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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如蜜-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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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里一叠声叫着,那声音更多的是惊不是怕。
    手腕、手臂、腰上,各处被他弄出了红痕,姜蜜头发乱了,像陷入绝境的小狮子,反应强烈。
    直至邵廷停下动作,她还蜷在水池下柜门旁猛烈蹬腿。
    一分多钟后,抓狂的叫声停了,她喘着气满脸惧怕,眼里却怔怔一片,没有焦点。
    邵廷许久没动,艰难动了动喉,眸光滞重深沉潜过眼底。
    他伸手,一碰上她的肩膀,她又有点失控想要躲,不等她再出声,邵廷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住,那双手臂如烙铁一般,像是要把她箍进血肉骨头里,对她的推拒和蹬踢毫无反应。
    “……你害怕这样,害怕这种事对不对?”
    邵廷垂头和她额抵额,闭了闭眼。而后在她惨白的脸上细细密密落下亲吻,轻柔又小心地从额头、眉间、眼角……一处处亲过。
    强势而不容抗拒的怀抱,偏偏透着难言的温柔。
    刚才那些,似乎只是幻觉。
    是了,这才是他。
    他的怀抱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从来没有强迫过她什么,尊重她的意愿,不去碰她心里不想给人看的部分,即使她像蜗牛一样缩进壳里无谓逃避,他也永远在迁就,在退让。
    姜蜜恍然睁着眼,眼里淌下两行泪来。
    邵廷心里像被一双手狠狠捏过,从和姜惠见过面之后,那种感觉一阵一阵一直存在,此刻越发强烈。
    他一点一点吻掉她的眼泪。
    “我不会这样对你。”
    “是过去的事,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你不会是第二个,永远不会……”
    姜蜜无神的双眼焦点慢慢回拢,她唇瓣微颤,抓着邵廷胸前的衣襟,蓦地嚎啕哭出了声。
    ……
    姜骊和佟迎,邵老爷子概括的那句孽缘,当真再贴切不过。
    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常德顺动手术的钱是姜骊出的,骨头断裂二次手术的钱还是姜骊出的,进货亏损赔光了本还欠下债,以及东山再起,都是姜骊拿出来的钱。
    其中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积蓄,其余则是别人给的。
    这个别人,正是佟迎。
    玩世不恭的有钱公子哥,纵然很多人想攀上,但对于姜骊这样的人,下意识选择当然是避开。
    佟迎追了她很久没有追上。如果不是这个玩笑一样的意外,她和佟迎未必会有后来的牵扯,就算有,也不会深重至此。
    最初佟迎对姜骊很好,然而对于他这种要风有风的人来说,‘得到’是一件太稀松平常的事,久而久之就变了味。他爱喝酒,一喝醉就折腾姜骊。
    在床上时不仅揪头发掐喉咙司空见惯,他还喜欢拿烟头烫她,哪都不烫,每每在办完事儿的时候用抽到快灭的烟烫下边。
    千般花样,万般折磨,他一一在姜骊身上试了个遍。
    姜骊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一旦反抗迎头就是耳光。躲不了,藏不住,她有学业,有家人,跑不到天边。而且佟迎要是找不到她,待他气急之后再被揪出来,下场更惨。
    “老子花了钱,你闭嘴。”
    他醉醺醺的时候最常说的就是这句话。
    或许是认为,他和姜骊的关系是他凌驾在上,于是心里积压的阴暗部分便对着她发泄了,总之,那是一种和他在外光鲜模样截然不同的面貌。
    好几次姜骊被他弄到进医院,他清醒之后有时也会愧疚,但也只是愧疚,过后依旧。
    那段时间姜骊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他手里,好在后来他终于腻了,她得以摆脱噩梦。却因为阴影太重,心里产生问题,精神状态非常差,好长一段时间气色糟糕,睡眠糟糕,活得半人半鬼。
    姜惠去看她,她只字不提,姜惠只知道她状态差,不知道她身上有伤。
    过了个把月伤没了,她的精神头终于养好了些,又发现自己怀孕了。
    姜惠试着问过很多次,正面问,旁敲侧击,没能从她嘴里问出丝毫东西。
    姜骊捂得紧,大概也并不愿意对人言。
    孩子一开始打算不要,姜惠陪她去医院,谁知术前体温高出正常值,只能将日期延后——
    一场流感侵袭全城,从隔壁城市开始蔓延席卷了整个省,姜骊身体状态不好,姜惠只是咳嗽几声,检查完没问题,她一声没吭,偏偏染上。
    急性传染病一起,治病将养,拖拖拉拉便过了五个月份,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体状态时好时坏。
    落胎伤身,但生下来麻烦或许会更多,姜惠一咬牙狠心,是劝她拿掉的。
    那时姜骊已经瘦的没了半点光彩,全身上下只有隆起的肚子有肉。
    “算了……吃了这么多药,看了这么久的病,他也没走,也许是老天要她留在我这儿。”
    她那时对姜惠说,“生吧。”
    “哪怕生下来不够聪明,身体比别人差,我都认了。”
    这一辈子磋磨养大就是了。
    一边是大月份落胎对身体的伤害和后遗症,一边是单身妈妈的未来,姜惠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留了下来。
    姜惠知道姜骊和佟迎好过的事,但知道的不多,也不清楚他是什么身份。见姜骊最后几个月养胎期间绝口不提他,心有疑窦,问过一次,之后再没开口。
    姜惠越发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喜,尤其生产的时候姜骊大出血差点没救回来,想到姜骊为这娃娃受的苦,姜惠就待见不起来。
    更糟糕的是生完孩子,姜骊陷入了产后抑郁的症状里,她忙前忙后全程照顾月子,出了月更是一刻也离不了地帮忙照看婴儿。
    姜骊的状态根本没法带孩子。
    大半年过去,姜骊才完全恢复,身体好起来,情绪正常,除了丰润了些,明艳一如从前。
    孩子的名字用的是孕期起好的,蜜。
    一生如蜜,甜甜美美,苦难酸涩尽数远离。
    毕竟是亲手带在身边照顾,姜惠慢慢对外甥女产生了感情。
    考虑到产后抑郁对姜骊造成的伤害和影响,在她提出要跟随曾经的导师组建的团队外出研究时,姜惠没有阻止。
    她本来就不是会在家做主妇带孩子烧饭的女人。
    姜惠便担起了照顾姜蜜的责任,姜骊一段一段时间往外跑,在外几个月,回来几个月,日子过得规律而平静。
    另一边,常德顺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
    直至姜蜜五岁,她都没有提过孩子的父亲。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却在那一年变故突生。
    姜骊在高寒地区进行濒危动物研究时卷进偷猎事件,救下藏羚羊,但却在偷猎团伙的追击中撞翻车,连人带车摔下山。
    尸骨无存。
    姜骊发生意外之后,姜惠得知了姜蜜生父佟迎的讯息。
    姜蜜学说话太慢,五岁了还不怎么开口,慢到让她和常德顺担忧。处理完丧事联系上佟迎,一是告知他姜骊去世的消息,二是希望他能稍微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专业医生看看姜蜜的问题。
    那是他们做的最错的决定,至今想起,仍觉得后悔不已。
    也是那之后,姜惠才在姜骊的遗物中找到她产后抑郁期间写的日记。
    关于和佟迎的点点滴滴,让她积压在心难以抒发不想对人言的一切,全被她写进了日记里。
    姜惠大哭了一场,常德顺心里更是插进了一把刀。
    他的命他的腿他的生意,撑起这些的竟然是姜骊一个人的痛苦。
    日记本原本要烧,犹豫过后,被姜惠锁在了柜子里。
    姜蜜考大学之前因缘巧合发现并打开看完。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一天没出来。
    她临时改变志愿,去学兽医。
    她和反对的姜惠、常德顺吵了一架,第一次忤逆他们的意思。
    人生在世,太多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是想记得一些什么。
    仅此而已。
    ……
    邵廷和姜蜜跪坐在厨房地板上,她在他怀里,哭得双眼通红。
    他紧紧抱着她,没有出声,没有说一字一句,任她放声宣泄情绪。
    从姜惠那弄明白一切之后,他心里就像压了块大石头。
    之所以他爷爷会说那样的话,之所以佟家老爷子会训责佟迎,是因为他们都知道。
    结婚之后,佟迎醉酒失态一时没忍住,在妻子身上做了同样的事,娶进门家世相当的老婆,自然闹得不可开交。
    佟老爷子便是在那一次敲打得知,同样的事情他早在另一个人身上实施过无数次。联系之前传到耳朵里有关那家人找上门发生的情况,佟老爷子大动肝火,恼怒不已。
    去找,只可惜他们迅速搬离了当时那座城市,潜入茫茫人海中。
    之后二十年,再没有上门一次,再没有和佟家有过牵扯。
    没人贪他们佟家什么。
    并没有。
    姜蜜哭得邵廷的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她在他怀中颤栗,蜷缩,每泣一声便教他心里更紧一分。
    她心里有阴影。
    儿时的记忆和她母亲的遭遇,让她心中部分位置被阴影遮蔽。
    但她一直很努力,积极向上地想要改变,想要适应,和孟行言在一起就是尝试。
    她试过,然而仍无法迈过障碍,面对孟行言的亲昵避而不及,像容易受惊的雏鸟。
    ——即使这样,她还是坚定地朝他靠近了。
    当初说要好好想清楚时应当是彷徨不决的,除此之外,还有那时候他并不能明白的她的忧惧。
    在宴会上下意识追他,等他怒而折返猛然拉住他袖子让他听她说,拽他到暗处一句句剖白心意……
    还有每次和他亲近,做这些的时候,她抵抗撑下了多少他不知道的情绪?
    “……是我的错。”他撩开她的额发,轻轻亲她的额头,“不见了。无关的人我们不见,再也不让他到面前晃眼。”
    佟迎还是佟什么都无所谓,统统都滚,有多远滚多远。
    姜蜜满面泪痕,脸上狼藉一片,一抽一噎整张脸都红了。
    把阴影踩碎,大步迈过去,前路才能光明。
    他并非有意作这出吓她。
    邵廷脸贴着她的脸颊,和她湿泞的面庞紧紧碰在一起。
    薄唇触到她脸上的泪痕,皮肤是热的,水迹是冷的。
    咸凉之中略带一丝苦涩。
    那是藏在不能见光之处,晃荡了二十多年的心酸。

  第56章

    姜骊的墓在村后山上辟出的墓地;原本常德顺想过把墓迁到n城,但她的尸骨根本没能收殓回来;早就化入尘泥,散于风烟;墓里是空的,迁不迁都没有意义。
    和姜家二老立在一块,还能做个伴。
    一大早;邵廷带姜蜜去买了香烛和纸钱,一应祭拜用品准备妥当,手牵手步行到山上。
    先给三座墓扫干净灰,再一一摆上祭品,给姜家二老先烧了纸钱,最后才在姜骊墓前蹲下。
    姜蜜一年至多回来一次,这次又发生了许多事,邵廷知道她有话要说;站在旁边隔了点距离,给她腾出空间。
    姜蜜原是蹲着,后来半跪在地上;对墓碑上的照片低语。
    昨晚和邵廷聊了很多;饭做到一半,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晚饭没吃几口,并躺卧在床上谈了很久很久的话。絮絮叨叨有一句没一句,从小时候到大,直聊得星落天际,鱼肚泛白。
    终于把心底积压的东西都倾吐发泄出来,说完哭完累得不行,浑身没了力气,但同样的,压着自己的东西也仿佛一刹消失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没有提那个人,姜蜜不想在姜骊墓前讲那些东西。
    她只说:“我过得很好。家里常穆也很好,学习成绩稳定,考试压力不大。小姨和姨夫都好,就是小姨有的时候不太注意,总出乱子,前些日子弄伤了脚,已经是第二次进医院了。”
    “你多看顾看顾小姨,别让她那么粗心。”
    第一次是被她气的,那时候觉得邵廷靠不住并非良配,没多久却又被他说动,现在把过去一箩筐往事全倒给了他。
    已经是站在他这边的了,姜蜜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动小姨的,但若不是他让小姨信了他,这回的事,他大概也没办法知晓,更没办法这么快就将一团乱麻理顺理清。
    “这次小姨和姨夫没来,等清明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来看你。”
    黑白照里的那张脸,年华大好,明艳动人,如果还在,不知道会不会跟小姨一样,每天在她身后念叨她数落她。
    “我们过得挺好。你不用挂记,不用担心。”
    姜蜜抬手摸了摸冰凉的石碑碑面,弯唇笑了下。
    “……都挺好的。”
    前路在脚下,他们会往更好更旷亮的地方走。
    侧眸看了一眼,邵廷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边,姜蜜和他相视,笑了笑,转头对姜骊说:“这次小姨没有来,但是……来了另一个很重要的人。”
    笑意敛了敛,眸中盈光晃了晃,声音稍低几分:“他不一样,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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