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3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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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珺闻言摇了摇头。
这确实是她一直不太理解之事。
发现侯夫人不仅并非生母,且还是杀母仇人,傅庄大可以杀之报仇,为何却要复立南山国?难道是想通过叛国谋逆报复整个平南侯府么?
“我猜郡主也不知道。”傅庄居然有点得意起来,黑洞般的眼睛里闪着光,“郡主怕是不知,我生母便是南山国人。”
傅珺猛地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他。
傅庄冲她勾了勾唇角,青白的脸映在烛火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当年,周婆子便是奉命替……那贱妇相看合适的女子,据周婆子说,那贱妇只要找无依无靠、身世干净的孤女,旁的一概不在其中。彼时,南山国虽已覆灭多年,南山子民仍有许多流落大汉朝,他们远离故土、根基极浅,又因久经战火离乱,多有孤儿孤女,我生母,便是父母亲人皆亡的南山国孤女。”
☆、第738章
傅珺定定地看着傅庄,心底觉出几分荒谬。
傅庄的生母竟然是南山国人!
原来他建立南山会的目的,竟在于此。
此时,傅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十分安然:“我生母许是受过什么刺激,人有些痴呆呆的,极是好骗好瞒,便被那贱妇相中了,先找人受了孕,又将那男人……处置干净,再将我生母接进府里,为的便是瞒过探脉的太医署的医正。周婆子交代说,那贱妇早早做好了打算,定要‘生’下嫡长子来,压那贞姨娘一头。孩子生下来若是男丁固然好,若是女孩,则想办法从外头抱一个进来换掉。所幸生下来的正是区区在下,那贱妇之计也算成了。”
傅珺沉吟地看着他,心底对他的说法是认同的。
这也是她缘何要请傅庚与袁恪帮忙确认傅庄是否为色盲的原因,她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
大汉朝没有亲子鉴定,就算严氏看见患色盲的“表姑娘”大着肚子,也不一定她就必然是傅庄的生母,而三尸案真凶与傅庄的时间线纵使完美契合,但他若非色盲,则此案亦还有可商榷处。
“娘娘自是不知,无国无家、天地之大无一处容身,那样的感觉,是何等叫人绝望。”傅庄慨然叹道,拍了拍栅栏,又向傅珺一笑,“幸得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祖国,可叹的是,故国已然覆灭,我这才兴起了立南山会的念头,这件事我从元和十年起便着手准备着了。”
原来是寻找归属感。
这亦是人之常情,尤其傅庄还经历了那样大的人生变故,突然从高高在上的侯门公子,变成了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孤儿,这种寻找归属感的愿望便会异常强烈。
不过,他又是如何知晓傅珺身份的?难道是涉江?
“郡主是不是想问,我是如何知晓郡主的身份的?”似是猜到了她此刻所想,傅庄含笑问道。
“是。”傅珺坦然承认。看向傅庄的眼神十分专注,“是我身边的人透给您的消息么?”
傅庄摇了摇头道:“非也。关于郡主之事,我在郡主去姑苏的第二年便知晓了,那时我四处寻找南山国遗民。说来也巧,姑苏城中尚有几位知晓当年秘辛之人,尽皆被我收至麾下,知道郡主身份亦是顺理成章。”他的语声压得极低,一字一句送入傅珺的耳畔。
傅珺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据何靖边说,傅庄手下倒颇有几个能人异士,除了那个易容高手外,还有精于武技与堪舆的异人。说起来,南山国本就大匠云集,灭国后这些大匠的后人散落于大汉朝各地,若有心去寻,总能寻到的。
“为什么选了我?”傅珺问道。
这是她多年以来始终不解之处。
为什么是她,而非她的小舅王晋?
王晋可是玉姨娘所出的唯一男丁,按理说。他才是百里氏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可当年流风将秘密合盘托出时,便未曾提过王晋一字,待傅珺事后想起此事,流风却已经被傅庄杀了。而傅庄亦如流风一般,认定了傅珺才是南山国皇族百里氏后裔,却对王晋不闻不问,这难免让人觉得怪异。
听了傅珺之言,傅庄微微怔了怔,旋即了然一笑:“南宫家族的祖训,郡主是知道的吧?”
此语一出。傅珺立刻心中雪亮。
百里氏家族看来亦如南宫氏一般,关于身世之秘有着传女不传男的祖训,所以王晋对此一无所知,傅庄亦只盯着她。
“为了护郡主周全。我可是做下了不少恶事。”傅庄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平淡如水,“你身边那个叫流风的丫头,仗着身份便想脱离郡主掌控,此人若不死,郡主危矣。故我才命人杀之。”
此事傅珺已经从涉江那里听说了,此时闻言亦无所动,只蹙眉问:“那么,杀顾妈妈又是为何?”
她从孟渊处听闻了程甲之事,这才知道顾妈妈竟也是傅庄叫人杀的。
闻听此言,傅庄竟轻轻叹了一口气:“顾妈妈管得太宽了。她家那个小儿子当年曾去姑苏老宅窥探过,我已经放过他一次了,谁想她竟管得那么宽,那一回涉江给我送茜灵砂的消息时,不小心被她撞见了,虽她只见着了个背影,只这顾妈妈却是个精明的,对涉江竟是起了疑……”
说到这里他略略一顿,凝目看向傅珺:“涉江之事,你必已知晓了罢。”
不是提问,而是陈述式的语气。
傅珺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傅庄脸上便浮出了一丝悲悯,微微一叹:“她也是被我害的,若得便,还请郡主饶她一命。”
傅珺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并未作答。
傅庄似是也不需她回答,又自顾自地道:“那顾妈妈便是疑上了涉江,还叫她小儿子帮忙去查,我不得已才灭了她的口,所幸她只是私下里查的,倒还没来得及说予旁人知晓。”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怅然:“可惜顾家与侯府连着,我不能亲自出手。”
听其话意,是在惋惜于不能亲手杀人。
傅珺淡淡地看着他,并不觉得讶然。
似傅庄这样的杀人成瘾者,对生命的看法自是异于常人的。
静默片时,傅珺又问:“程甲呢?他又是如何成了大伯父的手下?”
程甲对孟渊有种莫名的仇恨,傅珺直觉此事必与傅庄有关。
果然,闻听此言,傅庄眉眼微冷,须臾又淡去,负手道:“当年他意图毁掉娘/娘/的名声,罪无可恕,我原意派人半路截杀,不料孟渊先我一着,断了他一条胳膊。”说至此,他的眼中竟有了些笑意,向傅珺点了点头:“你那夫君是个好的,我很满意。”
傅珺垂着眼眸,未曾回应他的话。
傅庄并不以意,又续道:“我观此人心胸狭隘,是个有仇必报之人,若适当加以挑动,必能为我所用,我便毁去其容貌、断其生志,再出手相救并以言语诱之。程甲认定了是孟渊害他如此,誓要报仇,我也没点破他,只令他死心塌地为南山会效力,更助其混进了联调司,也算是人尽其材。”
说这些话时,他的语气随意且平静,似是在他眼中,程甲并非有血有肉的活人,而只是一颗任由其操控命运的棋子。
☆、第739章
“再者说,程甲本就是暗中定下的弃子。”傅庄的平淡的语声再度响起,仍旧不含半分感情,“我们的原计划是平南侯府长子失踪,届时程甲为南山会主脑之一的事情就会披露,我那个好二弟可是他的保人,只怕就得进诏狱。”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神色,“傅庭可是那贱妇的心头宝,眼见着嫡亲的儿子下了诏狱,那贱妇必是生不如死。”
他一面说,一面终是“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轻飘而虚渺,有若鬼哭,让人不寒而栗。
傅珺转开了眼眸,望向门外。
雨点打在阶前,灯火下的青砖地泛出微光。
良久后,傅庄终于停了笑声,看向傅珺:“说起来,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郡主娘娘解惑。”
他此时的语气倒是异常恭谨,就像是属下对主子的态度。
傅珺心头微凛,眼角余光向外瞥了一眼。
何靖边与孟渊皆立在院门处,似是正在说话,不过,以他二人的武功,房间里的谈话他们不可能听不见。
一时间,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悄然转开了视线。
“请问郡主是如何识破的?”傅庄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傅珺的思绪。
她抬起头看了看他,反问:“识破什么?”
“说来虽是两件事,其实也是一件。一个是我隐去的身份,一个便是我们今晚的行动。”傅庄说道,眉头皱得极紧,“你是如何查知我乃‘南山会’尊主的?就因为大功坊与长乐坊的案子?”
傅珺忍不住启唇而笑:“大伯父也太自负了,您就没想过,元和十八年田庄案。死者密藏的刘竞通敌罪证不翼而飞;长乐坊一案死者临死前曾提出检库,联调司后来查出六合粮库少了两万石粮食。这两起案子,可皆是直指逆王刘竞的,刘竞身边除藏剑山庄外尚有一神秘组织,这并非什么秘密。有此两案,三尸案与南山会自然便能联系在一起了。”
傅庄的脸色变了变,复又温文一笑:“倒是我疏忽了。”
傅珺笑道:“既是话说到了这儿。索性我再说清楚些。自从初步确定您不仅是三尸案真凶。亦是南山会首脑外,我便想起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她略略一顿,清亮的眸子望向傅庄。“您与逆王刘竞搭上关系,许是从元和十一年我被拐那件事开始的吧?”
傅庄愣了一下,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为复杂。
他定定地看着傅珺,良久后方微叹了一声:“你连这都知道了?是涉江说的?”
如此久远之事。除非涉江亲口交代,否则不可能有人能查出来。
傅珺盈盈一笑。语声清若山泉:“不是,大伯父。此事并非涉江告诉我的,而是我自己推导出来的。”
傅庄霍地抬起头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知道大伯父不信。可您大约是忘了,打小儿我的记性就特别好,凡过眼之事便绝不会忘。可巧我就想起了我被拐那晚的一些细节。就此断定涉江有问题,我们暂且将之称作线索一。”傅珺不疾不缓地道。神态笃定。
“再说线索二。如月自杀、茜灵砂、阿渊被刺,这些消息一再被人泄漏,很显然,涉江便是泄漏消息之人,而她所泄漏的消息里,茜灵砂与三尸案紧密相关。由此我认定,涉江与三尸案的凶手——也就是您——是属下与主子的关系,而您身后又有一个神秘组织——亦即南山会——与刘竞相关,此乃线索二。”
说到这里她停住话头,莞尔一笑:“再转过来说一说线索三。我一直在想,这个所谓南山会是如何与刘竞牵上线的?这中间总要有一个契机,或者说,您总得交上一张投名状,才能让刘竞信了您。元和十一年的拐卖案,是藏剑山庄与刘竞的第一次联手,巧的是,涉江也在那件事里出现了。由是我推断,南山会与刘竞的初次联手,应该也是在元和十一年的拐卖案。不过,卢莹的突然出现却坏了你们的大事,此乃意外,我并没算进去。”
傅庄此刻的神情不只震惊,亦有着隐约的欢喜,看着傅珺的目光又变得狂热了起来,笑道:“早知郡主聪慧,却不知竟聪慧如斯,果不愧郡主高贵的出身。”说着他笑意微收,眉头再次蹙起,“不过,我还是想知道,郡主如何知晓我们会有所行动,又如何算准是在七月初十那天?此乃我临时决定的,我的人更一直暗中紧盯郡主等人,并未发现有何异动,按理说,萧红珠那数百黑甲军,做成此事是极容易的。”
见他如此执著于“真相”,傅珺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前世她也接触过此类罪犯,因为长年逍遥法外,他们会有一种本能的自负,而一旦被抓,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害怕与忏悔,而是“我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才会导致被抓”。
傅庄此刻的表现,便是一种明显的“反省”心理,与其说他在追根究底,倒不如说他是在反省自己的错误,找出失手的症结。
对于这样的犯人,傅珺一向是采取直面问题,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早在今年三月间我便知涉江有异,自那以后,我所有的布置都是写信交由楚刃送给外祖父,再由外祖父安排下去的,您只顾盯着我与阿渊,自是什么也查不出。”她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傅庄,语气平稳。
“原来如此。”傅庄捋着胡须点了点头,眉头仍旧紧蹙未松:“却不知郡主布置了什么手段?萧红珠的数百黑甲,可没那么容易抓。”
很真诚的语气,完全就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傅珺掩唇一笑:“好教您知晓,我手下也有几个能人,恰巧有一人便极擅机关术。自三月始,此人便一直在郡主府替我布置机关阵,那阵子想是您也听说郡主府要修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