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将-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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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太后板起了脸,“你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你永远都不会有错的时候。”
“知错能改,才是一个开明的君王。”皇帝神情认真:“一味为了所谓的天家脸面而枉顾是非对错,只会寒了臣子们的心。长此以往,朕坐在这高位上,将再也不会听到臣子的一句真话。母后,朕不能做一个只听献媚之词的昏君。”
皇帝向来孝顺,何曾这样顶撞过她。太后满目盛怒,“好好好,你是明君,哀家是小人。”
“朕没有这个意思。”皇帝语气生硬的道。显然面对太后的胡搅蛮缠,他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一脸不高兴的道:“后宫不能干政,母后你若没事,就先回去吧。”
太后一震,不敢置信皇帝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个后宫不能干政,皇帝出息了,哀家就放心了。”太后怒极反笑,扫了一眼镇远侯,拂袖而去。
这是又迁怒到自己头上来了。镇远侯唉声叹气,对这熊外甥道:“太后也是为您着想,母子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您何必这么激怒她呢。”
皇帝也唉声叹气,“朕若是现在不将话说清楚,以后她还要御书房干政,若是类似封赏臣子这等无伤大雅的事也就罢了,万一涉及民生邦交的事呢,届时朕要如何处之?现在把话挑明了,也能早省心。至于母后那里,待她气消了,朕再给她赔礼道歉。”
镇远侯没想到皇帝已经想这么远了,他默了一默,躬身道:“皇上圣明!”
但这道圣旨,还是出不了宫门,被闻讯进宫的几个老臣拦下了。
那几个老臣,是先帝时候的重臣,在朝中颇有声望,就是镇远侯也对他们很恭敬。
几个老臣和太后一样的看法,都不同意席香在军中任职。
封一个女人为三品将领,这简直是笑话!
几个老臣在皇帝面前口沫横飞,引经据典,痛陈女人当将的弊端,直吵得镇远侯与皇帝耳边嗡嗡响。
皇帝坐在书案前,伸手按了按额头,喃喃道:“唉,当皇帝可真累。”
镇远侯身为辅政重臣,也被几个老臣痛斥了一顿。他心有戚戚的想道:“唉,什么时候能卸了这一身官职回家养老。”
第048章
几个老臣走后,皇帝与镇远侯面面相觑,舅甥二人都愁眉苦脸。
这一道封赏的旨意,短时间内是出不宫了。
皇帝双手捧着脸,一脸茫然:“唉,朕赏席姑娘一个将军怎么了,又不碍着他们这些文臣什么事,为何要跳出来反对?”
“那是因为他们怕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再出现像席姐姐这样的女子,他们就压不住了。”赵歆快步走进来,看她神色,显然已经听到了那几个老臣的话语,“自古沙场都是男儿的天地,如今却被席姐姐抢了风头,证明了女儿家也不比男儿差,让他们有了危机感,自然不会乐见席姐姐继续领兵作战。”
“危机感?”皇帝越发茫然,“一个武将,能让文臣产生什么危机感?”
赵歆耐着性子道:“这不是武将与文臣之争,是男权与女权之争。咱们大梁百姓跟风成性,一旦让席姐姐以女子之身任军中将领,那便会成为女子不靠父亲丈夫子孙就能立足于世的典范,便会有很多姑娘争相学习,现在有了女将军,那么以后就会出现女状元,女尚书甚至女相爷,与男人争名夺利,再也不是男人的附属品。皇兄你也是个男人,难道你愿意看到原本是你附属的女人突然与你地位相等,与你同起同坐,甚至可能比你位高权重?并且那些原本只属于你的资源,会被别人分走,甚至一点都不留给你。”
皇帝丝毫不介意的道:“我愿意啊,强者为尊,若是有人比我优秀,居我之上,又有何不可?”
“……”赵歆沉默一瞬,突然道:“那要是有一天,我要抢了你的皇位呢?”
皇帝不由呆了呆。
一旁的镇远侯却吓了一跳,低声喝道:“公主慎言!”
赵歆冷冷一笑,“皇兄你是父皇的儿子,我也是父皇的女儿,皇位是父皇留下的,为什么你能坐我就不能坐?”
皇帝思绪不知不觉地跟着她的话走,喃喃问道:“对啊,这是为什么?”
赵歆讽刺道:“那是因为在男人的眼里,女人只能是他们的附属品,他们绝对不会允许女人与男人地位相等,让女人有机会与他们争夺权利钱财。”
皇帝挠了挠头,转而看向镇远侯:“舅舅,您怎么看?”
镇远侯老脸一臊,即便他很不想承认,但面对皇帝信任的目光,他也还是点头默认了赵歆所言不假,别人暂且不提,单就他自己,就是如此想的。
“我明白了。”皇帝点了点头,对赵歆道:“良才善用,能者居之。你要是真的比我厉害,这个皇位不用你抢,我愿意让贤。”
镇远侯心里微惊,这兄妹俩是认真的?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能从几个老臣反对席香为将这事上,看透这实际上是男人在阻碍女人独立起来的本质,公主确实比皇帝有远见多了。
撇开公主是女儿身这个不提,公主的言行举止,确实更有帝王风范。
这念头一出,镇远侯心中顿时一个激灵,及时止住了这个十分危险的想法。
“你愿意让贤,那也得问问底下人同不同意,皇帝又不是说当就能当的。”赵歆咕哝了一句。
“这个你放心,朕都明白能者居之的道理,他们都比朕的年纪大了,不会不明白的。”皇帝目光暼向镇远侯,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舅舅您说是吗?”
镇远侯冷不丁对上皇帝的目光,唇角微动。
皇帝不等他回答,又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那歆妹妹你且说说,如今这局势,该如何破解?”
封席香为将,太后不同意,老臣也不同意,他虽是皇帝,可行事却也要顾及他们。
“有人不赞同,就肯定会有人赞同,明儿朝会肯定会因这事吵起来,你让他们吵。”赵歆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偌大的“利”字,然后搁下笔,对皇帝道:“吵个三五天,你就和他们说,军中不能无将,既然不同意封席姐姐为将,那就封他们或者他们的子孙后代为将,遣到雍州去守城。”
皇帝认真思考了片刻,便想通了这其中关窍,立即抚掌赞道:“妙哉!”
顿了顿,他又问:“那母后呢?”
“母后?”赵歆有些奇怪地看了皇帝一眼,唇角扬了扬,悠悠道:“后宫不能干政,这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母后最看重规矩了,一定不会藐视祖宗规矩插手政事的。她要是生气,你就晾她一阵,等她冷静下来了,会明白是自己僭越了,到时候她不仅气消了,还会来同你赔不是呢。”
皇帝眉头微皱,念着太后到底是从小对自己嘘寒问暖的母亲,感情深厚,他还是不忍让太后生气,伤太后的心。
赵歆少时离家,尝遍人情冷暖,一颗心早已冷硬如石,如今回宫不过一载,又与太后有诸多分歧,自然谈不上对太后有多深的感情。见皇帝踌躇不决,便冷冷道:“你若不忍心,那且纵着她,由着她,任她干政,闹得你不安宁,你就受着吧。”
说罢,她便扬长而去了。
“呃。”皇帝吞了吞口水,求救地看向镇远侯。
镇远侯还没从他先前退位让贤的话中回过神,面上看似平静无比,心中已起了惊涛骇浪,见公主走了,他也木偶似的行礼告退:“臣告退。”
“啊?舅舅?舅舅?”
任凭皇帝怎么叫他,都充耳不闻,径直出了承天殿。
然后,就被赵歆拦下了。
“舅舅。”赵歆规规矩矩的朝他行了一礼,看似玩笑的道:“若是当年留在宫中的人不是皇兄而是我,你会像扶持皇兄一样的扶持我登基为帝吗?”
对上她野心勃勃的目光,镇远侯不由一震,笑哈哈地拱着手打太极:“公主,这等玩笑可开不得,老臣还有事,就先告退了。”便逃也似的走了。
赵歆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嘴角笑容不减,矮了矮身道:“舅舅慢点走,小心别摔了……”
“了”字才出口,镇远侯脚下一绊,四肢着地,摔了个狗吃屎,却又生怕赵歆来扶他,忙不低的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快步走了。
回到侯府,镇远侯连喝了三杯茶压惊。闻氏见他这样,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从宫里出来,仿佛身后有恶犬追一样。”
想当皇帝的公主可比恶犬可怕多了。镇远侯摆了摆手,一脸的心有余悸,捶着胸口唉声道:“明儿起我告几日病假,府中若有来客,一律不见。”
闻氏“咦”了一声,镇远侯起身去书房,她便去问陈瑜:“你们去宫里作了什么,怎么你爹回来就病上了,还要闭门谢客了。”
“!!!”陈瑜心中顿时拉起了警钟,他已经知道宫里太后和几个老臣都阻止皇帝封席香为将的事。
陈瑜右手紧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道:“我这两日咳得厉害,大约是被爹传染了风寒,咳咳咳。”
他边说边咳,“我这就去写个折子告几日病假,免得传染了其他同僚。”
闻氏:“……”这父子俩从没病装病是什么毛病!
次日朝会,情况果真如赵歆预料的一样,对于席香封将一事,竭力反对的那几个老臣和十分赞同的庄鸿曦吵起来了。
那几个老臣反对时,庄鸿曦挽着袖子,拉开嗓门把他们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但朝政之事,不是谁嗓门大谁就能占优势的。
两方吵得火热,谁也不让谁,就开始找同盟,首要目标自然就是找辅臣一把手镇远侯,然后才发现镇远侯告假了,转而找世子,结果他也告假了。
这两只狐狸!庄鸿曦与几个老臣心中顿时暗骂,只好去拉拢其他人。
其他人一看镇远侯这父子俩的行事,心里登时透亮,要么打太极敷衍过去,要么就咬死这不在自己职业范围,都不肯站队。
两方拉不到同盟,一致将目光对准了站在百官中毫无存在的陈珞。
于是被蒙在鼓里早早就来上朝会的陈珞,一脸懵逼地收到了本该属于他爹和他哥,却因两人告假而转移到他身上的白眼和冷嘲热讽若干。
每日都要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陈珞:“……”
真是站着也躺枪。
如此吵了几日,庄鸿曦与几个老臣仍旧没决出高下。
镇远侯和世子陈瑜依然告病假。
陈珞照常还是每日收获属于他爹和他哥的白眼和嘲讽若干。
局势僵持着,却又有了些许变化。
兵部的辛尚书也开始赞同席香封将了。
皇帝对此很是意外,他还记得辛尚书的嫡孙女因席香落水事件而不得不嫁给梁园守卫的事,按理说辛尚书和席香结了仇的,没道理会乐见她封将。
散朝后,皇帝将辛尚书站队的事告诉了赵歆。赵歆嗤笑道:“辛尚书的亲侄子还在雍州呢,他若不赞同席姐姐封将,可就没人去雍州把他侄子替回来了。”
但纵使有辛尚书站队,庄鸿曦对抗几个老臣,也依旧没有占任何的优势。他心里十分清楚,百官的沉默,就是对席香封将无声的抗议。
几位重臣因席香封将的事吵得热火朝天,市井中也在悄然流传着说席香各种不堪的闲言碎语。说她抛头露面水性杨花,在军中不知同多少人有染云云。这些恶意中伤的话里,随便摘一句,就能毁掉一个寻常姑娘的一生。
穆瑛丧父,正是服孝期间,席香与她在驿站里几乎没出过驿站大门。穆康等人对汴梁人生地不熟,也不会胡乱出去转。他们都对朝廷僵局与市井传言一概不知。
等市井这些关于席香流言传得满城皆知时,朝中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重臣顿时就炸了。
那几个老臣,虽然反对席香封将,却不代表他们不念席香保家卫国的功劳。
国之功臣,岂容市井小民肆意辱蔑!
几个老臣暂且放下席香封将的事不提,转而和庄鸿曦等人统一了立场。
到底是谁散布谣言中伤国家功臣的,查,必须查!
第049章
朝廷重臣才要出手查清关于席香谣言从何而起,告病在家闭门谢客的镇远侯趁着夜色悄悄去了一趟大将军府。
镇远侯走后,庄鸿曦坐在书房里许久也一动不动。昏黄的灯火打在他脸上,映得眼角眉梢上风霜的痕迹清晰可见。
眼看夜色愈发浓重,起了微风,灯火摇曳不停,几欲熄灭,庄鸿曦伸手撑着书案,终于起身。
他走到门口,对门外伺候的老管家道:“和婉清说一声,我在祠堂等她。”
老管家去请庄婉清时,庄婉清已躺下了。夜里很静,她能清楚听到门外老管家道:“姑娘已经歇下了?那便请她起来,同她说一声,将军正在祠堂侯着她。”
庄婉清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