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女-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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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娘家生父升任平江府知府,身份地位今非夕比,她的底气也增了不止一两三两,所以,即使猜到毕氏可能会因她的擅自决定而不悦,她也不会害怕。
只是,高氏的小算盘似乎算歪了点儿,她怕是没有想到苏贝会有如此惊人的才情,而苏秀亦很给脸,好在她中意的潘欣瑜没有令她失望。
可这么一来,她想让她们三人丢人现眼的打算就落空了。
苏苏心里忍不住冷笑:侯府就了不起了,还真以为,谁都抢着嫁入侯门呢!
所以,当她再次抚向算珠时,她指尖迟顿下来,面对简单的算术,原本只需转瞬功夫即打算出来,这会儿,她拨得杂乱无章,脸上也没有了起初的欢愉。
王洛尧捕捉到苏苏眉目的变化,不禁蹙了蹙眉尖:她这是要闹哪样?丢人就那么好玩?
第四项是女工,即便苏贝平日女工手艺极好,可这次仍是输给了潘欣瑜。
潘欣瑜手巧得令苏贝咂舌,不仅手快,绣出来的花样还极是细密精巧。
如此,综合四轮下来,潘欣瑜毫无争议地摘了头名,苏贝很争脸地被评了第二,杜耀晨第三,王洛歌第四,第五是苏秀。
袁尽恬待名次一公布,即拉住潘欣瑜、杜耀晨和王洛歌躲到一边窃窃私语,苏苏瞧见,不用猜即知她要同她们几人叽咕什么,不过她本来就无所谓,只要有苏贝和苏秀证明她们苏家庄的人全非废材便成。
至于她自己,无所谓啦,表现得越废越好!
正如之前高氏还有先生所说,这场比试只公布了前五名,后面的名次没有公布,所以苏苏拿了最后一名的事仅有少数几人得知。
托潘欣瑜的福,苏苏很快知道自己的成绩,但她只为苏贝还有苏秀高兴,对于自己的名次,她全然不在乎。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袁尽恬远远看着苏苏不以为意的面容,对身侧的潘欣瑜还有杜耀晨说道,“什么《开池得古钗》,她 这是恨不得把她的匠女出生召告天下么?”
潘欣瑜尚沉浸在摘得头名的自得喜悦中,当她知道王洛尧一直站在场外时,更加心猿意马,此时听到袁尽恬的话,她冷冷语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何必管她?”
经过此次,潘欣瑜心里已悄悄在苏苏身上画个大大的叉,以苏苏这副品行,是想都不想问进侯府大门,眼下,最最要紧地是要尽快将苏贝比下去。
苏贝才是她最有力的对手,和她一样,苏贝有品有貌,有才有德,惟一的不足就是出生比她低许多,但她这里也有不容忽略的劣势,侯老太更中意苏家人,即使高氏再喜欢抬举自己,终是要过侯老太那一关的。
文萃园外,王洛尧迎上三位老学究,躬身礼道:“王洛尧见过三位老先生!”
三位先生对王洛尧早有耳闻,之前在宴时已有切磋,此时撞见,越加热情。
“徐老,不知可否容在下浏览一下您手中的诗稿?”王洛尧面色恭敬,本就姿容毓秀的他作此态,十分讨三位老学究的欢喜。
“这个自然可以!”徐老先生二话没说,将手中诗稿递到王洛尧手中。
王洛尧一目十行,将所有诗稿快速一遍浏览,其中苏贝、苏秀、苏苏三人的诗稿他自然也纳在眼中。
面色无波地将诗稿重新递还徐老先生手中:“都说巾帼不让须眉,看了这些诗稿,不得不佩服咱们江宁城的才女们!”
徐老先生抚髯大笑,王洛尧陪同三人步往前院,不时请教有关来年春闱的事。
文萃院里仍然热闹着。
场中央的考桌都已搬走,摆了几张大圆桌,桌上有各式糕点和瓜果,高氏领着众贵妇人小姐按次围坐。
这回,高氏有意将潘欣瑜安排在自己一桌上,刘氏亦在。
苏苏都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抓了一把干果,埋头苦吃,刚才耗了不少力气,还不得赶紧补上!
“刘夫人真是教女有方,欣文这么多才,欣瑜亦丝毫不逊色,又有才华还能掌家,有空我可要向你取取经!”高氏拉住刘氏的手夸赞道。
“你们家尧哥就不说了,洛歌不是也一样出色,冲我瞎取什么经!”刘氏笑道,“再说,我这里也没什么经可取,全指着两孩子上进、争气,平时我也问不上什么事!”
高氏闻言,双眼精精地看着潘欣瑜,咂咂嘴,像似玩笑一样地说道:“要是尧哥能娶上欣瑜这样的,便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潘欣瑜听了,顿时满面娇羞,倚到一旁的袁尽恬身上,双手捂面,羞道:“高夫人真是抬举欣瑜了!”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尧哥这十几年修的福就够了,两孩子一个未娶一个未嫁,现在谈婚论嫁也来得及啊!”丁氏这会儿插言,“我瞧这两孩子就挺般配,我只恨我们家尽欢不争气,又没个女儿傍身,否则你们这两孩子,我一早就开始夺了!”
高氏和刘氏闻此,双双对丁氏一通笑骂。
忽地,一直没有说话的王业茵开口了,却是问的苏贝:“贝儿,想是你们家里也请了先生?”
苏贝忙回应:“三姑奶奶所想没错,家里建了宗塾,有先生授课!”
“哦?也有宗塾?几岁念的书?”王业茵嘴角含笑。
“我和苏秀是五岁,妹妹四岁!”苏贝如实应道。
听到苏苏四岁就入宗塾,王业茵甚至她旁边的毕氏皆移眸瞅了一眼埋头苦吃的苏苏。
“嗯,倒是十分难得!请的哪位先生?”王业茵继续慢语轻问。
凭苏贝还有苏秀刚才露的几手,苏家聘的先生就绝不会差到哪里去,像潘家、袁家这样的所请的先生皆是叫得上名姓的,既然她们二人与潘、袁等小姐差不多哪去,论理苏家的先生定也是有些来头的。
苏贝轻轻一笑:“不知道说出来你有没有听闻过,家师姓缪,字仲申!”
“缪仲申?哦——”王业茵竟是听说过,“丙午年甲等状元!”
苏贝很意外,苏苏听了也不禁抬头看了一眼王业茵。
“我原也没那好记性,只是对他印象特别深!”王业茵说得颇是感慨。
此话一出,在座不少贵妇小姐皆生出好奇心,只有高氏、刘氏和丁氏因为王业茵打断她们的话,暗中怨恨不已。
毕氏似是有意让王业茵把话讲下去,这时道了一句:“说他是丙午年状元倒也说得过去!”
这么一来,更令人惊奇了:什么叫 “倒也说得过去”?状元就是状元,不是就不是!还能模棱两可吗?
想不到缪仲申名声还挺响,苏苏心下也油然而生一股好奇心,双目炯炯地盯着王业茵。
不止她,相邻的两桌人都纷纷转过脸来。
王业茵见话题从潘欣瑜身上转到苏贝身上,私下极是满意,对毕氏点点头,接着道:“年纪小于四旬的想必都没有听闻过他的名姓!丙午年年春闱发生了一件极轰动的事!”
在座只有毕氏,秦氏,王业茵知道此事,其他妇人皆未听闻,此时个个竖了耳朵,欲听下文。
王业茵瞥了一眼高氏,又觑了一眼秦氏,端茶抿了一口,续道:“会试放榜那天,榜上五十二名考生皆是南方人,北方举子议论纷纷,随后的殿试点的又是福建闽县缪仲申为状元,北方举子大哗,认为主考官刘三吾、白信韬都是南方人,有心袒护南方举子,遂将皇榜打得七零八落,并在街头巷尾遍贴大字报,聚在礼部门口示威,京中出动金吾卫进行震压。”
果然是个奇闻,苏苏听得津津有味,连吃也忘记了。
“皇帝知闻此事后,派翰林院侍讲等数十位大学士自落榜试卷中各阅数十份,从中选取北方举子进榜。可众学士阅完数百份试卷,皆觉得普遍水平不及南方举子,以为刘三吾等考官判断公正。但事实却是,第二次放榜出来,原本状元郎缪仲申成了第二名,头名换成河北举子陈某!”
啊……
苏苏粉唇微张:翰林院的侍讲都说北方举子不如南方举子了,怎么到后来缪先生的状元还是被摘走了呢!
王业茵低头啜了两口茶,又道:“后来皇帝宣告为百姓解惑,因为北方长年征战,经济和文化都为之萧条,若照搬旧制,于北方举子不公,为激励北方举子,自该年起,每次录榜,北方占四成,南方占六成!”(糯。 米 。小 说。论。坛)
☆、第076章 抬举(下)
闻此,众人了然地点首,毕氏放下杯盏,目光柔和地看着苏氏姐妹:“缪仲申在第二次放榜后便黯然回了闽县,不知怎么被你们家给请去了!”
苏贝也没有想到一直寡言少语却得到族里尊敬的缪老会是这么大一个来头,她悄悄咂舌。
“有缪老在,贝儿和秀儿有这样的表现也算不得惊人了!”王业茵附和道。
毕氏欣然地点点头。
四下的妇人小姐,除了别有用心的高氏等人,余皆目带尊敬地看向她们这一桌的苏贝和苏秀。
苏苏含首低眉,抿唇而笑:原来太伯母和三姑奶奶绕这么一大圈子,费舌讲缪仲申的生平逸事,目的却是为了引出这么一句话!姜,果然是老的辣呀!高氏、刘氏、丁氏唱三簧,不住夸耀自家儿女,在场贵妇谁家没有儿女,她们这么旁若无人地炫耀,别人心里会怎么想?便是艳羡那也是带着嫉妒地羡!但太伯母和三姑奶奶唱得这出双簧就要高明多了,借一则轰动京城、轰动皇帝的奇闻抓住众人的耳朵,不动声色地将缪仲申抬举了一把,然后借抬举缪仲申而间接地把他所教授的学生——她们苏家姐妹狠狠地一个抬举!哈哈……
苏苏真想大笑出声,她不稀罕做高氏的媳妇归不稀罕,但她就是看不惯高氏为了达到目的,肆意打压她们姐妹的行为!
是以,当她抬眸发现高氏脸色已然难看,刘氏和丁氏也好不到哪里去,潘欣瑜几乎泫然欲泣了都,心下颇觉爽快。
散宴后,苏苏极是崇拜地挽住苏贝的胳膊回往香浮院:“姐,你真是太给咱们苏家庄长脸了!秀姐,你也是!”
苏贝四下瞅了瞅,回头拍了拍苏苏的手背:“你小声点儿!叫人家听去,多难看!”
“有什么难看的,你那么好看又有才,怎么也与难看沾不上边儿啊!”苏苏歪着脖子侃道。
“不和你说了,说不过你!”苏贝虽面带佯嗔,却语带宠腻。
苏苏想及缪仲申:“话说咱们的缪老师竟是轰动一时的状元郎呢!”
“嗯,可不是!”苏贝感慨道,“缪老在苏家庄一待就是几十年,怕是一回到闽县,就被太祖父请去了!”
苏苏和苏秀同时点头,三人说说笑笑回到香浮院,苏秀也没有抓着苏苏的小辫子加以数落。
凌云轩里的赵凤玲也打听到文萃院里的事了,得知潘欣瑜和苏贝崭露头角,她心里直是紧张得不行。
高氏中意潘欣瑜,老祖宗又中意苏贝,这两人皆出类拔萃又才艺双绝,可是任由她们其中任一个做了王洛尧的正室,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惟剩看着她们和她的意中人相敬如宾、比翼双飞的份了。
听说苏秀也表现不错,赵凤玲越发迫切地想与她亲近了!
是晚,王业茵没有回去,留在侯府,陪毕氏说话。
“本来今儿个我是准备给高氏一点颜色看看的,不想两个丫头极是争气,弄得高氏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毕氏捏着眉头对王业茵道,“幸亏你也机智,把局面掰了回来!”
“也颇是巧合!没想到缪仲申跑苏家当先生去了!”王业茵笑道。
“苏恒卫果然没让我们失望,这几个闺女都是不错的!”毕氏睁开眼睛,面上慰然,“尤其是苏贝,实在讨人喜欢,不张不扬,不温不火,端庄典雅,让人无法抗拒!”
“要不就苏贝了?”王业茵也有同感,“想来尧哥儿也抗拒不了她的魁力!”
闻言,毕氏乐呵呵一笑:“你没瞅着这几个月来,他都没再跑我这里重提暂缓订亲的事儿?”
“那,按这这样子,他定是同意了!”
“尧儿不是傻子,如果姑娘家品貌都过关,他也用不着违逆我和侯爷的一片苦心!尧儿和高氏不一样,有时我都怀疑尧儿究竟是不是从她的肚子里生出来的!”
“尧儿自小在曦园长大,若是长在高氏身边,如今怕又是另一番模样!”王业茵侧身从桌上的果盘中拿了几颗紫缇,一边剥着皮一边道。
“我当年之所以答应李秦娥进门,就是有意让她难看,谁想她死性不改,那我再让江梅杏进门,别人以为我惯着弘坤,殊不知我是在气高氏!”毕氏张嘴,接下王业茵给她递的缇仁,咽肚后,接道,“弘坤一而再,再而三地胡混,与她有着分不开的干系!可中间隔着你大嫂,高氏是她做主娶进门的,我这个做祖母的总不好过多地越过她去教训孙媳妇。”
王业茵点点头:“大嫂,确实少了些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