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如许 作者:七叶-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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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杏儿看着山子人瘦了一圈,原本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如今勉强扯起嘴角露出的也是苦笑,已经觉得很是心疼,听了李氏这话,两眼一瞪说道:“二大娘,饭能乱吃但话不能乱说,我如今吴家三叔的徒弟,我师父让我跟着山子哥学怎么跑山认药材,他来找我有什么不对?再说,你一个做长辈的,青天白日下,这些腌臜话怎么说得出口,要知道,英子姐如今正是说亲的岁数,现在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去,坏的是你闺女的姻缘,我还小咧!”
李氏被她气得几乎仰倒,手指点着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却又不舍得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便这样僵着。
“爹,赶紧回去吧,我天黑前肯定到家。”许杏儿抬脚踹了踹车轮道,“呆久了当心桃儿学会些不三不四的话。”
桃儿原本伏在叶氏的怀里睡觉,后来车上吵起来她便有些惊醒,但还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听到自己的名字,才从叶氏怀里抬起头来,看到山子顿时笑着招呼:“山子哥!”
山子伸手掏了掏怀里和袖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个儿来的匆忙,忘了个桃儿带些玩意儿了。”
“早就跟你说不用带哪些,看把她宠坏了怎么办。”许杏儿能感觉出山子今日有些茫然和心不在焉,等牛车走了之后,便引着他往河边走,“山子哥,先跟我来吧。”
第五十八章 心里的坎儿
两个人一直走到河边一棵大树下面,许杏儿撩起裙摆打了个结,麻利地爬了上去,然后坐在树杈上对下面招手道:“山子哥,上来说话。”
山子爬上去发现,许杏儿坐的地方是大树中间一处分叉,粗壮的枝桠根部形成了一个小平台,头顶是翠绿的华盖遮挡太阳,耳边是潺潺的流水声,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清凉静谧了。
“怎么样,地方不错吧,我平时总来这里。”许杏儿示意山子像自己一样,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的树干上,然后才说,“山子哥,你瘦了好多,我本来想去的,但是我娘说算命的说我魂魄不稳,不能去参加白事,怕会有冲撞……”
“没事。”山子摇摇头,双手往脑后交叉躺在树枝上,看着头顶偶尔簌簌抖动的树叶,叹了口气说,“其实放山本来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事儿,只不过爷爷一辈子放山都太顺利了,家人都已经要忘了这里头的危险。”
“其实爷爷这么大岁数的人,早就不该再上山了,可是他自个儿仗着身子骨还硬朗,总是不肯服老……”山子说着沉默片刻,又道,“都怪我们太顺着他了,若是能拦着不让他去,说不定就不会出事。”
许杏儿到现在还不知道,吴老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去世的,但是她知道山子这会儿需要的是倾诉,所以就双手抱膝地坐着,静静地听他说。
“其实爷爷还是喜欢去放山的,他总说山上虽然苦,但是心里痛快,总呆在家里浑身都不舒服……”山子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我爹说,祖辈很多把头都是死在山上的,有些连尸首都寻不回来,说这都是命,山神老爷要留谁,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即便躲得过这次也躲不过下次……”
山子的眼神十分矛盾,迷茫地看着头顶的树叶,他努力想说服自己,爷爷这样过世并没有太多的遗憾,想要说服自己,这样才是一个参帮把头应该的宿命,但是心里那种他现在还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却时时刻刻地纠缠着他,让他无法像其他大人那样看得开。
许杏儿叹了口气,其实道理谁都会说,但是亲人过世这种情感上的坎儿,对一个孩子来说,也许当真是太难迈过去了。
她见山子沉默了好久没有再说话,这才慢慢地开口道:“山子哥,其实……老爷子过世的事情,你伤心难过也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你心里还揣着对老爷子的遗憾,自然就更难放下,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也不会劝你怎么看开,我觉得如果一个很疼我的人突然离开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上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我也会难过得不行。”
山子听了这话,猛地闭上眼睛,抬手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许杏儿的声音很低,只堪堪能盖过树叶和流水的声音,却好像能潺潺地流进人的心里。
山子觉得自己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这几天所有的人都在劝他不要伤心,唯有许杏儿能明白自己的感受,他都已经记不起参帮出发那天自己都对爷爷说了什么,从得知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开始,他就一直在努力在回想,但丝毫都想不起来,似乎就跟以前多少次的放山一样,说了几句讨好的吉利话。
他一直觉得,最后一面明明应该更加慎重正式的,却因为这个意外,变得如此潦潦草草,成为心里一个解不开的结。
许杏儿继续低声说道:“这种遗憾和难过,也许会伴着你很长很长时间,也许这辈子想起来都是遗憾,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只要你一直向着老爷子希望的方向去努力,让自己生活得很好很幸福,这种遗憾应该也会慢慢变淡,老爷子在天有灵,也会觉得欣慰的。”
山子沉默地点点头,两个人良久都没有说话,夏日的风轻拂过树梢,带来些微河水略腥的气息,却并不难闻。
一只鸟落在树杈上,扭头用喙打理着后背的羽毛,在为下一次飞行做着准备。
山子盯着那鸟儿,直到它再次起飞离开视线,这才开口道:“其实,爷爷应该是想让我继承家业的,虽然他当年差点儿断了祖业的根儿,可我觉得,他后来是真心喜欢放山的,从小他就给我讲参帮放山的故事,给我唱那些个放山汉子们瞎唱的小调儿……”
“手拿小镐头喂,腰里别着小红布,咱们来到深山里,见到好参哪,都不要吱声,慢慢地挖呀,别伤了芦头,别毁了根儿,这是宝哇,换钱买了高粱饴,给我的小孙儿甜个嘴儿喂……”山子唱起一个小曲儿,明显像是哄小孩儿的歌谣,唱到后面他嘴角上翘,眼里却已经噙满了泪水。
许杏儿把头埋在双壁之间,不去看山子,给他留下恢复情绪的空间。
山子抬手抹了把眼泪,苦笑道:“其实放山哪里有那么轻而易举,我早就知道,这不过是小时候哄我玩儿瞎编的罢了。”说到这儿,他忽然又扯着嗓子唱起另一段曲调苍凉的小调,“放山苦,放山苦,衣裳破了没人补,吃菜没油白水煮,要不开眼白辛苦……”
悲苦的调子配上山子还稚嫩的声音,本应该是极不协调的,可是他声音里透出来的悲痛,却又与这调子意外的契合,在渐渐西沉的日头下,显得格外凄凉。
许杏儿坐直身子,把手轻轻覆在山子的手背上,无声地安抚着山子的情绪。
山子回过神来,眸子里满是歉意地看向许杏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今个儿说了不少奇怪的话吧?”他抬手按按心口,“这些天在家里呆着,这里就憋得难受。”
“现在心情好了点儿没有?”许杏儿站起身子,低头看向山子,伸出手来等着他回应。
山子抓着许杏儿的手站起身,终于露出个发自真心的笑容,露出他那一口小白牙,虽然神色还是憔悴的,可眸子里已经重新闪出光彩。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许杏儿道:“我奶让我给你带好,说谢谢你让你爹送去的辣萝卜干。”
许杏儿刚爬下树,闻言仰头道:“你吃到没?觉得好吃么?”
“我觉得挺好吃的,比我们自己做的好吃多了,也比以前在城里摊子上吃的好吃。这几日家里人都有些吃不下饭,摆席面的菜又大多油腻腻的,看到就觉得胃里堵得慌,倒是这个辣萝卜条特别开胃,就着能吃下去一大碗饭,家里人都抢着吃呢。”山子连连点头,“不过你那些萝卜条应该是要拿去卖钱的吧?结果都给了我家。”
“本来就是尝试着做做,你们都说好吃,倒让我觉得心里有底多了……”许杏儿说罢忽然有些奇怪地看向山子,挑眉问,“山子哥,我似乎没说过我要卖辣萝卜条吧?”
“嗯,我自个儿猜的。”山子的回答倒也干脆利索。
“那我娘用的什么药,也都是你猜出来的?”许杏儿继续追问。
山子闻言笑道:“你当我是神仙,连婶子吃什么药都能知道,不过是那大夫跟我家素有交情,那日上山采药遇到说起,我便多打听了几句。”
“不管怎么说都得谢谢你。”许杏儿诚心实意地说。
山子看出许杏儿掩饰起来的担忧,宽慰她道:“婶子的病看着严重,但是只要坚持吃药,好生将养着,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准备告辞道,“今个儿太晚了,我先回去了,过些日子又是大集,我打算上山采药去卖,到时候我来找你?”
“好,正好我还要去集市上去买辣椒。”反正山子都已经猜出来了,许杏儿就也不再隐瞒,“还要买些坛坛罐罐的东西,我想做辣萝卜条去城里卖。”
“你做的那么好吃,生意肯定会好的。”山子眯起眼睛,“到时候我去给你捧场。”
“你若想吃我拌好送你就是了,还用得着去捧场。”许杏儿嗔怪道。
山子摸摸鼻子说:“人家看我吃得香,肯定就都来买了。”
“那到时候就带着你一起去,让你坐在那儿吃一整天,直到我把萝卜条都卖出去为止。”许杏儿向前蹦跳了几步,回头冲山子一笑。
“那你可亏大了,我自己能吃下去一坛子你信不?”山子拍拍自己肚子,“别看我人长得瘦,胃口可是大得很呢!”
“那我就多放辣椒,辣得你吃不下去。”许杏儿看了看天色,“一不留神都这么晚了,天眼瞧就要黑了,去我家捆个火把再走,不然你还不等走到家就黑得看不到路了。”
河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村里的孩子们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扑棱棱跳到河里去玩水洗澡,一下子就人声鼎沸起来,不知道哪里泼来的水,溅了二人一身一脸,好在都是些细碎的水珠,两个人略有些狼狈的相视一笑,朝许杏儿家的方向走去。
第五十九章 入赘
接下来的几日,许杏儿都早起晚归地跟着山子去采药,看着自家院子里晒着的药材越来越多,她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桃儿虽然还不到六岁,但是自小家里穷苦,让她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懂事得更早,每日除了在家帮着叶氏照顾孩子,还知道去院子里翻晒药材,在院子里的菜地拔草,竟也是一天忙到晚,晚上睡前都不再缠着许杏儿讲故事,基本洗漱完一钻被窝,人就立刻睡着了。
许杏儿连着跑了好几日的山,收获还是不小的,但是人也累得不轻,两边单薄的肩膀已经被背筐磨得红肿破皮,一出汗就疼得不行,背筐一压上更是疼得让人无法忍受。
山子看出她不太对劲,稍一寻思就明白了,脸色顿时沉下来问:“杏儿,肩膀磨破了吧?”
许杏儿咬牙摇头,犯犟不肯服软地说:“没事,就是有点疼,我能忍着。”
“我当初刚开始跟着跑山的时候,肩膀也被磨得又肿又痛,那滋味我知道,你也不用瞒我。”山子伸手把许杏儿肩头的背筐摘下来,看着她疼得呲牙咧嘴还努力忍着,伸手在她肩头用力一按。
“啊!”许杏儿猝不及防,痛呼出口,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山子哥,你干啥啊!”
“不是说能忍住么!”山子黑着脸说,“我早就说了,跑山不是个轻省的活计,都是得这样磨出来才行,刚开始谁都会不习惯,你不能什么都自己扛,不得劲儿的时候就要说。”
许杏儿垂着头听他训话,轻声道:“对不起,我……我只是见还要两天就要去赶集了,想要多采些药,多弄些本钱。”
“那也不能这样乱来。”山子把许杏儿的背筐挎在自己身上,直接转身往回走,“今天就这样吧,回去了。”
许杏儿一听急了,她之前在山子那边问了药材大致的价钱,这两天每天回去都要把晒着的药材摆弄一遍,算来算去那点儿钱也是不够的,所以她肩膀疼得要命还是咬牙上山采药,就是为了能在赶集之前多攒点儿药材,免得到时候凑不够本钱。
“我小时候刚开始跑山的时候也是这样,肩膀磨破了也不吭声,后来等我爹发现的时候,肩膀上的肉都已经磨烂了,然后人烧了三天三夜、人事不省,害得家里担心不说,还要花钱抓药,养病也耽误工夫。”
山子挎着两个背筐在前面走,语气平静地说,“那次我病好了,我爹就打了我一顿,虽然他一直都没说是为什么打我,但是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遇事不要随便逞能,不然很容易造成更大的麻烦。”
许杏儿承认山子的话十分有道理,其实这些事情,她也不是不明白,但是每次遇到什么事儿的时候,就又会不自觉地开始逞能。
因为以前她没人可以依靠,没人可以倾诉,没人会关心她是累了还是病了,什么都要靠自己去解决,无论多难多苦的事,她都不会想到求助或是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