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钩-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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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她也对我很失望吧?”段云琅想起了自己将殷染从大明宫救出来,接着两人就着实地吵了一架,恍然道,“我这张嘴太贱,阿染怕是再也不想理我了吧?”
刘垂文却奇怪道:“是吗?可奴婢昨日去掖庭,殷娘子还托我给您带吃的来了呢。”
段云琅眉头微动,“什么?”
这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了。
他彻彻底底地惊住了。
直到刘垂文将那食盒摆出来,他才傻傻地问:“为何昨日不告诉我?”
刘垂文一撇嘴,“谁叫您昨日跟我义父吵架。”
段云琅这回是真尴尬了。
满心满眼都是内疚,对殷染、对刘嗣贞、对刘垂文。他怎么能因为自己父亲是个混账就把混账气都发泄给旁人呢?这岂不是让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混账了?
他讷讷地坐好,等刘垂文将食盒的盖儿打开,将里头的大碗拿出来。陶制大碗中盛满了水,水中一只点心盒子上,四枚桂花糕拼成了精致的形状。
刘垂文也有些不好意思,“这碗里本来盛着热水,隔夜就凉了。”
用热水温着点心,这还是当初段云琅自己想出来的法子,殷染如此投桃报李,他非但不觉得意,反而全是窝心的酸楚。
明明就是他说错了话,可先来讨好伏低的却是她。
“殷娘子还说,这次的桂花可是新鲜摘下来的了,就是有些仓促,怕味道不如上次的好。您若是爱吃,她再给您做。”
“她碰不得桂花的。”段云琅突然道,“她是不是又生疹子了?”
“这我倒没注意。”刘垂文想了想,“好像没有吧……”
段云琅突然将食盒都盖好,提着就往外走。
“哎殿下——”刘垂文忙不迭跟出去,段云琅却突然杀个回马枪,重重地道:“去跟阿公说,我回头亲自向他赔罪!”
“殿下您去哪儿?”
“去掖庭,阿染病了可怎么办?——记得给我们送饭来!”
刘垂文讷讷地止住了步子,便看着自家殿下风一样地飞走了。
去就去呗,还要找个这么不入流的托词……托词也就罢了,还不忘记使唤我……
☆、第136章
第136章——香饵铦钩(二)
殷染洗衣服,段云琅蹭在旁边。し殷染晾衣服,段云琅蹭在旁边。殷染叠衣服,段云琅蹭在旁边。
“你怎么总有做不完的事儿啊?”终于段云琅先歇气了,抱怨道。
殷染没有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他立刻堆满笑道:“我来帮你吧。”
殷染也不含糊,径自将东西都搁下了,自己回内室去。
段云琅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衣物,眉毛眼睛都要皱到一块儿去了。
待到他终于把这些杂事儿给解决掉——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解决掉它们的——回到房中,便见到殷染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面对着那一只食盒,盖子已打开了,里头的四枚桂花糕很无辜地叠在了一起。
段云琅“啊呀”一声,“都是我的错,我来时没有注意,怎么就给摆坏了呢……”
殷染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收敛了夸张的表情,在她身边坐下,问道:“眼下是八月,掖庭里到处都是桂树,你没事儿吧?”
殷染道:“你离我远点,我就没事儿。”
“这可难办。”段云琅抓了抓头发。
殷染歪着头看他半晌,却是叹了口气。
听这一声叹息,段云琅只觉心肝脾肺肾都似被一只猫爪子狠狠地挠了一下,既痒且痛,难受之极。他凑上前想吻她,到半途却又硬生生止住,眨了眨眼睛,一脸苦闷地道:“你可还给我亲么?”
殷染凝视着他,忽而伸出一只手来,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那一双眼睛底里微茫的亮光,像是有千言万语,却隐忍不发。
她原谅自己了?她原谅自己了!
一下子欢喜得不能自已,段云琅毫不犹豫地吻住了那两片单薄的唇,先是轻柔地吮舔一遍,而后突然加力,碾压,研磨,翻搅,前所未有地认真,好像要把自己的所有心意全部都塞进这个吻里,逼得殷染全盘接受……
殷染却蓦地一把推开了他。
他怔忡了片刻,才终于很受伤地抬起脸——
而殷染已扑到桌边猛一阵咳嗽去了。
***
段云琅呆了呆,突然福至心灵:“你这是又——病了?我就说你别再碰桂花了——”
“水!”殷染低哑着声音嘶喊。她真要服了这个祖宗了,想来他也从未伺候过人,见人咳嗽了连端杯水来都不晓得!
段云琅愣愣地“噢”了一声,连忙跑去倒水,又端着水杯跑回来,想给她喂下,却差点迫得殷染呛出来。殷染一个眼刀削过去,一把夺过水杯,自己一边喝,一边顺着气儿。
段云琅看着她面容上泛起的红潮,并那一双似有情似无情的流波目,一时心焦气躁,不得不转过头去,逼自己与帘外那鹦鹉大眼瞪小眼,许久,才听见身后响起虚弱又无聊的声音:“快给我拿镜儿来。”
段云琅反应过来,“不给!”
殷染没好气地道:“我又要起疹子了。”
“所以不给。”段云琅转过身,伸手去揽她的肩。兴许是因为病了,她难得地乖顺,就势倚在他的怀里,沉默了半晌,才轻轻地开口:“我还怕你不会来了。要是你拿了我的桂花糕,却不肯来见我,我怎么办?”
这话落入段云琅耳中,又直窜到他心底,挠得他一颗心发疼。饶是他平日里说惯了甜言蜜语,这一刻却直觉能说出口的东西都难免乏力而不牢靠,闷了老半天才闷出一句:“我总之来了。”
“嗯。”殷染的声音软绵绵的,“这些日子,很忙吧?”
段云琅想起“这些日子”的事情就头疼:“可不么,圣人初十日上了朝,其他时候就被关在承香殿,谁都见不着。四兄也去了你知道么?最近宫里头丧事实在有点多……”
殷染听闻了,高仲甫在十六宅抓人,淄川王惊慌之中不慎从病床上跌落下来,竟就此一命呜呼了。这也算是西内苑兵变中,死的最高阶儿的人了。
段云琅静了半晌,起身自去将茶水和桂花糕都收起来,殷染怔怔地问了句:“你不吃么?”
“我吃了,岂不是不能近你的身?”
“也不是吧……”
“我不敢。”
殷染不说话了。
外间已到黄昏,秋风萧瑟,一天一地金黄璀璨,却是一日的尽头了。段云琅关门阖窗,才道:“阿染。”
殷染抬起头。
“我前些日子,很是说了些混账话。”段云琅顿了顿,“你莫往心里去。”
殷染笑笑,“我偏是往心里去了。”
段云琅怔住。
殷染笑意愈深,揉揉他的头发,也不多作解释。段云琅隐约觉得她之原谅自己,似乎只是出于她的某种仁慈罢了。他不知如何补救,只得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待有空了,我带你回趟家,好不好?”
殷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段云琅忙道:“我是说,去瞧瞧你父亲。当初的事情,我们都是一知半解,去问问他。若殷家不方便,到秘书省里总能找到他。然后,我们还可以去给你母亲上个坟,你若愿意,我给她迁块地儿,找个风水好一点的……”
“五郎。”殷染低着头,声音低抑着道,“谢谢你。”
段云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应该的么……”
殷染总觉得哪里还有些怪异,偏她一时又找不出来,只得道:“我饿了。”
段云琅立刻道:“刘垂文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殿下。”外堂里响起某人幽幽的声音,“饭菜都要凉了。”
***
水晶蹄膀,鲜炙牛肉,乳酪银饼……
殷染都要吃完了,才发觉段云琅根本没动筷。
她疑惑地抬眼,瞧见他面色发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菜碗中的烧肉,心头一咯噔,连忙过去扶住他——
而他已一手撑着桌子干呕起来。
殷染哭笑不得:“今日你我是都犯病了?”
段云琅另一手抓着她的胳膊,慢慢地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往后头走去。殷染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帘后,大概明白有些难堪他不愿自己见到,也就先收拾起屋子来。
过了很久,段云琅才回来,倚着房柱,面白如纸,宽大的袍服罩着他的身躯——瘦了,瘦得好像风吹即倒,却还是站得笔直。
他望着在房中忙活的殷染,心中忽然腾涌起莫名的恐惧:如果自己今日没有来与她和解,如果自己还将自己困锁在那个孤独的血腥的世界……
“阿染。”他的喉咙动了动。
殷染停下动作回望他。
他慢慢地道:“昨日崔家、李家的人都被拖出来行刑了,在东市。我过去竟不知道,原来人肉是能治病的。”
殷染全身一震,朝他走了几步。
段云琅低声回忆着道:“我平生第一次观刑,手起刀落倒还不算可怕,可那些官员百姓,争着抢着去夺刽子手手中的死肉……处刑完毕了,刽子手就明码标价,似乎二十钱一两?”他以手抵唇,苦笑一声,“真是长见识了。”
一只柔软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就像遥远记忆中母亲的手。他突然抓紧了这只手,将脸在她的手上轻缓地磨蹭着,他很想、很想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小到她的五指之中,让她把自己整个包覆住,从此就再也没有寒冷,没有恐惧,也没有寂寞了。
阿家……阿家的感觉。
可是阿染与母妃毕竟是不同的。就如此刻,阿染会问他:“你害怕么,五郎?”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也没有法子,五郎。”她的声音既温柔,又残忍,“那些人,都是你的子民。你不能怕他们,你要治住他们。”
母妃哪里会说这样的话?母妃大约只会抱着他,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言语和蔼地抚慰他,母妃怎么可能将这血淋淋的现实撕开来给他看?可这个女人,他早已发现,这个女人很冷静。她给予他的,不是抚慰,而是指教。
他抬起头,看见女人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个冷酷的弧度。再往上看,她的眼睛里闪着光,沉默而凌厉。
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女人艳冶如毒,他竟然被她这样的表情勾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唐后期的死刑演变为公开处决,观刑的官吏百姓在死囚游街时向他们投掷东西,这是允许的;处刑之后,人们会公开抢食死囚的肉,刽子手还会明码标价,这是因为唐中期以后,人的血肉被视为一种药。所以人血馒头的事情很早就有了。
至于二十钱一两,是我瞎掰的……
那个,那个,我又想求长评了(对手指),其实刚刚更完兵变的时候我就该求的,因为内心实在太忐忑……预计45w左右完结,吧~
☆、第137章
第137章——香饵铦钩(三)
段云琅小时候,曾经读过一首诗。
“早觅成龙去,江湖莫漫游。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铦钩。”1
诗人将钓到的鱼儿放生入水,殷殷切切地同鱼儿说:快去化龙吧,莫在这江湖里漂泊了;你所倾慕的那些香饵啊,内里都藏着锋锐的鱼钩。
段云琅将殷染背对自己按在了墙上,女人肩头的衣衫滑落了一半,他沉默地吮吻她纤细的脖颈和精巧的蝴蝶骨,而她扬起了头,露出了自己脆弱而诱人的脖颈。
长发披散下来,他的吻落在她的喉咙,牙齿轻轻地磕碰着,好像要将那薄薄一层皮肤之下的喉管咬断。她发出轻微的呻…吟,却没有挣扎,眼中反而还泛起了危险的笑意。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与她对视,顷刻就被她的笑撩拨得全身火热,探身又去吻她的唇,她没有闭眼,眸光幽亮中引人沉溺……
他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想到了这首诗。
她的唇,她的肌肤,她的躯体。
那么香软,就像这世上最美味的鱼饵。
而他,就是那条义无反顾的愚蠢的鱼。
他突然托着她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笑出了声,双臂如藤蔓般袅袅娜娜缠上他脖颈,在他的耳畔吐气如兰:“你好急。”
妖精!他在心中破口大骂,偏还斜眉一挑,“你不急?”
她笑得全身攀附在他身上,手指轻轻挠他的脊背,“等了太久了,谁都会急的。”
他一时摸不清楚她这话有多少层意思,隐约间竟然还有些悲哀的意味在,却又因着这悲哀反而更显得诱惑了。少年人的心性已不能自持,与她十指紧扣在墙上,令人血脉贲张的姿势,他在她耳边低喘着道:“痛就告诉我。”
她竟然又笑。
痛就告诉你?
偏不告诉你。
***
两人从墙边折腾到地上,又从地上折腾到床上。到底是年轻,段云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