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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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苏苏微讶,先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咕道:“不是说不赶时间,让我慢慢做的么?再说,这会儿也没有多晚啊!”
“我让你慢慢做,是让你慢慢做簪子,不是让你睡觉睡个够,抽空给我做簪子!”
前头的人此话一出,苏苏唬了一跳:这人的耳朵莫非是兔耳朵不成!
她再不敢啰嗦,静默地跟在后头,进到内舱,还是昨日所呆的那间舱室。
苏苏拿出昨天所用的一套工具还有才做一截的掐金丝蟠龙,她斜觑一眼坐在对面位上的达烨,暗自想道:他刚才不会是专门候在船舷边上等自己的吧!怎么自己一现身,他也就跟着走了呢?
难道他其实是很着急这枚簪子的?
可是又不像啊!看他那样子,分明没有很着急的意思嘛!
这枚簪子,究竟有什么意义?
“发什么愣?赶紧吃完东西,做正经活!”
苏苏闻言,脖子一缩,不敢再胡想。
不对,再回味一下他的话,苏苏喜从中来,起身拿过自己的包裹,掏出几样吃食,背过身子又偷偷塞了几样到袖子里,然后装模作样地回到案前,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早饭。
她养成大大咧咧的睡相和吃相,全是为了出门男装时不被人瞧破,有时回到家里偶尔改不过来,为此经常被娘亲训斥。
苏苏左手用镊子拿住金丝,右手握着小钳子,埋头即要开工时,又找死地张口问了一句:“这个簪子是不是做给你兄弟的?”
如果只为了做冠簪,何必非要做一模一样的,还不让刻字,显然因为要刻上去的字,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字。
闻言,斜倚在舱壁擦拭一把短刀的达烨转过脸来,盯着苏苏,不大的眼睛半眯又睁。
苏苏意识到自己又多话了,忙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地动起手来,一弯一曲一绕,一片龙鳞便呈现眼前。
达烨的视线从她的脸庞移至她灵巧的双手,能有如此娴熟的手艺,练习了定然不止一年两年,但她的手指修长细白,并不粗糙,就如她脸上除去胎记以外的皮肤一样。
富人家子弟,还缺保养秘诀么!
达烨收回目光,淡淡地应道:“昨日的,今日的,你猜的没都错!”
苏苏没以为会得到回应,既得到答案,贪心的她想都没有想,又一个问题问出口:“另一枚簪子是不是被你弄丢掉了?”
达烨垂眸在自己身上扫了两扫,怀疑自己今儿个看起来是不是很温和,怎么眼前这个小郎对自己完全一副毫无畏惧的样子!
但是抬眸间对上苏苏清澈的眼神,他突然又板不起脸来,只是眄她一眼,便回眸继续自己手上的事。
苏苏瞅他面上没有动怒,心下坦然,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极是随意地接着道:“你兄弟是不是要行弱冠礼了,所以你才急着给他补制一枚?”
她自小对头面首饰就有研究,许多家族都有祖传贵重首饰的传统,还有不少双亲会在儿女尚年幼的时候就备好行成人礼所用的笄、簪,待将来给儿女行礼时用。
根据达烨这枚冠簪所经的年代,她猜测很可能是他父辈为其准备的,而且看他重视的态度,极有可能是弱冠礼所用。
听完苏苏这话,达烨面色蓦地一变,腾地直起腰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瞪住苏苏。
苏苏被他瞪得发怵,缩着脖子颔下首,自忖刚才的话没什么不妥啊,聊聊家常而已。
达烨咬着牙根,却努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没那么咬牙切齿:“你今年当真只有十二岁?”
闻言,苏苏抬起脸,狠命点头:“的的确确是十二岁!”点完头却不知他什么意思。
达烨冷哼一声,甩过脸,倚回舱壁,阖起眼睛,不再吭声。
苏苏实在想不出自己刚才哪句话说错了,分明第一句话更加冒犯,可他偏偏给回应了,怎么说到后来不疼不痒的话,他反倒翻脸了呢!
无语地摇摇头,罢了罢了,还是少说话多干活,赶紧做完簪子早些回爹爹身边去方是上上之策。
她没有注意到,隔着案几,对面的达烨这时全身变得紧绷,一只手握拳贴在腿侧,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刀柄,闭阖的眼睑内眼珠直是滚动不停,额头也在隐隐冒汗。
许久之后,他才渐渐平静下来,眼开眼眸,目光落在邻隔埋头专心掐丝的苏苏身上。
他的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不似之前,不带半点温度,只是却没柔和多久便恢复原样。
又过了一会儿,他推门而出,直到晚间也没有再现身。
被这段插曲一搅和,接下来的午饭还有后来的晚饭,苏苏连馒头也没有了,幸好她还有零嘴裹腹。
手不间歇地忙活一整个白天,蟠龙的身子总是出形了,天黑后她自己离开舱室,到得甲板上时,发现陆三已候在舢板前了,在他的帮忙下,她很顺利地回到商船上。
一到苏齐徽跟前,苏苏便全身一松地摊坐在地,从袖中悄悄拿出偷藏的糕点和腊脯,转入到爹爹的袖中,附耳悄声说道:“爹爹,这个是我偷偷带回来的,海王和他的那些手下皆不知,晚上趁大家睡着后,您再吃!”
苏齐徽嘴角浮起一片笑意,欣慰地对苏苏点点头,然后问:“今天做到哪一步了?龙身掐好了?”
“嗯!爹爹一猜就中!今天圈了一天的龙鳞,龙鳞掐完,龙身也就差不多成形了!”说着,苏苏找了一个绵长的哈哈,“爹爹,那个海王好生难缠,苏儿都不敢在他面前说话!”
听此,苏齐徽立马警觉:“他难为你了?”
“倒也没有怎么难为,只是苏儿觉得他黑白无常一样难对付!”苏苏耷拉着脑袋,眼皮子开始悄悄打架,声音也渐弱,“爹爹,您说他有多大了?”
“嗯?”苏齐徽愣了一下后答道,“瞧着二十五、六岁吧!”
苏苏有气没力地点点头:“苏儿也这么觉得!再说,多少岁就多少岁嘛,他干嘛凶巴巴地问我到底是不是只有十二岁?”
苏齐徽听女儿冒出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有些糊涂,于是他温言诱导:“定是你问了他不该问的事情!你都问了他些什么事?”
苏苏其实困得神识已经开始模糊,苏齐徽的话她也仅是听见然后惯性地将上午与达烨之间的对话和盘托出而已。
苏齐徽听后,喃喃念着“达烨”二字,又琢磨苏苏所问的有关达烨兄弟的问话。
想了许久,他也没有想明白为何达烨会对苏苏发火,苏苏七窍玲珑,举一而反三,就算苏苏猜中他的心事,他也没有必要动怒啊!
还有达烨这个名字,苏齐徽隐隐约约觉得有点耳熟!
“你们就说这些?”苏齐徽低头接着盘问,却发现苏苏的小脑袋都耷拉到膝头,显然已经睡着了。
“达烨!”苏齐徽在心里默念,印象中好像钱乙在什么时候与自己提到过这个名字,只是印象并不深。不过敢劫掠官船的海寇决不会是不知名的小虾小将。
不过钱乙已经不在,此时才入夜,看守的海寇个个都很精神,他想着等到夜深后再找其他人打听试试。
好容易等到夜深,他一连叫醒好几个人,结果没一个人听说过“达烨”其人。
苏齐徽无奈只得作罢,转念又想就算探听到有关达烨这个人的消息,也没什么特别的用处。
次日,苏苏醒得早许多,一醒来,便一刻也没有耽搁地爬起。到船舷跟前,发现陆三又先一步等候在舢板前了。
第010章 刀俎
苏苏没有多想,跟着陆三来到舱室,简单吃了些点心,即抓紧时间掐制蟠龙。
两天下来,两艘船上的海寇几乎都认得她,知她为海王办事,对她格外通融,甚至还允许她使用舱室里的浴房。
苏苏心里本是感激涕零的,后又想,这原就是她应有的待遇,只因被这帮海寇劫掠,所以许多优厚待遇也随之被剥夺!
于是,她心里没那么感激了!
被劫后的第四日,苏苏发现自己脸颊上的胎记似有些变淡,遂一早上在见达烨之前,悄悄跑进浴房,插上插销,一个人躲在里头,用随身携带的颜料将褪掉一些的胎记弥补好。
对着一面大铜镜仔仔细细地照看一会,她才安心地准备开销离开,忽然,脚下有东西磕了磕舱板,一下或两下,没有什么规律,磕碰几回下便陷入安静,半晌后又来磕。
苏苏好奇不已,这种动静不像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又不像是船身颠簸形成的。
下面一层应该是最底舱,一半舱是给水手,还有一半一般留做货舱。
以苏苏的经验,她以为浴房下面的舱室多半是用作货舱,可一堆死物怎么会弄出这样的声响呢!
若是以往,她一定忍不住好奇地立即下舱查看,但这艘船是海寇的,不是她能随意进出乱走的,所以,她也仅是好奇而已,打开插销,就要推门,不想脚下的动静再次响起,而且这次那震动就正对她的脚心。
苏苏眨眨眼睛,意识到好像每次待她要出门时,底下就有声响,这次亦是如此,响两声没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再次推向门,果不其然,脚下磕碰声又响,震得她脚心直痒。
小小年纪的她一向好奇心重,尽管担心脚下这不明之物不排除会是凶猛野兽的可能,她还是抵制不住**,重新把门插上了插销,然后匍匐于地,仔细听闻脚下舱室的动静。
像是感觉到她的探听一样,舱板下的声响越来越频,但声音幅度始终保持着不大不小,足够她感知的程度。
苏苏假眉轻颦,她慢慢起身,缓缓从袖中掏出工具盒,挑出一把微小但相当锋利的錾刀,这錾刀是用来錾金银的,若拿来錾木材简直太轻松了。
苏苏小心地伏到地上,手握錾刀沿着门边角一块木板条的横向缝隙切下去,切到板条的尽头,再沿着竖向缝隙切下去。
她不好随便找块木板切出一块口,透过口再看看底下什么东西便行,那样的话,凭空出现的切口很容易引起怀疑。但这样一来,她掀开长木块的时候就得小心加小心,万一从底下蹿出一条毒蛇,她可就倒大霉了。
苏苏站起身子,理了理头发,又扶了扶假眉,四下里寻找,看能否找到长木棍之类的东西,几经翻找终还是没有找着。
苏苏犹疑地盯着被自己划开来的木板条,却一直不敢动手掀开。然底下的物事似乎发现了头顶的缝隙,并且显然等不急了,于是大胆地顶上来,木板被高高地顶起。
见状,苏苏飞速伸出一只脚,即要用力踩上木板,将底下的物事踢回,然她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她的脚还没来得及碰到木板,木板已被整个地顶翻在侧。
吓地飞退两步,苏苏拍着胸脯暗道惊险,不过下一刻她就放下心来,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什么毒蛇,也不是什么凶猛之兽,却是一截憨厚可爱的海龟之头。
海龟身躯太过庞大,这么狭窄的空间,只够他露出一截头部,脑袋转了一圈,才看到站在他后头的苏苏。
原来是头大海龟!还是一头相当巨大的海龟,仅从他露出来的大脑袋便知。
苏苏咧嘴一笑,走近前去,伸手拍拍海龟的头顶,轻声道:“我当是什么东西呢!独自一个在下面是不是闷得慌?”
大海龟听闻,粗糙的脑袋瓜子不住在苏苏的手心磨蹭,十分热络。
苏苏欣喜,干脆蹲下身子,亲昵地捧着海龟的大脑袋:“你倒是挺自来熟!”
大海龟不由更加套近,不住地在苏苏的脖颈间拱来拱去。
苏苏抱住他粗壮的脖子,挺秀的鼻子努了努:“咦,你的身上怎么没有一点腥味呢?”
大海龟摇摇脑袋,一双极大的眼睛眨巴眨巴。
苏苏暗乐不已,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在浴房里待得过久,既然好奇心已经满足,就该离开了。
是以,她用力把海龟的脑袋往舱板下面摁,一边摁一边诱哄:“好了,透完气该下去咯!乖!”
然而,放出来容易,再想把他弄下去就难了。
饶是她怎么摁怎么哄,大海龟死活就是不愿意退下去,一只大脑袋出奇得坚强有力。
苏苏摁出一身汗,小脸急得通红,可大海龟仍旧纹丝不动地勾着脑袋盯住她。
苏苏懊悔不已,早知是这么一个**烦,刚才就该忍住好奇,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麻烦已经惹上,这下怎么才能脱身呢?
装作若无其事地关门而走?
那块木板只当是大海龟自己顶翻的,跟自己没干系?
好,就这么办了!
苏苏计定,便蹑手蹑脚地退到门边,可就在她伸手欲打开插销的时候,大海龟极是痛苦地发出一声悲悯的呜咽声。
苏苏听闻,全身汗毛竖起,心里也跟着一软:大海龟是在向自己求救吗,是求自己带他走吗?
她转过身来,瞅见大海龟睁着两只大眼球盯住自己,小声呜咽着,还不时扭头看向窗外。
苏苏听不得他这副腔调,走近前解释道:“如今我自己也自身难保!没法带你一块走!你先回到底舱,明天我会再来看你的!”
但是,她的话一点作用没有,大海龟依旧呜咽不止,痴痴地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望望窗外。
“你是想回大海么?”苏苏终于悟出大海龟的意图,跑到窗户前指向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
见此,大海龟很通人性地点着头,苏苏深感意外,瞧着他可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