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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帝阙春-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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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气氛凝滞沉闷,明亮的灯火下,谢珩的神情格外严肃,目光射向伽罗,是旧日熟悉的锋锐冷厉。他的手中握着那把铁扇,漆黑的扇柄触目冷硬,衬着墨色外袍,令人肃然。伽罗甚至留意到,他袖边的云纹上浸了几滴血迹,将墨色沁得更深。
  是方才审问那些西胡人时,谢珩亲自动刑了吗?
  伽罗心中突突直跳,看到他沉着脸踱步过来,在她跟前驻足。
  “派人捉你的是西胡王室。”
  冷肃的声音灌入伽罗耳中,她愕然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北凉的鹰佐、西胡的死士,傅伽罗——”谢珩审视而猜疑,缓缓抬臂,扇柄抵在伽罗咽喉处,“背后情由,从实招来。”
  扇柄冰凉,令她呼吸微滞。
  议和事关重大,今日水边激战,固然擒了西胡人,谢珩也损了数名侍卫。内外交困,北凉所谋不明,西胡如鬼魅随形,情势扑朔迷离,他的怀疑日益深重,紧盯着伽罗,似要透过那双眸子将她看穿。
  伽罗不自觉的握紧了手,藏入袖中。
  “民女也很害怕,但确实不知背后情由。”她眼神诚挚。
  谢珩眸色更深,扇柄抵得更重。
  伽罗不敢往后躲,眸中浮起哀求。她本就生了极美的容貌,那双眼睛明亮而有神采,烛光下,瞳孔的微蓝如同晴日水波。此时其中满含恳求惊慌,楚楚可怜。然而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即便事关重大,她还是半个字都不透露。
  谢珩脸上怒气陡盛,厉声道:“韩荀!”
  “遵命。”韩荀立时应声,看都不看伽罗,自旁边取了个黑色的包裹,在长案上铺开。
  伽罗呼吸滞涩,抬眸时便见谢珩脸色阴沉,如暴雨欲来。垂眸是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仿佛极力克制怒气。
  窗外风声渐厉,韩荀迅速走出屋去。
  “砰”的一声,谢珩手中铁扇飞出,击得门扇倏然闭合。
  亦如重锤敲在伽罗心上,让她胸腔中难以遏制的咚咚跳了起来。
  谢珩一言不发,猛然伸臂揽住伽罗,将她困在腰与手臂之间。他本就生得高健,比十四岁的伽罗高出许多,手臂如铁箍般制住伽罗,稍一用力,伽罗便双脚离地,被他带向书案。
  长案上堆着文书,谢珩挥臂将其扫落,随即将伽罗丢在案上。
  伽罗眼角余光瞥过去,便见桌上摆着十数枚细长的钢钉。
  她背靠长案面朝谢珩,猛然想起民间传闻的种种酷刑,脸色霎时变了。
  谢珩看到她满脸惊慌,如同弓箭下无处可逃的小鹿,眼中雾气渐浓,漾起水波。去取钢钉的手不自觉的缓了稍许,随即深深皱眉,单手翻转伽罗,令她趴在案上。
  一枚钢钉猛然甩落,铮然钉在伽罗面前,离她的手指只差分毫。谢珩俯身将她困在怀中,连呼吸都似带了森然寒意。
  伽罗吓得心惊胆战,目光看向钢钉,甚至能嗅到混杂的铁锈味与血腥味。
  “遵命!就算死在西胡,我也发誓将傅伽罗夺回来!”
  鹰佐又问道:“当时傅伽罗被劫走,不是谢珩假扮的西胡人?”
  “不是。西胡人的容貌我认识,领头的人前几年还在战场上见过。傅伽罗身边那婆娘很厉害,当时跟我一起杀西胡人,装不出来。这回丢了人,是我无能,恳请殿下许我戴罪立功,抢回那傅伽罗,再来找殿下请罪!”
  说罢,双手托着弯刀,送至鹰佐面前。
  鹰佐眉目阴沉,半晌才道:“先给你五十精锐暗中去查,不够再派人手。务必找到傅伽罗,否则全家问罪!”说罢,取了那匕首,手臂动处,斩下他一撮头发。
  屋内重归安静。
  连日来的闷气难以消解,鹰佐看着素日重视的助手神情颓丧,更是生气,阴沉着脸将匕首掷在地上,快步出屋。
  外面阳光甚好,院中花树繁茂,与初到时截然不同。
  从二月下旬至今,将近一个月过去,议和的事却未能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结束。
  南夏残兵的骚扰愈来愈频繁,听说那位被罢免的蒙旭被重新起用,正集结兵力,意图夺回城池。
  数年前蒙旭的战神之名响彻北地,令北凉西胡皆闻风丧胆,如阴影般笼罩。鹰佐早年曾与蒙旭对阵,见识过他神鬼莫测的本事。那回他以五倍的兵力围攻蒙旭,却被蒙旭杀得丢盔弃甲,落魄逃命时险些命丧敌手,哪怕事隔多年,回想起来仍旧胆寒。
  这位谢珩更甚,身在云中城里,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排了数次突袭,若非战报传来,他竟然都未曾察觉!
  逆境之下,他未曾求饶,反而以攻为守,这份胆气,比先前那位皇帝不知强了多少。
  鹰佐并不想在此逗留太久。
  然而数日胶着,议和的条件仍旧未谈妥,谢珩半分不让,显然是意欲拖延时间。
  鹰佐重兵速进,固然攻占了许多城池,后军的隐忧却愈来愈重。
  西胡向来虎视眈眈,都城卫军及边防不可轻动,北凉能迅速调动的军队几乎都在鹰佐手中。孤军深入,后援乏力,如此情势下,若是再拖数日,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权衡利弊,鹰佐进退维谷。
  *
  谢珩接到禀报,说鹰佐欲见他时,并未觉得意外。

☆、101。101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 时间24小时,敬请支持正版^o^  伽罗快步上前,端正行礼道:“不知殿下驾临; 耽误了片刻,请殿下恕罪。”
  “你找过我?”
  “是。今晨我找到了与那凤凰相似的图画,便想去禀报殿下。”伽罗略过撞见安乐公主的事,连声音都带了笑意,“殿下进去看看吗?”
  谢珩不语; 回过身时,神情冷淡如旧。
  伽罗早已习惯这般态度,引谢珩入内,取了那部残卷放在案上。
  “殿下请看这幅凤栖梧桐的画——笔法布局奇特,这凤尾和锁上的一模一样。”她将那长命锁搁在画侧; 纤细的手指按着书页,让谢珩细看。她的身材尚未长开; 站在高健的谢珩跟前,只及其胸。这长案于她高度适宜,于谢珩而言; 就低矮了。
  谢珩单手扶案; 躬身细看,因凤尾描摹细致,越凑越近。
  伽罗满心欢喜; 也趴在案前; 细细指给他看。
  因这些天看的凤凰不少; 她还将其他书中的画备在案上,以作对照。
  宽敞的案上皆是种种凤凰图画,形态笔法各异,两人拿了长命锁逐个对照,唯独这残卷上的全然相同。
  “应当是它。”谢珩颔首,心神稍稍松懈,侧头便见伽罗还趴在那残卷上,看得认真。
  不知是何时靠近,此刻两人肩背相贴,她的侧脸离他不过咫尺距离。
  她身上的香气隐约可闻,侧脸轮廓柔和,一缕青丝垂落,紧贴他的肩膀。余晖自半开的窗隙洒进来,照得她秀颊莹白柔润,红唇娇艳欲滴,浓长的睫毛如同小扇,随着眨眼的动作上下忽闪。甚至她的呼吸都仿佛清晰起来,轻盈如蝶翼般扫过他的手背。
  谢珩微怔,定定的看她。
  伽罗全然未觉,满心欢喜的欣赏片刻,道:“虽说书卷已残破,却并非无迹可寻。殿下知道鸾台寺吧?”
  她翘着唇角,侧头询问,却忽然顿住。
  宽厚的胸膛几乎贴在身侧,他离她极近,双眼深沉如同潭水,瞧着她,意味不明。
  霎时有异样的感觉爬上心间,像是幼时躺在林间草地,有小虫爬过手臂,痒痒的。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姿势实在过于亲昵,连忙后仰,仓惶垂首道:“民女一时忘乎所以,失礼之处,请殿下恕罪。”
  一低头,瞧见谢珩按在书卷上的手,干净修长,甚为悦目。
  谢珩轻咳,直起身来。
  气氛稍稍尴尬,好在谢珩很快开口,“与鸾台寺何干?”
  “幼时每年回京,我娘亲都会去鸾台寺进香。”伽罗看着脚尖,“每回我都会随娘亲前去,鸾台寺的方丈很慈和,见娘亲诚心向佛,于佛经图画都有些见地,曾带我们进过寺里的藏经阁。其中有幅画,就是这幅凤栖梧桐——那幅画用色奇特,我那时虽不懂画,却也留了印象。”
  “你想看那幅画?”
  “不止是画,还想拜望方丈,盼望殿下能允准。”伽罗盈盈行礼,缓声道:“娘亲来自异域,进香时也与京城旁人不同,那位方丈见多识广,或许知道其中缘故。殿下,能否允准我尽快前往鸾台寺一趟?那幅画有题跋,可以解惑。”
  她满含期待,神情诚挚。
  谢珩侧身看向窗外,“五月底。我派人带你去。”
  “为何要等那么久?”伽罗诧然,“鸾台寺离京城不远,半日即可抵达……”
  “近日寺中有事。”
  伽罗犹不甘心,“我去拜望方丈,只需一两个时辰,不会耽误很久。”
  “鸾台寺在筹备佛事。这二十天不许旁人去。”
  伽罗愕然,瞧着谢珩侧脸,便见他神情乍然添了冷硬,似有不悦。她不明所以,也不敢触怒谢珩,只好道:“全凭殿下安排。”
  谢珩觑她一眼,沉默不语,伽罗心中疑惑却更浓。
  筹备佛事不许旁人去,连谢珩都不打算去搅扰,必定是为皇家的事。
  鸾台寺僻处京郊,虽也是京城名寺,比起城内专供皇家亲贵用的慈恩寺,毕竟不如。慈恩寺离皇宫不远,不止修缮得庄重威严、精美绝伦,更是供着佛骨舍利,有许多大德高僧在其中。往常皇家要做佛事或是开坛**,都是在慈恩寺,这回怎的改在了鸾台寺?
  她瞧着谢珩的神情,猛然醒悟一事——
  当年惠王妃遭人暗算身故,就是在从鸾台寺回城的途中。
  端拱帝对发妻情深义重,这些年府中正妃之位虚悬,登基后立即追封了文惠皇后,宫中皇后凤印封存,最尊贵的也只有代理后宫事的贵妃,可见始终怀念故人。
  那么这场佛事,是为文惠皇后做的了?
  她霎时明白了谢珩突然转变的态度。
  两人一时无话。
  谢珩察觉她的小心翼翼,遂缓了声气,道:“英娥近来心绪欠佳,会常来这里。”
  伽罗会意,“多谢殿下提醒,我会留在殿中,不惹公主烦心。”
  “嗯。”谢珩复将那图画瞧了两眼,未再逗留,抬步走了。
  *
  伽罗忽然闲了下来。
  满架的书几乎都被她翻遍,除了那本残卷,没有半点旁的线索。离五月底还远,她打听得鸾台寺佛事的日子,想了想,托杜鸿嘉给她带来上好的纸笔,由岚姑帮着磨墨,她早晚焚香抄经。
  许多年前的事非她所能左右,事涉夺嫡之争,身袭侯位的祖父要做,连父亲也难奈何。
  然而傅家毕竟难逃干系。
  谢珩和谢英娥因为那件事失慈,甚至还有胎儿夭折腹中,这些罪孽,都是傅家欠着谢珩一家的。如今谢珩不计前嫌,答允从北凉手中设法搭救父亲,她人微力轻,能报答的实在有限。抄卷佛经,虽不能令逝者起死回生,到底也是点心意。
  傅良绍是京中才俊,伽罗自幼随他习字,至淮南后,外祖母又寻了名师指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为漂亮。
  檀香袅袅,岚姑在案旁研磨,半声也不敢打搅。
  直至伽罗抄完一篇,才道:“姑娘手腕酸吗?”
  伽罗含笑点头,猫儿般凑到岚姑怀里,“给文惠皇后抄佛经,每一笔都得认真。岚姑你帮我揉揉。娘亲从前也爱礼佛,回头再抄份给她,捐在鸾台寺里……”话未说罢,忽听门外轻扣,伽罗诧然抬头,旋即道:“谁?”
  “是我。”门外竟是杜鸿嘉的声音。
  伽罗喜出望外,当即过去开门。
  门外杜鸿嘉负手而立,见了她,微微一笑。
  “表哥走路真跟猫似的,都到了门前,我也没听见。”她含笑请他入内,岚姑帮着倒茶。
  杜鸿嘉道:“来了有一阵,听她们说你在抄经,就在外面等。你没听见动静,定是太专注。外面天气甚好,你整日关在屋中,不觉得闷?”
  “倒想出去散心,只是——”伽罗挤挤眼睛,低声道:“怕碰见乐安公主。何况如今情形,凡事还需仰仗太子殿下,我可不敢生事。没有殿下允准,我还是在屋中安静抄书。表哥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殿下吩咐过,你是客居在此,公主已回宫了,不必担心。”杜鸿嘉起身,笑道:“出去散散心,我来护驾。”
  伽罗依言,带了岚姑在侧,随他出去。
  两人自回京后甚少见面,杜鸿嘉昨日才去过傅家,将近况说了,忽而叹气,“老夫人身体每况愈下,近来行事,嗐!老太爷在北凉生死未卜,大舅父和二舅父又被问罪,她想借着徐相的势力挽回颓势,竟打算将你二姐许给徐坚。”
  “徐坚?”伽罗顿住脚步,“你没听错?”
  “是他。去年徐坚丧妻,颇消沉了一阵。徐相有意给他续弦,老夫人得知,便动了心思。昨日见着你二姐,她哭得可怜,不肯答应,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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