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3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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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得一刻,傅瑶便找了个由头也跟着出去了。
傅珺原以为她是净面去了,谁想她这一去便没了踪影,直到开席前人才回来。
彼时,众人已然离开了霜风梦晓轩,预备往江天雪霁阁赴宴,傅珺瞅了个机会一把拉住傅瑶,嗔她道:“三姐姐这是躲哪里去了?累得我方才还要替你遮掩,过一会子可得好生罚你的酒。”
傅瑶便向她手上拍了一记,又往四下看了看,方压低了声音道:“我这是听消息去了。”说罢又将声音压低了两分,道:“便是这一位的事儿。”她一面说,一面便伸出两根手指来,比了个“二”字。
傅珺情知她说得是傅珈,一时间倒没了听的兴致。
☆、第660章
自与韩嬴大闹了一场后,傅珈直在娘家歇了近两个月,期间韩家多次放低姿态求上门来,韩夫人又亲自过府赔礼,韩嬴亦被其父韩章押着向傅珈赔了罪,傅珈这才回到了婆家。
这之后的事情,傅珺便没怎么听人说过了,如今傅瑶却要说傅珈之事,她本能地不想听。
然而傅瑶却十分有兴致,一路只拉着傅珺不令她走,又遣开了丫鬟们,将傅珈之事由头至尾说了一遍。
傅珺这才知晓,原来,傅珈自大闹过那一回之后,竟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回到婆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跪在了韩府的最高权力者——兵部侍郎韩鸣——的面前,求她放过那个惹出一切事端的姨娘。
彼时,那姨娘已被打断双腿扔进了柴房,专等着傅珈这个正房太太亲自处置,用以给她立威。孰料她回府之后却一反常态,竟为这姨娘求起情来。
初时,韩府之人皆以为她在作戏,为的便是想要挽回韩嬴的心,可是几个月下来,傅珈直如变了个人也似,对那个姨娘嘘寒问暖,照顾得十分周到,同时对房中的另几位姨娘亦态度大变,不仅给她们换了宽敞的院子,又调拨人手过去服侍。
其后不久,傅珈又出人意料地从府外带回来了两个女子。众人到此时方知,这两个女子皆是韩嬴在外头的相好,其中一个还是青楼女子。
傅珈不仅大方地出钱替那青楼女子赎了身,又将此二人也皆抬了姨娘,每月亦是与那前头几个姨娘一样的份例,那青楼女子便是现如今的裘姨娘。当然,以韩嬴目前的官职,他是无论如何纳也不得良妾的,这几位自皆是一纸身契成了贱妾。
自此后,韩府长房气象为之一变,真真是妻妾和美。阖家欢乐,韩嬴坐享齐人之福,深觉傅珈大有贤妻之态,对她倒比以往更加敬重了。每个月去正房的次数亦多了起来。
至于那个当年惹得傅珈夫妻大吵的姨娘,没多久便失了宠。她本就腿断身残,又有新人换旧人,心中自是怨恨不休,整日挑事生非。韩嬴的那点耐性很快便磨得没了。倒是傅珈,依旧待她十分宽厚,府中诸人见了无不交口称赞,皆道这位长房大太太实乃贤德之人。
将前因后果一口气说罢,傅瑶便掩了口笑,道:“现下二姐姐已经掌了府里中馈,倒真是稳重起来了。”
傅珺闻言浅浅一笑,却并不曾接话。
傅瑶向她看了一眼,见她面上并无多少欢容,心下亦知傅珺的性子。便轻推了她一把,嗔道:“我就知道你不爱听这些。可我这不也是没人说嘛,就跟你说一说罢了。”言至此处,她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终究也是一家子姐妹,二姐姐变成这样,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知说什么才是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收束于一声淡淡的叹息。
傅珺向她看了一眼,张了张口,却终是无言。
她能说些什么呢?
傅珈所遭遇的,是这个时代所有女人都会遭遇的命运。也许用不了多久。同样的际遇亦会发生在傅瑶或者她自己身上,而在面对这样的命运时,每个人的选择皆会因了性格、经历与悟性的不同而不同。
很显然,傅珈选择了改变。
改变自己。去迎合这样的命运,再以这样的改变为自己谋得一条出路。
这样的选择,傅珺认为并不能轻易地以对错论处,或许她并不认同傅珈的做法,但却尊重她选择的权力,更不会对之任意评判。
说到底。这终究是傅珈自己要面对的问题,没有人比她本人更有发言权。
傅珺凝眉沉思,久久不语。
一阵微风拂了过来,玉禁步上结着的流苏翻卷而上,轻触着她的手指。
她回过了神,侧首望去,却见傅瑶已然落在了身后,此时正立在一棵高大的梨树下,怅怅地望着一树的深翠浅碧出神。
傅珺停下脚步,向傅瑶招手笑道:“三姐姐快些儿吧,就快开席了呢。”
傅瑶被她一语惊醒,向她一笑,扶着小丫头的手走了过来:“瞧我,竟在那里发起呆来。”她一面说一面笑,语气略有些自嘲,“四妹妹可别笑话我才是。”
“哪里会。”傅珺浅笑,伸臂向前遥遥一指,“咱们真该快些了,你瞧,那不是于妈妈亲自过来请了么?”
傅瑶向前张了一张,果见于妈妈正行了过来,忙笑道:“哟,这是真来催了,咱们快着些罢。”
姐妹二人便迎了上去,由于妈妈亲领着入了席。
傅珈此时早已坐在了桌旁,见傅珺她们过来了,立时便笑着道:“你们可算来了,这也太迟了,过会子可要罚酒。”说着又去拉身边的傅珍,“大姐姐作证,一会子可得帮着我。”言语间倒有了几分以往的娇蛮。
见她言笑晏晏,身旁侍立的裘姨娘行止规矩,显然是已经被收服了的,傅珺倒没如何,傅瑶却拿胳膊肘一撞傅珺,又向傅珈笑道:“当得的,来迟了自然该罚,只二姐姐上晌也来迟了,也得罚一杯才是。”
傅珈便不依,又让傅珺评理,姐妹几人说说笑笑,气氛竟是好得出奇。傅珺甚至觉得,这是她自穿越之后家中姐妹相处最为融洽的一次。
不一时侯夫人也到了,寿宴正式开始。平南侯府如今正是鲜花着锦,这寿宴之上的热闹繁华、锦绣喧嚣,自不必细说。
一时饭毕,众女眷便分作了两堆。未成亲的姑娘们便去府中四处游玩,至于那些太太夫人们,则齐聚于湖畔水阁前听戏。因今儿侯夫人高兴,点了一出新戏《/春/月缘》,这戏文涉及男女****,并不宜于未婚的姑娘们听,因此才会分头作了安排。
傅珺随在夫人太太们的行列里去了水阁,却见水阁前锦重重地设了好几层锦幛,又有得脸的管事妈妈们看着,严防死守不叫姑娘们听了那戏文去。
傅珺深觉这情景使人发噱。
《/春/月缘》这戏她听过,还专门拿了剧本来瞧过,真真是词藻典丽、满口余香,剧情亦是含蓄雅正,连个香艳点儿的描述亦无,实无必要这么防着。可侯夫人却如此安排,像是特别彰显平南侯府的家教似的。
傅珺心下微哂,很不耐侯夫人的这番作派,一时想又起郑氏那里她还未去过,于是便就势向侯夫人告了罪,悄悄地步出了锦幛。
此时,那戏台上正响起戏文开篇的一阵胡琴,咿咿呀呀的琴声被东风吹断,零落于耳畔,衬着这满世界的芳红嫩绿,倒有种难以言喻的况味。
☆、第661章
傅珺情不自禁停下脚步,转首回望。
东风翦翦,将深翠的锦幛吹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宛若湖水临风。那琴声却已然听不见了,唯空气里花香浅淡,荼蘼而芬芳。
“见过娘娘。”身旁传来见礼的声音。
傅珺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正是颜茉,看她的样子亦是才从幛中出来。
“不必多礼。”傅珺侧身避了避。
颜茉直身而起,含笑道:“才安顿好了珍姐儿,出来得迟了。”
傅珺微微一怔,旋即醒悟,颜茉年龄虽然大了,却仍旧是小姑独处,那戏文她自然也听不得的。
傅珺一时十分无语,对侯夫人又暗自腹诽了几句,面上则是浅浅一笑。
“/春/未老,花影过墙东。画堂罗帐消/春/困,恨不相逢在梦中。小帘又东风。”
身后蓦地传来细细的曲声,小旦的嗓音婉丽而明媚,有若/春/风缱绻。
两个人一时间皆有些尴尬。
静默片刻,傅珺含笑道:“既是在此巧遇,咱们便一块儿出去吧。”
颜茉自是求之不得,点头应是。两个人便一同出了锦幛,向前头的月洞门行去。
直待行至月洞门跟前,那叫人尴尬的唱曲儿声方终是听不见了,傅珺转向颜茉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竟是孤身一人,连个丫鬟也没带。
傅珺颇为吃惊,沉吟片刻后便向颜茉笑道:“这花园前头有个闻笛别馆,却是蔷薇花架子垒起来的,这时候花开得正好,那里又安静,是个极好的去处。”
闻听此言,颜茉不由微有些讶然,转眸看了傅珺一眼。
傅珺的这一番话,实是体贴入微。
顾家并不算富贵,这次跟出门的也就一个婆子并一个丫鬟而已。傅珍正有孕在身。颜茉自是将这两个全留下服侍她,自己则一个人悄悄退了出来,却不想遇见了傅珺。
她原以为,这位郡主娘娘见她孤身一人。或许会高傲地嗤之以鼻,又或者会居高临下地施舍两个下人给她使。而无论哪一种,无疑都会让人十分难堪。
可她却不曾料到,傅珺竟说了这样一番话,既未叫她难堪。又暗里关照了她,还很是顾及对方的颜面。
这般想着,颜茉的笑容里便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谢意,蹲身道:“多谢娘娘指点。”
傅珺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遂笑着摆了摆手,两个人便在月洞门处分开了。
颜茉这是头一回来平南侯府,并不识得路,好在这花园各条路口皆有小丫鬟守着,她便向小丫鬟问明了路径,一路逶迤着来到园子的东南角。
还未至近前。一阵甜柔的花香便随风拂了过来。
转过脚下细细的羊肠小径,颜茉抬眼望去,却见前方是一架好大的蔷薇花幛,翠叶如碧,花朵累累,轻红浅米分层叠堆积,真真是锦绣千重,繁花灿烂。
一见之下,颜茉心中不由赞了一句:真个好景致。
而更可喜的是,此处果如傅珺所言。是个极安静的去处。那些小姑娘们或去前湖划船采莲,或去竹林观鹤看鹿,倒鲜少往这里来的。
颜茉一面想着,一面便往花幛间行了过去。
便在此时。另一头的小径忽地转出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其中二人相貌秀丽,约十四、五岁年纪,衣着十分华贵,皆穿着江南织造新出的“青岚烟云纱”,这种料子色若青岚。尤其宜于制成褙子套在外头,可映出里头的衣衫,有一种如梦似幻之美。
颜茉认出这两个皆是高官之女,便停下脚步准备打个招呼,孰料耳畔却随风传来几句话,说得却正是“颜大姑娘”如何如何。
她一时倒有些踌躇,停了片刻,转身便避进了旁边的花幛。
那一行人因尚在转角,并无人发现颜茉,而随着她们越行越近,那说话声便也越发清晰起来,言来语去间,果然说得便是颜茉。
颜茉便凑到花幛边,自花叶的间隙向外看,却见走在左首穿轻湖衫儿的女子掩唇笑道:“……真真是好笑,这么老的人了,倒还跟我们做了一处,我瞧她那年纪与我娘一般大,却还被人叫着颜姑娘,偏她还能听得下去,我都替她害臊。”
另一个穿茜色衫儿的女子亦笑道:“就是嘛。若换作是我呀,我早便呆在家里了,何苦出来丢这个人。”
轻湖衫儿的女子便笑她:“你可万不会这样儿的。我可听人说了,平昌郡主前几日才给你们家下了帖子,你的事儿呀只怕就要成了。”
茜衫女子羞红了脸,顿足道:“好啊,你跑到我面前来嚼舌头,看我不拧你。”
两个人便嘻笑着打闹起来,边笑边行,那轻湖衫儿女子一抬头,发现此处翠幛千重、风摇花动,便笑着去推茜衫女子:“哎呀,你快瞧,这花架子好生别致呢,咱们且进去瞧瞧。”说着话便拉了茜衫女子往此处行来。
见此情景,颜茉忙轻提裙角,悄无声息地往花幛深处行去。这花幛乃是“凹”字型的,她连着转过两个转角,猛一抬头,忽见花幛里竟然还有一人。
此人竟是个男子!
颜茉这一惊非同小可,忙伸手掩唇,将冲口而出的那声惊呼掩了下去,只睁大眼睛打量着那个男子。
那男子穿着一身半旧的豆灰素面儿宽袖衫,疏疏拓拓地立于花幛深处,身量修长,两鬓微霜,长发散落于肩,只于发顶处将一根玄玉簪子束起少许。此时见有人闯了进来,他亦只抬起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复又移开了视线。
颜茉一眼看罢,心下稍安。
观此人衣着,倒有些像是夫子或门客一类的人,只要未曾冲撞到什么贵人,她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