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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名士家的小娘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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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小子真会掐时候。”宣叔出去给他开门。
  宣轩走了进来。这是一个眉目周正一身正气的年轻人,他和虞楠裳同年,但月份比虞楠裳大几个月,因此虞楠裳称他二哥。他手里提着个大包小包,有给虞家的节礼,有给自己爹扯的布匹和棉花,好叫囡囡给做一身棉袄——囡囡那针线活可是没的说!还有给大汪带的肉骨头——因此大汪最喜欢他了。他进屋先恭恭敬敬问候了虞老爷,又道:“才听说老爷新纳姨娘,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嗐,别听他们胡说,别听他们胡说!”虞老爷连连摆手。
  一转头他又拉了虞楠裳到无人处私语:“囡囡,若是往后这妾室敢欺负你,你尽管跟二哥说!这种人,二哥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哦?”虞楠裳故作惊奇道:“二哥都有什么办法?”
  “办法多了,比如说,找个无赖闹上门,只说是她在青楼时的旧情人,如今死灰复燃。老爷一准儿把她赶出门。”宣轩恶狠狠道。
  “哎呀!”虞楠裳惊讶道:“二哥你越来越像个官家人了!”
  “我本来就是官家人,什么叫像。”宣轩骄傲地道。
  大锅里煮起沸水,不多时饺子就下好了。这样的冬日,往常他们会在炕上摆上炕桌,一家人坐上炕吃。热乎乎的火炕,热乎乎的吃食,三个爷们少不得要喝上几两小酒,虞楠裳也会陪一杯半杯。今儿个因为“燕娘”在那儿,堂屋又太冷,只好在厨房里吃。
  宣轩和所有人一样,对虞老爷突然纳个妾这事儿心怀好奇,偏虞老爷口风又紧,他便殷殷向虞老爷劝酒,希望虞老爷酒后吐真言。
  吃的喝的正热闹的时候,突然停院子里的大汪狂吠了起来,接着又是附近人家的狗子们接二连三地叫了起来。
  虞家众人一怔,都侧起了耳朵往外看;不久就听到人喧马嘶的声音。宣轩先道:“我出去看看。”
  然而不等他走出房门,就听一个洪亮声音道:“北衙兵马追捕盗贼,各户百姓不许鼠窜外出,安坐家中等待搜查!”
  北衙兵马,负责皇城守卫,直接听命于皇帝。宣轩惊疑道:“什么盗贼用得着北衙来追捕?更何况这事儿我怎么半丝风声也没听闻啊?”
  “囡囡,你去内室陪伴燕娘,她现在受不得惊吓。”虞老爷淡定自若地吩咐虞楠裳。
  虞楠裳答应一声,带着苏子去了。
  “咱们继续吃继续喝,反正和咱们不相干的。”虞老爷又招呼宣叔和宣轩。
  宣叔跟虞老爷跟久了,早学会他主人的处变不惊。宣轩却是不行,瞅着外面哪里还能吃喝的下去。
  虞楠裳带着苏子进了内室上了炕,紧挨着傅晏坐下。看看他还是那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伸手试试他额头,倒是温热了些——之前她喂药那会儿冷冰冰的,好不让人悬心。
  不多时,就听大门被砰砰敲响。
  外面似乎来了不少人,火把映亮了窗棂。就听到有人厉声询问着虞老爷:“谁是户主?姓甚名谁?你呢?……你是京兆尹捕快来这里做客的?腰牌何在?……”
  苏子从窗户缝里往外瞅瞅,告诉虞楠裳:“他们拿着张画像和老爷比对……”
  一时外面的人往屋里走来。就听见虞梅仁道:“屋子里有生病卧床的女眷,不便见人……”
  “便是生孩子的,今儿个也得见!”
  门帘被粗暴地扯开,苏子吓的一头钻入虞楠裳怀里。
  进来的是几个人高马大的兵士。全付铠甲与兵器让他们看起来煞气逼人。然而等他们看清灯下的虞楠裳,眼神儿顿时直了直,浑身的煞气也收了一收。“咳咳,”为首的兵丁清清嗓子,勉强把目光从虞楠裳脸上挪开,看看户簿,道:“虞楠裳?”
  “是我。”虞楠裳轻声应答。
  “苏子?”
  苏子却吓得不敢出声儿。虞楠裳替她回答:“是她。”
  “怎么还有一个女人?户簿上可没有!”
  “大人容禀。”虞老爷不慌不忙道:“这是我买的一个妾室,是我疏忽了,还没来得及去里正处登录入户簿。哦,她的卖身契等我取出来请大人过目。”
  “不必了!”为首的兵丁装作是在打量床上那人,实际眼角余光又黏到了虞楠裳脸上——对于床上那妇人他只大概有个印象,高耸的发髻、雪白的小脸儿,依稀也是个美人儿。
  虞楠裳则一直大大方方地扑闪着眼睛看着他们,兵丁们却给看的有些腿软,也有些自惭形愧,觉着多接近这女子一步都是冒犯……
  “行了,去其他屋舍再看看!”他们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第4章 傅晏的忍
  前前后后折腾了有一刻钟,屋里屋外都看过,甚至马厩都去转了一头,这群人终于离开去了别家。街巷中的骚动一直持续了有半个时辰,才彻底安静下来。宣轩早坐不住了,等外面封禁一解除他立刻告辞离去。
  苏子收拾厨房,虞楠裳已将一锅米粥煮的稀烂,把最上面的米油舀了满满一碗,端去正房。
  傅晏依旧没一点醒的迹象。喂他吃后虞楠裳和爹爹商量:“她来到咱家也没带什么衣服箱笼,我明天先去扯几块布给她做几件衣裳。后面再慢慢地置办些起居物什。娘留下的东西,我私心是不想给别人用的……”
  “他病成这样,哪里用得着什么衣服物什。”虞老爷说:“这些你都不用操心,他需要的时候爹爹会置办的。”
  虞楠裳想想也对。又道:“那今晚,女儿和她一起睡,也好照顾她。”
  “不行!我和他一起睡!”虞老爷失声道。
  虞楠裳给自己爹爹这迫切劲儿惊了一惊:这一边说着不要不要一边急切成这个样子,哎呀爹啊,原来你是这样的爹!
  虞老爷回过神来,看看女儿惊异并戏谑的眼神儿,一张老脸顿时涨的通红,想要解释却又没法解释。只能捏了额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屋去睡吧。”
  虞楠裳笑着应是,收了碗筷回厨房。
  苏子已烧出满满一大锅热水。虞楠裳冷热水掺和,调的温度合适,用两个大盆盛了,端到正房中供爹爹和燕娘洗漱,这才回自己屋。
  虞家五间正房之后,还有一个后院。后院也和前院一样,东西各两间厢房。东边的厢房是虞楠裳和苏子一起住,西边的厢房放置一些杂物。北墙根下,建着马厩。至于宣叔,他睡在前院的西厢房内,以便看家护院。
  虞楠裳的闺房连着厨房,和厨房之间有一道小门贯通。挨着厨房的墙下有一铺小炕,厨房的炉灶烟道正从炕下经过。这半天煮饺子烧热水已经把炕烧的热乎乎,一点都不冷。虞楠裳和苏子洗漱一番上了炕,苏子今天受了惊吓,很快就睡去了。虞楠裳却就着烛火做绣活做到三更天,才歇了。
  那边虞老爷净了面漱了口濯了足,施施然开了柜子另取了一床被褥铺设到傅晏旁边——他家里这铺炕大,睡他们俩人绰绰有余。刚想睡突然想到一事,心下不由得膈应的慌。
  虞老爷生性/爱洁。每天上午吃完早餐后雷打不动到隔壁街上南边人开的汤馆泡汤。可是眼下躺在自己炕上,用着自己被卧的傅晏,自被谋害以来应是没有好生洗漱过……别的倒也罢了,可是那双脚……一路夺命疾跑,多么高贵的玉趾也免不了沾染凡尘脏臭……虞老爷纠结许久,到底亲自拧了手巾把子,闭了气儿捧了贵人玉足细细伺候。
  这双脚粗粝开裂,还长着厚厚的茧子,宛如那乡下老农的脚。虞老爷却知道,这是傅晏在北疆七年,风霜雨雪刀山火海里磨炼出来的。想到他以皇子之尊,十三岁奔赴北疆前线,从无一兵一卒可用,到收服北疆人心、把北方蛮族原逐千里,虞老爷到底是生了几分敬佩之心,擦拭的动作也轻柔细致许多。
  毫无预兆地,那大足突然从他手中挣开,冲着他面门踢去!
  这一脚凌厉狠绝,用劲儿十足。好在虞老爷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也是练过的,当即仰身后倒,又一个利落的翻滚躲开。
  然而身形还没稳,眼角余光中傅晏矫捷地蹂身而上,五指怒张,直掐向他的喉咙!
  “殿下,自己人!”虞老爷吃力地挡住傅晏的手。
  傅晏听闻这一声,动作略缓,却还是格开虞老爷的手,捏住他喉咙才停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虞老爷感觉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殿下,我是虞梅仁。是荻陆将殿下交于我,这里是我的家中。”虞老爷镇定道。
  “虞梅仁,虞先生?”傅晏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儿,只是用气在说话。他眼瞳里的警惕光芒微散,手缓缓从虞老爷喉咙上放下:“得罪了。”
  他即中毒又受伤,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心气一松,身子也跟着软了下去。虞老爷忙扶了他躺下:“殿下现在不能动!哎呀呀,身上伤口一定裂开了,我闻见血腥味了……”
  的确裂开了好几处,疼的入骨。不过傅晏毫不在意,只打量着四周问:“我怎么在这儿?”
  “殿下可还记得自己怎么弄成了这么一副样子?”虞老爷边解开他衣服查看伤口边问。
  “记得。”傅晏几近无声地道。关于那场谋杀,他不想多提及一字。
  “殿下从宫中逃出后,躲避到了荻陆的月里楼。可是很快月里楼就被盯上了。荻陆就把我找去,把殿下装扮成女子,让我以纳妾的名义把殿下带回了我家。”虞老爷简明扼要地跟傅晏解释。
  装扮成女子?恰此时虞老爷解开了他中衣,露出了最里面的水红肚兜儿,上面绣着的折枝牡丹在烛火下葳蕤放光。
  荻陆你够狠。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
  傅晏一把把那肚兜儿从身上撕下,又看到身上其他的衣服,绷紧了脸道:“烦请先生,帮我寻男子衣物来。”
  “这可不能从命。”虞老爷忍着笑,解他小腹上缠着的纱布:“现在城里搜你搜的紧:九门加派人手看守,出入人员一一核对;南北衙倾巢而出,挨家挨户盘查;还有那龙鳞卫在暗中行事,侦探查找。如若是以本来面目出现,风险太大。唯有装扮成女子,以我妾室的名义在我家中潜伏待机,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傅晏知道自己的幕僚下属们私下常取笑他男生女相,扮作女子必然精彩,哪天能作弄他穿上女装看看才好——嗯,这番总算是如了他们的愿。不过他也知道外面的情况只会比虞梅仁说的更严峻。没奈何,虽说这法子太伤面子,与性命相比,面子也算不了什么。“就依先生。只是带累先生入险境,我心不安。”他说。
  “殿下客气了,虞某既然择殿下为主,自当殚精竭虑辅佐殿下、粉身碎骨护卫殿下。”虞梅仁边给傅晏重新上药边说:“只是有一事,还望殿下成全。”
  “先生请说。”
  “殿下即以女子身份避祸于我家中,少不得与我的家人有所接触。”虞梅仁道:“我家中人口倒也简单,只有一顽劣小女。我怕她人小不懂事走露了风声,故而没有把殿下的真实身份跟她言明,她只当殿下真是我纳的妾室。所以还请殿下在她面前委屈一二。”
  “我明白。”傅晏点头:“明天你就去跟荻陆传我的命令,万一你我大事不成,则不计一切代价护虞先生的千金安好。”
  果然会收买人心!虞老爷连连拜谢。当下处理好伤口,又闲话两句,各自歇息。
  虞老爷很快就呼吸平稳陷入沉睡,傅晏却还在黑暗中瞪着眼睛。他睡不着,他想着进京前的部署,想着各处的人马,想着勾心斗角的朝堂……
  他是当今皇帝皇后的唯一嫡子。按说身份再贵重也没有,偏偏命途多舛。
  他生下来的时候,皇帝还只是一个普通皇子。先帝,他的皇爷爷,先取中他,再取中他父亲。
  也就是说,先帝为了把皇位传给他,册了他父亲为太子。
  册立太子和册立太孙的仪式是同时同地进行的——这本就不合礼制。先帝还特赐封号“熙成”与他。
  这倒不是什么制衡之策。先帝性格使然。爱之欲之生,恨之欲之死。先帝宠他宠到天上,同时漠视他父亲如无物。
  这就种下了他父亲厌恶他的因。
  据说先帝晚年的时候是有动过直接传位于他的念头的。
  先帝驾崩后三年,皇帝站稳了脚,立刻废了他的太子位。那时他继续留在京城的话,怕是熬不过那年的冬天。多亏先帝给他留下的太傅王显给他出了主意。北疆战事激烈,他自请从军。
  那时他才十三岁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能活下来。
  偏他就活下来了,还活到了今天,碍了许多人的眼。
  ……
  想着想着,就觉着小腹隐隐作痛起来。不是受伤那处,是,膀胱那处。
  他晚上喝了一大碗药一大碗米汤,全是水。
  傅晏挪动身体想爬起来。岂料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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