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3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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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动。
连续几个朝会,刘筠的脸上都无一丝笑容。
自景帝时起,大汉朝的国库便再也不曾充盈过。连年不断的灾荒,再加上景帝时的几起大贪腐案,早已令国库十分空虚。此外,刘筠对国之武力的追求。亦在一点一滴地消耗着国库里不多的银子。
如今幸好还有一个慈善基金总会,通过募集善款的方式,持续向西北运送物资,这才让灾情有所缓解。
然而,大汉朝的局势仍旧不妙,若再不想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这种情况还会继续。而待到大汉朝耗尽了最后一点国力。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国家必不会坐视。
“张阁首。你们可拟出个章程来了?”承明殿中,刘筠的声音不紧不慢,半眯着眼睛。淡淡地看着张阁老那张皱纹横生的脸。
殿角的金狻猊兽炉里燃着龙诞香,青青白白的香烟缭绕于垂幔边,不时便有北风的呜咽声穿透垂幔,在殿中发出空阔的回响。
张阁老抖着半部胡须。离坐而起,揖手道:“陛下圣明。陛下乃千古明君。大汉基金会戮力相助,西北雪灾指日可消,此乃圣上洪福,降甘霖雨露于万民。百姓莫不额手相庆。臣听闻那救灾物资到达西北之时,无数边民扶老携幼、载歌载舞,齐唱圣上天恩浩荡。天子福泽苍生……”
“好了好了,朕没问你这些。”刘筠打断了张阁老的满口谀词。剑眉已然微微皱起。
“皇上恕罪,微臣万死。”张阁老说罢这一句,那双隐在皱纹里的眼睛便阖得只剩下了一条缝,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回了位中。
这个老狐狸。刘筠忍不住心中腹诽,沉沉的目光自张阁老身上扫过,又往其他几位阁老身上看了看。
那几位亦是低眉垂首,坐在那里连动都不动,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死不开口。
这一刻,刘筠实在很想拍案而起。
朝会上死气沉沉,下了朝还是人人如死,这些阁老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这是要跟他往死里耗的意思。
一个“打”字就这么难说出口么?
刘筠已经把意思透过去了,他就不信这帮精明似鬼、油滑如奸的阁老们,会看不懂他的意思。
不过就是怕担责任罢了。
契汗可是块硬骨头,啃起来没准儿就得磕掉几颗牙,然而以大汉朝如今的状况,若是不狠下心来打一仗,往后只会越加艰难。
刘筠忍不住磨了磨牙。
他知道这些阁老们怕什么。这一仗若是打赢了,那自是能为大汉朝带来数十年乃至百年的繁荣昌盛,可若是输了,那可就是个“穷兵黩武、国破城倾”的千古骂名。
在没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这群人精自然是一个个牙关赛蚌壳儿,根本撬不开。
“怎么?朕问阁老们的意思,阁老们这又是什么意思?”刘筠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声中仍是听不出喜怒。
“臣等万死,皇上恕罪。”六位阁老齐齐起身,同声而出,整齐划一的苍老声音瞬间在大殿中回荡着,听得人头皮发紧。
“无罪,无罪,都坐下吧。”刘筠抑制住扶额的冲动,眉头却忍不住跳了两跳。
从两个月前起就是这样,无论刘筠怎么问这几位阁老,都问不出一个准主意,每个人说出来的话都是云山雾罩,动不动圣人云、子曰,一个圈子能兜完上下几千年。而若刘筠稍有不虞,这些人就立刻请罪,然后就一个个摆出个死人脸来半句话不说。
刘筠现在有些明白前朝那些暴君是怎么来的了。有时候他也很想打人,若在军营他早这么做了,可此处却是承明殿,一国之主不比一营之将,行事自是有祖宗法度为准。
这一刻,刘筠深恨祖制里那句“不辱人臣”之语。
“罢了,几位阁老先回去吧,西北之事,容后再议。”刘筠终是熬不过这几位人精,当先松了口。
六尊大佛立刻恢复了活气儿,齐齐起身向刘筠躬身告退,一个个风度潇洒、大袖飘飘,仙人似地鱼贯退了出去。
望着空下来的殿宇,刘筠觉得十分烦躁。
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若到了明年,情况只会更糟,户部尚书谢阁老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哭穷,问他要点儿银子就像要了他的命似的。
想到这里,刘筠终于下决心似地向下一挥手,朗声道:“来人,给朕将汤学士叫回来,再宣五军营孟将军。”
“是。”邓成海在殿门外高声应了一声,忍不住抹了把头上的热汗。
汤学士便是兵部尚书汤贺,亦是武英殿大学士、当朝阁老。这才把几位阁老送出去,一转眼又要叫人回来,邓成海十分迷糊,不明白皇帝陛下又想要做什么。
不过,君心本就难测,邓成海也只敢转了个念头,脚下已是疾走如风,径往宫门而去。
☆、第687章
立冬后不几日,一个消息便在京中高门渐渐传了开来:
五军营又要班军了。
只是,这一回的班军却不同以往,不是各卫所军队进京,而是各卫所军队进发辽东紧急冬训,冬训的时间很可能长达数月,且班军的卫所数量亦较往日为多,官兵人数逼近三十万。
如此大规模的班军,在建武朝尚是首次,便是景帝时期亦不多见,因此兵部极为重视,兵部尚书倪阁老亲自调拨各地军队,内阁也拟定了章程。
作为五军营提督,孟渊自不可缺席,数日后便需带领一众将官前往辽东,待冬训后再带队返回,届时便由班军人马与现五军营官兵对调。
从金陵到辽东路途遥远,孟渊这一去,寻常没三、四个月是回不来的,却是连年也没法在家过了。
自成亲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去那样远的地方,且离开的时间还如此之久,傅珺心中十分着紧,亲自督促吴钩等人收拾东西,旁的不说,药材先要备好,还有过冬的衣物亦要准备起来。
“青蔓,你去寻些素净的丝绸料子来。”临清阁的明间儿里,傅珺吩咐道。
这两年她也听孟渊说过,班军集训虽不会真的打仗,但刀剑无眼,每年都会有士兵受伤,还死过人。她便想着要为孟渊做几身丝绸里衣,据说这种里衣能有效阻止古代弓箭的攻击。
青蔓应诺一声退了下去,傅珺便又唤涉江:“你去将药材点一点,尤其是治伤寒感冒以及治冻伤的药,一定要带足了。”
涉江亦领命而去,傅珺又叫小丫头们去找阿九,她还想购些上好的伤药,少不得要请外院管事帮忙买。
孟渊跨进院门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片繁忙景象,大丫鬟、小丫头们走路都是小跑,每个人皆被傅珺支使得团团转。
孟渊眸中便漾起了一丝笑意。
“爷回来了。”廊下传来小丫鬟见礼的声音。傅珺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孟渊已经大步走了进来,门帘开合处,带进来一股冷风。
“在忙什么呢?”见傅珺的纤纤细指上还串着顶针。孟渊便拉起她的手坐在案边,低声问道。
傅珺的脸有些发红,轻声道:“我想给你做几件里衣,才缝了两针。”一面说着,一面便将笸箩往身后掩了掩。
那衣料裁得横七竖八。针脚也粗得很,她这手针线活儿实在不大能见人。
孟渊眸中喜意闪过,长臂一伸,傅珺身后的笸箩便到了他手里,垂首看着里头玄青与墨绿的衣料,他的心里已是一片温软。
“多谢你。”他拣起衣料细看,眸光灿烂如星。
“呃……先说一声儿,我那个……针线活儿不是很好。”傅珺支支吾吾地道,脸上越发地热起来。
她在这方面实在天资有限,孟渊摊上她这么个不事女红的老婆。也算他运气差。
孟渊诧异地看着手里的衣料,挑眉笑道:“我觉得甚好。”说着还将衣裳翻过来看了看,那神情竟然十分满意。
傅珺被他这态度弄糊涂了,看了看那件衣裳。
就算那是她自己做的,她也必须承认,那针线活确实很糟糕。
“你真觉得好?”她抬起头问道。
望着眼前的如水明眸,孟渊眸中笑意更浓:“是真的好。”说罢他便牵起了她的手,语声柔和地道:“小时候,我娘也常给我做衣裳,后来她眼睛不好。我便不叫她做了,再后来进了国公府,那针线房做的衣裳……”
说至此处,孟渊身上的气息有一瞬间的冷。旋即又敛去,语气却变得淡漠起来:“那衣裳……并不那么好穿,从十岁时起,我只穿成衣铺子里的衣裳,里衣皆是军营里发的,那针角可粗得很。”
看着孟渊冷淡的神情。傅珺心头微微一痛。
看起来,初入国公府的那几年,孟渊身上发生的事情,有一些很可能是十分可怕的,否则他不会连针线房的衣裳都不敢穿。对付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这些人怎么下得去手?
傅珺瞬间愧疚得无以复加。
她实在是个不称职的妻子,这么久以来竟都没怎么过问他这些事,原来他对国公府忌讳之深,竟已到了这般田地。
她往他身边靠了靠,抬手轻抚着他的眉心,抚去他眉间紧蹙而成的那个“川”字。
孟渊凝眸望她,蓦地笑了起来,灿烂的笑容明亮耀眼,直让人目眩。
“现在有你给我做针线活儿,我也不必总穿成衣铺子里的衣裳了。”话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里已是笑意殷然,语气竟是难得的欢快。
看着他灿烂的笑脸,傅珺心都绞得疼了。
“只要你不嫌弃我粗手笨脚,你的里衣我还是能做的。”她柔声说道。
孟渊没说话,只以大掌包住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眸光已是暗了下去:“今儿晚上,为夫要好生奖赏奖赏爱妻。”
傅珺靠在他的肩头,他灼热的吐息喷在她耳畔,她觉得有些热,有些甜蜜,也有些微的无奈。
自从嫁给了这个人,无论他们的谈话开始于何处,最后永远都会归结于此,而她竟也渐渐习惯了。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这样,她就能真切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
傅珺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的气息总是那样的好闻,清爽、干燥而温暖,一如他包住她的大手,亦是暖得让人心底柔软。
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平生第一次,傅珺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心底里泛起酸痛与柔软,最后化作温热的水意,一点一点漫上了眼眶。
她眨了眨眼,旋即便有些失笑。
她这是怎么了,孟渊人还没走呢,她竟然就有种想哭的感觉了,这一点也不像她。
调整了一下情绪,傅珺便又絮絮地说起话来。她头一次发觉,自己竟也这么能唠叨,光是叮嘱孟渊该带的药材就说了好大一篇话,孟渊便微笑地听着,也不去打断她。
她这副絮絮叨叨小女人的模样,也有一种特别的好看。
孟渊的唇角又往上弯了一个弧度。
若是能一直这样听她絮叨下去,他这一生也算不虚了。
烛光摇曳,纱帐上映出两个相偎的身影,满室温馨……
☆、第688章
深翠的竹叶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午后的阳光滤过层叠交错的枝叶,印在眼前的石子小径上,叶影横斜、洒然疏落,倒有几分写意泼墨的味道。
傅珺将窗屉子推开了一条缝,凉润清寒的空气自窗缝里钻了进来,携着几分南方雪后的潮意。
“这雪也下得奇,才小半天儿就停了。”青蔓自傅珺身后探头看了看,发出了一句感叹。
傅珺合上窗屉子,转身看着她笑,一旁的涉江便翻动着薰笼上的衣裳,摇头道:“你都多大了,整天还老想着这些?”
沈妈妈便也笑了起来,道:“正是这个话,青蔓这是想堆雪人儿了,只恨这雪没下起来。”
这话说得连傅珺都笑了出来,青蔓的圆脸上升起红云,小声儿道:“人家就说一下,妈妈又来讲人家了。”
仍旧是孩子式的语气,便连她面上的神情亦带着几分天真。傅珺不由想起青蔓小时候的样子,一时间心下倒有些怅然。
人皆道光阴似水,此时的她倒真是如此希望着的。
只是,自大军开拔之后,这时间便过得格外地慢,如今距孟渊离开不过十余日,傅珺却觉得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
她坐回案边,端起了桌上的茶盏,望着盏中浅碧色的茶水,轻叹了一口气。
郡主府的一应用物皆是按着宫制来的,以傅珺的品级,这茶碗杯盏等物便是一色的雨过天青官窑,盏中茶水亦是太后娘娘才赏下来的湖州顾渚。此刻,坐在烧着地龙的东次间儿里,傅珺只觉得诸处皆好,除了孟渊不在,让她略有些遗憾。
傅珺是在小雪前几日住回郡主府的。
此次她回郡主府的理由十分充分。年关将至,郡主府也需洒扫除尘,又有皇庄的庄头进京送来一年的账目并庄上的出息。勇毅郡主回郡主府打理事物,这理由自是无人敢驳。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