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传-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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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茹也就不再管早饭吃没吃完和学里还有多久迟到,只是打了一声招呼道:“爹娘,我先回房去,你们慢吃!”
也不管姚员外姚太太一脸‘女大不中留’的样子,只是欢天喜地地就捧着东西回了自己屋子。
宝茹匆匆扫过那些玩意,自己曾赞过的他都记着,这一回又给她寄了,另外还有一些就是新东西了。不像上一回,每一件都细细看过,宝茹这一回并不很在意,因为她的全副心神都到了地下一个信封里,这信封上头只端端正正地写着‘宝茹亲启’,这正是郑卓给宝茹写信了。
想起上一回她给他写信抱怨,他竟然是从来没给她写过信,没想到这一回他就能给她写一封。
拆开信封,里头情况倒是比宝茹想的好很多,毕竟面对面说话郑卓也没几个字,她还想着这信会是如何言简意赅呢!没想到里头倒还有几页纸张。
只是宝茹很快就知道为什么郑卓这个寡言的能凑出这些字数了,不是因为他能把当面说不出的话写在纸上,而是他把这当了他的日记本。每过一个港口,贩了什么货物,遇到什么事什么人,他都白纸黑字写得分明。
宝茹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不是说过了么,写这些做什么?难道买一本游记不是好得多!她全然忘记了这只是她心里说过的而已。不过不等她进一步生气,郑卓似乎天然知道怎样让这个姑娘消气。
因为写完整篇‘日记’,最后一段的小尾巴,留下这样迟疑的笔迹‘不知汝安好否?吾思汝念汝。安好勿念’。宝茹牢牢地盯着这几个字,仿佛能看出花来一般。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郑卓居然给她说‘情话’了,虽然这情话朴素的可以,虽然这情话看得出来他有尽力想文雅一些,最终却只是充满了文法错误。
但是,她知道这已经是他能说出口的极限了,于是一扫之前有些郁闷的心情,立刻喜滋滋地又看了那句话几遍,几个字而已,难为她能看这许久。
之后几日宝茹就是数着日子过的,等到数到第五根手指,外头就传来消息,姚家的船已经到港了。这一回不用躲不用避,宝茹就大大方方地要跟着姚员外去港口接人。
姚员外对她吹胡子瞪眼道:“那港口可是你能去的?好多水手、卖苦力的,你这样的大姑娘往那儿站,谁不议论!就留在家里,我让卓哥儿早些回来就是了!”
宝茹就抱着姚员外的手臂撒娇作痴道:“这有什么,又不前朝时候,咱们这样的小姑娘只能日日憋在家里。上一回我不是与你一起去港口送人了么!怎么这一回就不行了。”
姚员外见女儿这样求他,有些心软,但想到她是为了什么,立刻又坚定了心神道:“上一回是上一回,你只是坐在车里,又没让外头的人看到。”
姚员外哪里知道他那胆大包天的女儿已经早早在港口抛头露面过一回了——还连带着逃了一回学呢!
宝茹见姚员外已经有些松口的意思了,立刻就追着道:“坐在车里就坐在车里嘛!我可以不出来的,就坐在车里等就是了,爹——我会乖乖的。”
宝茹尽量把眼睛睁得大些,好显得她是十分真诚的样子。姚员外无可奈何了,他正赶着要去港口接人和料理事务,这下却被宝茹缠住了。她像牛皮糖一样扭在自己胳膊上,非得用大力气才能撸下来,只是他觉得自己下手没个轻重,要是不小心伤了宝茹了可怎么好。
最后果然还是宝茹胜利了,成功上了马车。马车上姚员外缓过气来,见宝茹身边只带着一个菡萏,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宝茹是与小吉祥形影不离的,随口就问道:“小吉祥呢?难道你让她今日看屋子?”
宝茹完全是兴冲冲的样子,想也没想就答道:“是木樨看屋子呢!小吉祥被我遣到牌楼大街去请徐娘子准假了。”
糟糕!说出来了。不说的话只怕按着姚员外的粗心大意只怕也很难记得宝茹本该是要去上学的,毕竟姚员外并不在意宝茹上学的事儿。但是这时候宝茹最快自己给漏了出来,姚员外立刻就瞪起眼睛来。
“你去学堂是正经事!怎的这样就自作主张去请假?这不是要家里父母去说才作数的么?不然你用什么名目请假?夫子怎么会准?”
姚员外其实并不是多看重宝茹上学的事,在他眼里那就是一帮姐儿玩耍,不然呢,难道还指望她们能考状元吗!他是不愿宝茹落于人后这才专门送她进名师学堂。别说宝茹功课好,就是她是倒数的,他也不定有什么感觉。
这会子这样责备,为的不是‘请假’,而是‘自己请假’。姐儿们请假一般都是父母遣了仆人与夫子说一声就是了,而宝茹明显是先斩后奏,或者先斩不奏的打算。这种孩子长大了,孩子不听话的冲击,才是姚员外这般反应的原因啊。
姚员外反应很大,但是真要或如何生气倒是不至于,况且已经行到半道儿上了,难不成还能把宝茹一个丢下车不成。于是只能虎着脸,算是不给宝茹好脸色的意思,但是依旧把宝茹带到了码头。
码头依旧是人来人往,车马如织。宝茹稍稍掀开一点车窗帘子的缝儿,偷偷窥视着外头,看见姚员外走动的方向,于是目光跟随,一下就知道了哪一艘是自家的货船。只是可惜就算确定了船只也见不到郑卓,要知这中间隔着许多人,除非宝茹练过火眼金睛,不然哪里找得到他。
宝茹不知道的是,就算她练过火眼金睛她一样找不到郑卓,只因他现在根本不在外面码头上,而是去了税务司衙门。
税务司衙门,顾名思义也知道是管什么的,运河七大港口也有这样职能的衙门,叫做钞关。而天下其他有数的大港就不叫这名字了,都叫做税务司。姚家的货物要上岸发卖,那么自然税务司就要过一道手,收一回税。
与税务司的人周旋可是极其麻烦,倒不是虽说其中有多少猫腻,虽说猫腻也不少就是了。据说钞关改革以前里头的门道好多呢,要紧的就是要奉承好里头的主官,虽说是微末小吏,但多少豪商大户都是要小心伺候的。
当时只要走通了钞关小吏的路子,两箱货物并成一箱,三停只报了两停,或者混报货物——因为不同的货物收税方式和收税比例是不同的。
如今上头有了应对之法,所以下头没那么多空子可钻。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总归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真要想在这些事情上做文章,那就有的是机会。
姚家在税务司没什么关系,倒是不求能从中得什么便宜,只是要派人看着。就是防着一些税务司的小子使坏,怕是为了多多拿一些税钱,就把货物往多里说,然后贪下银子来。
宝茹不晓得郑卓的忙碌,只一心在车里等着,直到午间,姚员外才见到郑卓,匆匆嘱咐他:“你去港口马家的食荤小酒店买些菜饭去,宝姐儿早上与我一道出门,还在车里等你呢!你去寻她,同她吃饭罢!”
郑卓这时候已经因为忙碌而满头大汗,本身是疲惫的很了,这会儿听说宝茹在车里等他立刻就不觉得如何累了,反而还有闲心想着,宝茹是多耐不得烦闷的一个,竟然在马车里等了一个上午,只怕已经无聊的很了。
一会儿想着这事儿,一会儿又想起出门时宝茹刚刚量过一回身长,只说觉得比他矮了太多了,不甚满意,想着要长高一些——其实宝茹的身高在如今江南女孩子里绝对是中等偏上了。事实上,按着这时候的审美,女孩子只要身材比例好,矮一些倒是更好。
那么这时候宝茹会长高一些了么?听人说这正是女孩子变化大的时候,一阵一个样子呢!那么宝茹会有什么变化?
想着这些郑卓就拎着一个食盒去姚家货船附近找姚家的马车——他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走过去就见到坐在车厢外打盹的车夫,拍了他的肩膀道:“赵叔!”
姚家车夫立刻就惊醒过来,见是郑卓还有什么不知的,立刻道:“原来是卓哥儿,姐儿!卓哥儿来了喱!”
不待郑卓如何,车帘子一下被掀开,里头探出身子来的正是郑卓原本心心念念的人——下巴似乎尖了一些,眉毛?今日是画眉了么。长高了没有?看不出来。就是这些有的没的,郑卓漫不经心地想了一遍,而他更多的精神是在他心里道: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宝茹。
宝茹见到郑卓,似乎没有更瘦了,心里稍微满意,大声道:“郑卓,快上来!”
郑卓身体快过头脑,想也不想拉住宝茹递过来的手,借了一点力一下登上马车。等到上了车他才想起这又多不好,当众拉了宝茹的手,而且还接着女孩子的力气上车。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哪里会有一个姐儿要拉一个男子上车呢?怎么想都是有些不适应的。
宝茹并不知道郑卓的不适应,这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平常的事情,她拉着郑卓上车后还不忘给了车夫赵叔银钱,道:“赵叔,咱们这儿不急,你也找一处地方吃了午饭再说罢!”
赵叔一见宝茹递过来的是一小块银子,心里立即乐开了花。在这码头上吃一餐丰丰富富的也花不了这许多,要是他真是俭省的话,只要几文钱就能吃饱。至所以吃饭剩下的自然就是他额外挣的,交给家里的婆娘,只怕高兴的很。
不只是赵叔,宝茹也把菡萏给支开了,同样与她银钱道:“这是给你外头吃中饭的,你也不要乱跑,就跟着赵叔就是了,这码头上不见得太平,他在哪儿吃饭你也在哪儿。”
在宝茹眼里,菡萏才十岁上下,正是一个孩子,清清秀秀的,码头上可是有拐子的,若是被拐走了可怎么说。于是便把她托付给了赵叔,有赵叔这样一个壮年男子带着,自然安全无虞。
只是菡萏并不见得乐意,她小声道:“我怎么能自己出去吃饭,我不跟着姐儿,谁给姐儿摆菜?谁给姐儿倒水漱口?谁给姐儿洗帕子擦手?”
宝茹挥了挥手,正打算说明自己可不是个残废,虽然这些事自从有了她们她是没机会做了,但是她自己当然是能做的。
但是半路被郑卓截住了,他就打开了食盒,一样样摆到桌上,对着菡萏道:“我来。”
于是最后只能是菡萏不甘愿地被赵叔领走,只剩下宝茹和郑卓两个。宝茹哪里真会让郑卓给她做那些事,拿过碗筷与郑卓一起布置起来。郑卓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一定要阻拦,只是加快了速度,三两下把剩下的就做完了。
外头食荤小酒店能有什么精致菜肴?都是做那些水手苦力的生意,最多就是多花些钱能多多地点些鱼肉鸡鸭之类。至于说大酒楼厨房拿鲍鱼、鸡鸭地给一道干菜提鲜这样的菜式,这儿是决计没有的。
郑卓也只能挑拣着拿了一碗鹌鹑蛋、一碟子盐炸鹌鹑、一盘烧鸡切块、一碟油煎豆腐,其余还有两样酱菜。只有这些菜还算看得过去,再有宝茹和他也只有两人,这些菜只有多的,绝无少的。
宝茹可不知郑卓在心里把她想的多金贵,其实就她自己而言,她以前是吃食堂的大学生——或许现代人的吃喝平均水准要比古人高得多,但现实是现代宝茹并不会比古代宝茹吃得更精心。
所以这一顿饭对于宝茹而言绝对没有什么‘将就’之类的字眼,她是很适应,也很满意的。
宝茹抱着这样的心情整理了几下碗盘,这会子她也察觉到了郑卓闷头做事是想多多地把事情揽下来自己做,于是赶紧把住那只装饭的海碗,拿了饭勺就给两只小碗里盛饭。
郑卓依旧是随她心意的样子,笑了笑,就去拿两只阔口瓷杯——原来还有一壶酒酿!郑卓知道宝茹爱这个,看到食荤小酒店里有这个立刻就要了一份。这个东西也不是酒,他跟着喝也不会妨碍下午接着做事。
郑卓把住那一只座壶的手柄,往两只瓷杯里注入满满的酒酿,宝茹看见自己爱的,立刻就笑道:“这个还是要用小瓷碗装着来吃才好,而且外头卖的总爱用这座壶盛,那里头的米饭可就出不来了,少了好些滋味!”
宝茹是吃这里头的米饭的,这是偏好问题,好些人只吃酒酿的汁液,这就不用解释了——她也只是随口一说,真要说起来她还更爱加了碎冰的呢。但是她不敢说,这才四月,哪里就到用冰的时候。
纵使她以前最爱冬日吃冰激凌,但是这时候女子身体要好好保养,毕竟医疗水准如此,真要有个一二,怎样都是难得治。她的感觉本来不深,但是姚太太终日在耳边念叨,她已经不敢提这些。
更何况对着郑卓,她越加在这些事情不敢放肆。虽然郑卓万事都由着她的样子,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他是绝不会妥协的。譬如那一回经过大小帘子胡同,只不过是想看一看新鲜而已,但是郑卓知道这是些‘不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