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旅人-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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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之前网络上被删除的传言、及峨眉山景区门票和护身符,足见吕谦明和宗瑜妈妈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继续往下听,沈秘书讲了一句很值得回味的话:“宗瑜的手术你放心,先生一向守信,宗庆霖不肯冒险的事情,先生只要答应下来就一定会帮你办到。”最后他询问了“邢学义手里2。6%股份的处理进展”,并嘱咐宗瑜妈妈:“你尽快整理一下邢学义的遗物,先生想尽快处理掉。”
从沈秘书后半段的话来看,吕谦明和宗瑜妈妈之间的关系,更像一种交易。
吕的筹码是帮宗瑜找到合适的心脏,交换条件是邢学义的股份及遗物。
此事存在两个疑点:
第一,宗瑜的手术,宗瑜妈妈为什么要找一个外人插手?
第二,吕谦明除了索要股份外,为什么还要邢学义的遗物?
宗瑜亟需移植,却迟迟等不到合适心脏,这种紧急情况下,宗瑜妈妈是否会想通过“非法渠道”来获得器官?
沈秘书所言“比起大海捞针地满世界找,近在眼前的不是更方便”,说明他们在打她心脏主意之前,或许就已经试图从其他途径寻找过合适器官。
而他提到的“宗庆霖不肯冒险的事情”,是不是因为宗庆霖拒绝了“通过非法渠道获取心脏”的想法,宗瑜妈妈才转而求助于吕谦明?
求助有偿,吕谦明因此顺理成章提出自己的条件——要邢学义的股份和遗物。
如果说图股份是为了在新希股权之争中占得优势,那么要遗物极有可能就是为了销毁证据。
不论是那次在邢学义住处的狭路相逢,还是后来邢学义别墅被烧,都证明一点——邢学义遗物中有吕谦明亟需寻找的东西,且他找到这个东西的目的是为了销毁。
他要找的会是这个吗?
宗瑛拿起桌上那几张报告纸,一张张逐字看过去。
这几张纸应该只是一份报告中的一部分,从结构看并不完整,内容关乎新药上市的安全性评价试验,当年严曼看过之后表示存疑并写了意见,其中一行小字表示:“这份报告的数据为何与我所掌握的实际数据有出入?”
她圈了少部分数字,最后留下一句:“请谨记:故意篡改不论大小,性质都是造假。”
报告最后一页打了日期——正好是严曼去世的前一天,9月13日。
报告整理人:邢学义;第一审阅人:吕谦明。
昏光照耀下的大片血迹,提示这些报告曾出现在严曼坠楼现场。
为什么严曼会带着报告跳楼?和她在一起的,除了邢学义,还有第三个人——吕谦明。
三个人因为这份报告见面?因为这份报告起了争执?最后因为争执导致严曼坠了楼?
报告跟严曼一起掉了下去,由于担心留下相关物证,所以邢、吕二人捡走了这份带血的报告。
宗瑛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现场拍摄的照片。
严曼的尸体、大片的血迹,那个场景越来越清晰,甚至有了声音和气味——
她坠落下来的瞬间,抓在手里的报告纷纷散开,缓沉至地面,挨着严曼的纸张迅速被浸染。
楼上两个人或许惊慌失措、或许预谋得逞格外沉着,总之他们匆匆下了楼,罔顾还存有一缕气息的严曼,只捡走了地上的纸。
有没有主谋,如果有会是谁,吕谦明还是邢学义?
宗瑛抬手撑住额头,闭眼调整思路和情绪。
半晌,她伸手翻开茶几上那本邢学义工作簿,9月14号那页只写了“这一天,我吃掉了自己的良心”,虽未记录更多信息,但字里行间多少流露出一些懊恼。
邢学义自那之后似乎一直深陷自责当中,对比吕谦明不择手段妄图销毁证据,直觉告诉宗瑛,吕谦明很可能才是事件的主导者。
后来吕和邢学义的关系如何,邢学义的死——和吕有关吗?
723隧道案,真的是意外?
车上发现的那袋毒品会是谁给的呢?有没有可能是吕谦明?
宗瑛想到这里霍地起身,快步走回卧室,从斗柜里找出吕谦明寄给她的包裹。
她打开木盒,取出信封,倒出一沓照片,小心翼翼拿起一张,对光观察——
光面材质的照片上,散落着两三个完整的指纹。
她正打算将其装进物证袋,家里座机铃声乍响,将紧绷的神经哗啦切断。
宗瑛下意识揉揉太阳穴,疾步走过去接起电话,那厢传来薛选青急促的声音:“喂?”
宗瑛应了一声:“我在。”
薛选青大舒口气:“果然在家,吓死我了。你手机什么时候去修一下,老是联系不上你,总提心吊胆的。”
她顿了顿,又问:“怎么突然回家去了?”
宗瑛反问:“你现在有空吗?”
薛选青一捋额发:“当然!”
宗瑛瞥向茶几上的物证:“那么过来一趟,我有些东西要拿给你。”
薛选青来得很快,十五分钟后,她气喘吁吁敲开宗瑛的房门。
“外面风好大!”她抱怨着看向宗瑛的脸,急促气息骤敛:“你脸色怎么这样差?又出了什么幺蛾子,那老缺西又来烦你了?”
“不。”宗瑛转过身走回沙发,沉默着坐下来。
薛选青紧跟着过去,还没来得及坐,就注意到了茶几上的物证袋。
她还愣着,宗瑛就递了支烟过来。
薛选青接过烟却不急着抽,指着物证袋问:“这都什么?”
宗瑛只顾低头抽烟,抽到第三口就扭头一阵猛咳,脸也被逼得泛红,过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你坐,我给你慢慢讲。”
薛选青垂眸警告:“把烟掐了。”
宗瑛便当真灭了烟,将余下小半支投入垃圾桶,心中的愤懑不平和难过攀至顶峰,反而呈现出一种离奇的平静。
她依次给薛选青解释物证的来源和她的推论时,语声冷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
末了播放沈秘书和宗瑜妈妈的录音时,薛选青差点气炸:“果然早就存了心思!心肠歹毒成这样,怎么养得出这样的儿子?!”
她揉碎手里的香烟,以此来平复怒气,又问:“宗瑜突然给你这些,是不是暗示他想说些什么?”
先前宗瑜接受警方调查时,一直以“受伤导致暂时性失忆”来回应,但他现在抛出这些物证,是当真记起来了,还是瞒到今天突然良心发现?
何况,他怎么会有这些物证?
尤其那个报告,应该是在邢学义那里才对,怎么会在他书包里?
薛选青咬唇思索,宗瑛递给她最后一个物证袋:“我记得723隧道案现场发现的毒品袋上曾提取到过完整指纹,这里的照片是吕谦明寄给我的,你可以去比对一下指纹是否一致。”
“我晓得了。”薛选青接过来,俯身收拾所有物证装箱:“我会尽快搞定这个事情。”
宗瑛坐在一旁看着,目光有片刻恍惚,她忽道:“我妈妈的案子,723事故,在这之后也许会得出一个最终的结果,但我不能确定到时候我是不是还活着……”
“瞎讲什么?”薛选青马上打断她,扭头盯着她眼睛讲:“这是你妈妈的事情,将来水落石出,要你亲自拿着结果去墓地告诉她,我绝不可能代劳。”
“我也希望这样,我也希望这样。”她低声重复了两遍,移开了视线。
座钟指针指向晚九点四十分。
这夜很凉,1937年的上海却闷热得出奇。
盛家工厂最后一批的机器设备全部装箱运妥当,趁夜通过苏州河伪装运出,却于码头遭遇轰炸。
敌机轰鸣,不长眼睛的炮弹间或下落,装运妥当的船拼命划进茂密芦苇丛躲避,还未及上船的工人连遭轰炸,面对当场死去的同伴也只能咬牙洒泪、冒着危险继续往船上抬机器。
最后一批了,等到了镇江,就可以换江轮,沿长江直抵暂时安全的内地。
一枚炮弹在数十米处炸开,半分钟后,和盛清让一起过来的工厂经理一抹脸上的灰和泪,抱着装船清单转头朝盛情让吼:“三少爷!这里太危险了!你——”
烟雾灰尘纷纷落定,他却没能再找到盛清让。
薛选青走后,宗瑛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一夜做了许多冗长错杂的梦,醒来时,玄关那盏廊灯静悄悄地亮着,她从沙发里起来,径直走向外阳台。
第二十一号台风“杜鹃”带来的影响还在继续,将近早晨,潮湿天地间是肃杀的冷。
满目阴灰中,她垂眸看到一个身影,久违的身影。
56|699号公寓(1)
心有灵犀似的,盛清让抬起头,也看到了宗瑛。
一个在未明天色里,迎面就是细雨,一个站在阳台上,身后是屋内昏光。
隔着将近三十米的高度,盛清让从包里取出手机,低头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家里座机铃声骤响,宗瑛敛神快步返回室内接电话,外阳台便只剩纱帘与台风纠缠。
宗瑛拎起电话“喂?”了一声。
盛清让抬头看一眼那空空荡荡的阳台,应道:“是我。”
宗瑛听到熟悉的声音,说:“我看到你了。”
“我知道。”他说,“外面风大,不要着凉。”
宗瑛转头看向阳台,风挟着纱帘恣舞,的确有些冷,他用这样的方式叫她进了屋。
她收回视线,问:“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他进门,穿过宽廊上了电梯,信号有些许不稳定:“我去医院没见到你,因此回家来看看。”
电梯上行,他问:“数日未见,你还好吗?”
宗瑛想起昨晚,实话实说:“不太好。”
他略急却稳声问:“是身体不好,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宗瑛避重就轻地回:“身体还好,每天都按时服药,休息得也算不错。”她停了停,反问:“你怎么样?”
盛清让此时并不体面,衣服全潮,头发也是湿的,台风并没能刮散他身上火药与尘土的味道。
他走出电梯,讲:“我也不太好,你看到我不要觉得过于狼狈。”言罢他在公寓门口停住,抬手敲响门板:“我到了。”
宗瑛挂掉电话匆匆走去玄关,廊灯照亮入口,打开门,灯光就照亮他的脸。
盛清让低头看一眼手表,抬头同她说:“我们还有一分钟。”
一分钟能够做什么?宗瑛什么也没有做,只盯着他的上衣领一动不动。
盛清让垂首审视自己的衣着,疑惑又略尴尬地问道:“我这样子……吓到你了吗?”
然他话音刚落,宗瑛却忽然走出来,身后的门也被带上,紧接着“咔哒”闭锁声响起,她松开把手,很自然地,往前半步,伸臂抱了他。
鼻尖抵上肩窝,宗瑛嗅到潮湿的硝烟味,略低的体温隔着薄薄衬衣传递,可以听到心跳声。
盛清让先是肩头紧张绷起,随后亦腾出一只手来回抱对方,理智提醒他时间还剩“十几秒”,但他此时却没法决然地推开宗瑛。
宗瑛似乎并不排斥回到那个年代。
这里有人对她起了杀心,他们也很快会知道她和宗瑜的接触,在一切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她潜意识里甚至希望暂时避开这个漩涡。
时间指向6点整,重回1937不可避免。
走道里弥漫着米粥味,收音机里响着无线电新闻广播,声音断断续续,一个太太坐在门口,斜望着电梯,忽将视线移向盛清让家门口,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吓了一跳,眼皮上翻轻咳一声,马上扭头叫自己家小孩:“回屋里去。”
抱在一起的两人听到动静,这才倏地松手放开彼此。
宗瑛站到一旁,盛清让取出钥匙。
上一分钟还是她开门,这一刻轮到他来开这扇门。
打开廊灯,昏黄光线笼罩的家具地板还是老样子,空气有些闷,大概是久不开窗的缘故。
盛清让请她进了屋,关好门放下公文包,快步走向电话机,拎起听筒拨出去一个电话。
等了很久,电话才接通。
宗瑛坐进沙发,只听他说:“是的,我没事。”、“船后来开走了吗?”、“大哥那里我来讲。”、“船到了镇江再联系。好、好的,辛苦了,务必保重。”
自始至终,他脸上始终没有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最后挂掉电话兀自沉默半分钟,他又拨了一个电话。
大概是打去家里的,佣人很快接起电话,之后又是等待。
过了不到一分钟,他唤了一声:“大嫂。”
还没待他讲,那厢大嫂哑着声音说道:“昨晚的事情,他们已经同我讲了。不管怎么样,好歹厂子搬出去了,也没有落到日本人手里,就已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