘不过气来,哆哆嗦嗦地走下台阶。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竟然还被自己绊了一脚。
  他是布衣出身啊,没有后台,没有背景,能做上水东县县令,哪怕在京师官员眼里只能算是无名小官,可对他来说已经是光宗耀祖了。他小心翼翼,生怕行差步错,怎么就这样了呢?
  何兴栋扶着他,感受到他的颤抖和恐惧,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他嘴唇阖动,伸手抱住他,安抚地拍着他的背说:“爹,没事的,没事,有我在。”
  他说着声音开始哽咽:“儿子一直陪你,儿子会保护你的……”
  “是……是县尉害我……”何洺吞了口唾沫,痴语道:“我只是叫他去安置一下赈灾粮草,竟然变成这样。”
  他看向王长东,忽然全身来了力气,要挣脱何兴栋朝对方过去。何兴栋又紧紧将他抱住,大喊了一声“爹!”。
  何洺红着眼问道:“王长东!你为何要害我?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要置我于死地。”
  王长东立在一旁,轻叹口气,转过身:“你没有得罪我,可你得罪了不少人。地下埋的,外面哭的,你自己听听,不觉得造孽吗?”
  “我造孽?上面多的是比我过分的,你敢去指着他们的鼻子说造孽吗?你不过是看我好拿捏才来寻我的麻烦,既已做了小人,何需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们这些上面的人,有家族庇荫,才是真造孽!”何洺的手剧烈颤抖,“我也见过为官清白的,他做了不到一年县令,就被罢黜了。有一个因为贫寒不给上官送礼的,不出多久就被孤立陷害了。还有许许多多所谓的官员,数不胜数!非要逼我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才叫公正吗?没有清官!根本就没有清官!”
  何洺激动指控:“他们都不行,为什么非来逼我?若非水东县突发旱情,这里的人只会过得比其他地方更好!你以为我乐意看着百姓受苦吗,看着他们饿死吗?是你们逼我的啊,全是这世道逼我的啊!”
  外头的声音像巨槌不停敲打着他的大脑。何洺走上前两步,对着门口的方向嘶吼道:“别吵啦!都给我闭嘴!”
  王长东没有说话。
  他知道,在官场上,何洺绝对不算是一个很坏的人,甚至在“坏”的队伍中,他根本排不上号。起码他对待百姓是和颜悦色的。对百姓那些不触及利益的请求,他会尽力去满足。县衙不算虚设,每天都会早起处事。
  像何洺这样的家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的确没有人完全干净,连他自己也是一样。
  可是,错的就是错的,何洺为了名利放任自己在这泥沼中翻滚,染得一身腥臭,就要做好被揭发的准备。
  水东县历经旱灾三年不缓,饿死者上万,他贪得太过分。他为自己贪,还要四处打点,为自己的上官贪,为手下贪。这成了习惯和理所当然的事情,是多恐怖的场面。
  “你不能耐我何,你只是一名长史,且尚未赴任,不得插手县衙内务。”何洺稳了稳心神,又从中寻出一线生机。一定会有人保他的。何洺对着何兴栋招手道:“我儿,扶我进书房。”
  王长东道:“你不用给谁写信,给谁写都没有用。我早已将此事上禀陛下,再过两日奏章就可到陛下案前。明日,录事参军曹司判会抵达水东县,因你德行不端,难以服众,事急从权,他将代管水东县粮储事务。等你把消息传出去了,叫你同谋赶过来,县衙里所有账簿,早已被我二人翻遍,他想再做手脚已是太迟。你罪责已定,难逃法裁!认罪吧何县令,替贵公子好好想想。”
  何洺转过身,二人四目相对。
  何洺此时的感觉非常复杂,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好像是等了许久的事情终于发生,大梦初醒了。又好像恍惚尚在梦中,一切尽是虚妄。
  他握着何兴栋的手指越加用力,指节突出发白。一抬头,发觉天上日光亮得晃眼,日晕散出七彩的光圈。眼睛一闭,直接晕倒在何兴栋怀里。
  不久后,县尉带着城中守备,押送从米仓里抓获的闹事百姓回县衙审问。虽然知道里面几位幕后主使应当已经趁乱逃跑了,但绝对不可放过。
  他已经弄砸了赈灾粮一事,不知道后果会是怎样。何洺手上还捏着他的把柄,若是何洺倒了,恐怕他也难逃干系。
  起码……可以把犯人抓回去消消气。
  水东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许多人就算不认识,也是见过的。看见一群亲友被押送过来,场面险些失控。
  县尉被群众围在中间,整个人飘飘欲死。
  或许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县衙那朱红色大门重新打开。
  外间风向瞬变,众人全部从远处拥回县衙门口。
  然而走出来的不是何洺,而是王长东。
  方拭非一直守在此处,就怕事情不受控制,场面会乱。此刻见人出来,立即上前一步叩首,义正言辞喊道:“王长史素来清廉,嫉恶如仇,请王长史替我等申冤!”
  百姓不明所以,但总要有官员替他们主事,见状跟着喊道:“申冤啊!”
  王长东将手向下一按,示意众人安静。然后上前两步,缓声说道:“诸位请回去休息吧。本官已将此事如实上禀朝廷,若县令贪污为真,本官断然不会罔顾。”
  方拭非道:“王长史,下愚不过一草率无知的学子,空有一腔热血,仅有一条贱命,亲见水东县百姓生活疾苦,如水益深,如火益热,却无能为力。除却在此明志,竟别无它法。今日出此下策,只为求王长史一确切答复,好叫惶恐小民心安。”
  王长史点头:“本官上禀陛下后,定竭尽所能,一查究竟,还你们一个公道。”
  方拭非:“谢长史!”
  百姓闻言欢欣鼓舞。
  王长史让百姓散开,将县尉等人放进来。
  街上又开始有些骚动,王长东先一步道:“问清情况,并非追责。尔等不要胡闹。”
  方式非说:“这些都是证人啊,你们都小心说话。该让他们快点进去才是。”
  这才放县尉等人安全进去。
  守卫重新出来,疏散门口人群,管理秩序。
  何洺还晕着,王长史委婉示意守卫,让他们带着铜锣,大街小巷地告示。
  “今日城中风波,已上禀陛下,王长史同意会查明此事,请诸人耐心等候结果。再有蓄意闹事者,恐狼子野心,皆以重罪处置!”


第8章 质问
  林行远以为方拭非如愿,总算可以回去呆着等待结果了,可是她却又说要召集百姓写万民血书。
  林行远简直听呆了,哭笑不得道:“方拭非,你这东西没用。递上去没人看,何况你这也没人可以递啊。该怎么判,朝廷自有律例标准,哪会因此而受左右?”
  方拭非说:“我知道,我自有打算。”
  林行远沉默下来,片刻后道:“这实在不妥。”
  何洺先不说,这血书一写,再往上一交,民间宣扬开。不管朝廷最终如何决断,何兴栋这辈子也无法翻身了。
  方拭非还是说:“我自己有打算。”
  长深书院的学子闻讯而来。
  他们今早在上课,听见各种消息的时候已是中午了。不想一个早上的时间,水东县就出了这样的变故。院里先生叫他们别凑热闹,怕惹麻烦。众同窗与何兴栋关系都不错,这下不知该是什么立场,就忍着不出。可随后听见万民血书的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
  众生赶到的时候,方拭非正坐在家中院子里整理,顺便跟林行远说话。
  她脸上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平日里见人,她也是这样,看你的时候,好像都没将你放在眼里。
  那笑意激怒众人,一学子直接冲上前,大力拍下她手里的东西:“方拭非,你也太过分了!你闹就闹,跪就跪,我当你真是为国为民。可你这万民血书又是什么意思?何兴栋好歹是你同窗啊,你非得逼死他吗!”
  方拭非完全不看他,只是弯下腰将东西拿起来,卷了卷握在手心。反问道:“什么叫我逼他?我逼何县令贪污了吗?我逼何县令重征徭役了吗?我逼他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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