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清平纪-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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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如过眼云烟,但一辈子所学的东西,也因时代的不同,社会环境而决定的那一套。女人三从四德,琴棋书画不过少女时期增长自身优势的砝码,大婚后打理后院教养子女才是根本。但这一世不同,爹娘偶尔的私下言谈中,言中的不少东西,对馨妍而言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全新的知识理念和社会形势,都让她渴望身体能早日长大成人,得以亲自去学习,去体悟这个世界的不同之处。可惜,饭要一口一口吃,小孩子要一天一天长。叹了口气,坐累了干脆侧躺在草席上,懒得去计较地上究竟干净与否。她见过村里其他人家怎样养孩子,同其他灰溜溜跟土堆里长大的孩子比起来,娘亲已经把她打理的非常干净。
比如现在,娘亲总会带着小草席子,从来不会让她坐在泥土地上玩。可以说,整个村子同馨妍大小差不多的孩子,馨妍最干净白嫩招人喜爱。上一世的父母给予她优渥的生活,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娇养长大,又安排了最合适的婚姻,都是这一世的父母所不能给予的,可这一世父母给予全身心的爱护,也是前世父母所给予不了的。
人生有得就有舍,得与舍之间,端看用和心态来看待。
三月的天娃娃的脸,前一刻还晴空万里日头高升,下一刻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雨点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落下。整个村子男女老少,都激动的笑容满面,雨点砸落在身上权当做洗澡,从过了年盼了这么久的雨终于盼来了,总算天无绝人之路。馨妍被娘亲抱着,站在厨房屋檐下,看着村里人在雨中大笑打闹,发泄着情绪。
下雨就不需要在日夜不停的苦哈哈挑水,村里人都能轻省不少,就算挖沟铺路,都是体力活也是有轻重的分别。最后还是村长石长春板着脸呵斥道:
“成了,瞎折腾个啥,都赶紧打了饭回家吃去,雨停路干了有的是活做呢,趁着雨停都歇歇,这些时日也都辛苦了。”
村长的话落音,就是一阵轰然大笑,年轻小伙起哄。不过能趁着雨天回家这两天,就没人不高兴。嘻哈之间排了队打完饭,褂子一挡躬着身子就冒雨往家跑。凤天幸也一样冒雨先跑回家。媳妇体弱闺女年幼,他可不敢大意,让两人冒雨跑回家,家里有油纸伞,拿了伞转回头,食堂里也不定能忙碌玩。
农村人靠天吃饭,一年四季除了农忙时节,除非阴天下雨之外,也没多少空闲时间休息。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一家三口刚回到家没一会,门就被敲响了。凤天幸把怀里的馨妍递给妻子,起身走到门口从墙边拿起油纸伞撑开去开门。门外孙老二头戴蓑笠,黝黑的脸上一脸愁容,明明比凤天幸还要小几岁,却硬生生瞧着比他大了快十岁一般。
见凤天幸出来,孙老二摸了把脸上的雨珠,扯了扯嘴角面上窘迫,粗糙乌黑的手指在湿答答的裤子上蹭了蹭,干巴巴道:
“凤大哥俺大哥身体有些不好,俺嫂子忙着挣工分,还是国娃子来找俺,想带他爹去镇上卫生所看看……只这么大雨,一百多里路俺哥哪能禁得起这个折腾。村里就凤大哥懂医又心善,想劳烦您去瞅瞅看。”
凤天幸帮村里人看病,除非去镇上特意买的西药,基本是不收钱,中草药基本都是他自己采,帮人看病也多是用草药。不过看病的人家,多数都会送点子鸡蛋这种农家奢侈品来,三五个随个人意思,这是村里都默认的事。农家人命贱,一般也就感冒发烧咳嗽的小毛病,凤天幸中西医都懂,村里人大病小病都能解决。
也就孙老二的大哥肺结核,固定吃药还要好吃好喝的养着,可他们大石村本身就穷,一家之主总得养家糊口,哪有那个条件养病。更何况孙老二的老父老母,都去世多少年了,唯一的兄弟孙老二有自己的家,还是个怕媳妇的老实汉子,哪里敢帮衬大哥。孙老大已经病入膏肓,凤天幸捡到馨妍和孙妮儿那天,就是去镇里给孙老二买药。
真要说起来,凤天幸帮着孙家不少了,再说孙老大的病已呈油尽灯枯之势,想要延长那口气,去县城的医院或许还有可能。孙老大的独子孙建国,已经半大的小子什么不知道,心里也一清二楚。这次孙老大的病情加重,之所以是孙老二来找凤天幸,是孙建国去求的孙老二,想让孙老二帮他一起带孙老大去县城。
不论是侄儿无助的哀求,还是媳妇的叫嚷,都让孙老二难为不已。那是他亲大哥,之所以会得肺痨,也是年轻时没日没夜累出来的。妻子不准他帮大哥一家,不准他借给侄儿钱,在外人眼中妻子尖酸刻薄心狠,可那是给他生儿育女,一心一意为这个家,为几个孩子想的婆娘。孙老二不怨婆娘蛮不讲理,只怪他自己没本事。
一边是打小疼他帮着他成家的大哥,一边是自己的妻儿,他只能昧着良心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侄子,可心头压着的内疚,让他愧疚的日不能食寝不能卧,再三犹豫还是跑来凤家,至少心中能减少些愧疚。结局如何孙老二心头也有数,他大哥那病根本就好不了,可至少他这个做兄弟的,也算尽了点力。
孙老二的逃避与自责凤天幸不清楚,爽快的应下让人进屋,他要去提药箱。只孙老二如何都不肯进屋,略驼背的中年汉子呐呐的开口在门口等。凤天幸也没在意,撑着伞回屋里,馨妍跟娘亲都看向凤天幸,外面下着雷雨,孙老二声音也不大,母女都不清楚敲门的是谁。
凤天幸从里屋把药箱背在身上出来,笑看着媳妇和女儿,压低了嗓子同媳妇道:“孙老二找我去给孙老大看看,孙老大家的也不靠谱,难为一个半大的孩子想法子挣钱挣工分,孝顺懂事心眼活络也正。咱能帮就暗地里帮着点,柜子里的五十块钱我拿着了,回头偷偷的塞给建国那孩子,给他爹张罗些,好歹最后的日子能舒坦几天吧。”
借钱曲凤霞不反对,孙老大吃的药大多都是丈夫配的,建国那孩子是个知好歹的,没少往家里送干柴,偶尔还会送点子打来的兔子。东西都不重要,关键是人的心意和态度,建国娘自从孙老大得了病,身体越发不好后就开始不管不问,家中的钱粮攥的死紧,对外还苦兮兮的装可怜。
他们夫妻在大石村定居后,不到十岁的孙建国就懂事,知道给他爹来请大夫,慢慢猜摸清楚孙老大媳妇的性子。就那婆娘的打算当谁都不清楚,不过是怕被拖累了,准备在孙老大熬死后在嫁罢了,儿子不贴心知道也带不走,能心狠的对儿子也不管不问。对这种自私的女人,曲红霞不屑,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别让那女人看到,不然建国那孩子为难不说,还得谣传的一个村都知道,不知道以为咱家多少钱。这年月谁家都不富裕,都跑来借钱哪里能借的来,人救急不救穷。”
凤天幸点头,心里自有分寸。见馨妍眨着眼睛看着自己,扶着药箱弯腰,笑眯眯的用胡茬蹭了蹭馨妍白皙水嫩的脸颊,早就习惯父亲举动的馨妍,抿嘴巴往娘亲软软的怀里躲,被胡茬扎着很不舒服。曲红霞抿嘴笑着推了推丈夫的脑袋,而后一个白眼甩过去,带着无奈道:
“早去早回,老用胡子扎闺女,小心闺女长大烦你。”
凤天幸笑着直起腰:“三岁看到老,我闺女懂事乖巧,指定的孝顺我。成了你们娘俩在家里歇着,地窖里还有咸肉,你煮点娘俩吃,这些时日也没歇着。”说罢,撑着伞出了屋子,到了门口拒绝了孙老二提药箱的手臂,把门关好两人一起去孙老大家。
一样的水养百样的人,可惜了孙老大,一个有担当心眼好的汉子了。
第5章
两间老旧的土屋,一间勉强用泥巴和干草围起来的小厨房,连最简单的篱笆院都没有,屋顶的茅草随着风雨飘摇,让人总觉得这方子好似随时都能塌陷。两人并肩快到门口时,孙老二顿住脚不在抬脚,苍老黑巴巴的脸上挂着干笑道:
“凤大哥进去吧,俺屋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凤天幸面上不显,心头叹息,笑着点头。见孙老二犹犹豫豫的转身离开,扭头就见孙老大家的婆娘端着碗刚到门口,弓着身子正打算冒雨去厨房。见到背着药箱撑着伞的凤天幸,和离开的孙老二背影,撇了撇嘴扯着尖细的嗓音道:
“是凤大夫啊,这么大雨真难为孙老二那龟儿子了。俺们家穷,你别嫌弃快进来躲躲雨,要俺说这伞还没雨蓑好用,有那个买伞的钱,不如买俺做的雨蓑,不是俺吹,俺做的雨蓑,十里八村没有不夸中用的。”
早就知道这婆娘秉性,凤天幸本不想理会,好在没等他转移话题,孙建国半大的少年冷着张脸从里屋出来了,冲准备继续吧啦的娘瞪了一眼,女人根本不怕,好在知道顾着点脸面,抱着碗躬身小跑去厨房盛饭。孙建国扯了扯唇角,笑的的跟哭似的冲凤天幸道:
“叔快进屋,这么大雨劳您跑来一趟。”说罢伸手接过凤天幸手里的雨伞,合上雨伞立在老旧变形的门槛旁。
凤天幸叹气,拍了拍少年搭耸的肩膀:“不费什么功夫,你爹这几天吃饭睡觉怎么样?咳嗽出血量多少?”
硬是接过凤天幸背着的药箱,引着凤天幸进里屋:“俺爹这些天人有些昏昏沉沉,咳嗽有时出血有时没有,出血时好半晌才能止住血。叔……俺爹……俺爹去县城能看好病不?”
凤天幸不忍看少年要哭出的脸,可当娘的没个正行,有事还谁得这个半大少年,踌躇片刻犹豫道:“你爹的病我给看了几年,要是有办法早就想辙了,可你爹这病要是在刚得时就吃药控制,也能多挺十年八载……让你爹最后的日子过得舒心些吧。”
话虽说的婉转,可也是变相的交代身后事,再坚强也还是个半大少年。孙建国憋红了脸,紧紧咬着嘴唇,手背狠狠的抹去脸上的眼泪。孙老大已经瘦的骨瘦粼粼,皮肤干瘪暗黑,脱形到看不出往日的磨样。凤天幸叹气,他只是个医生,不是神仙,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就算身边有趁手的仪器,以目前的医疗水平,也治不好孙老大的病。
从被窝里把孙老大手拿出来,轻轻的摸上脉搏,已经微不可查的脉动,也就这月把的事了。把手臂放进乌黑的棉被中,弯腰打开床头矮凳上放着的药箱。药箱里基本都是干草药,还有一小瓶酒精和一些干净纱布。凤天幸从最底下的牛皮防水夹层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玻璃瓶里装了半瓶白色药片。
凤天幸倒出十来片药片,玻璃瓶里也仅剩五六片药,想了想把药装进玻璃瓶里,盖上盖子递给少年,叹气道:“就这些止疼片了,你爹要是疼的厉害就给他喝上一片,能让他少受点罪。”
视线往外看了看,孙老大家的婆娘并不在屋里,想也知道这个时候,那个婆娘肯定会躲开,为的不过是不出那点子诊疗费。凤天幸不在意那点东西,医者父母心,就是替孙老大有些可惜,提眼前这个懂事少年可惜。从衣服上口袋里掏出折叠在一起的钱。五张大团结也不是小数目,堪堪是一个家庭大半年收入。也就凤天幸本身就有家底,对孙建国这个少年印象不错。
保险起见,还是压低了嗓门,小声道:“这些钱你先拿着,给你爹张罗些吃的……能多吃一口都是多赚的……别说不要,这是叔借给你的,等以后你可是要连本带利还给叔,这可都是叔给妍儿攒的嫁妆钱。”
孙建国推拒的顿了一下,钱就被凤天幸趁机连着药瓶一起塞进他手里。不等他拒绝的话出口,凤天幸压低了嗓音,率先道:“傻孩子别推了,这钱你自己藏着,以后有事尽管找叔去,真觉得过意不去,闲空了给家里送些柴就成,你婶子身体不好,妍儿太小也离不得人看着。”
孙建国紧攥着五张大团结和药瓶,低垂的头用手臂在脸上摸了把眼泪,紧咬后牙槽抬头,目光坚毅的望向凤天幸,闪动着无以为报的感激道:
“凤叔,您和婶子的恩情,俺这辈子都记得。”
迷糊醒来的孙老大,模糊的看向床边立着的两人,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孙建国赶忙做到床边,伸手给孙老大轻拍着后背。凤天幸把药箱放到一旁,挪动了凳子坐到一旁,从药箱里拿了银针出来,手指快很准的扎到孙老大手上的学位,好一会总算止住了咳嗽。孙老大虚弱无力的躺会床上。
吃力的让孙建国去给他弄碗热水喝,等人出去,孙老大才仰头望向凤天幸,深陷的眼窝老泪纵横,嘴巴抖索着张张合合,力不从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深深的自责和怨怼。
“凤兄弟,俺爹娘走的早,俺那会子跟娃子差不多大,没日没夜的干活,勉强养活俺跟老二。俺老大,替爹娘护着俺兄弟是应该的,俺不怪谁。给兄弟拉扯了一家人,俺才能安心的找个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