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如许 作者:七叶-第1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都是花钱买的,做啥要倒掉……”桃儿完全没法领会这种冷笑话的含义。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许老三已经回来了,正在往子孙椽上挂悠车子。
悠车子是用桦树皮和薄木板做成的,前后两端微微上翘,像个小船模样,四角装有铁环,穿着绳子和栓车钩子,挂在炕上方的椽子上,许是因为家家都这样挂悠车子,所以这椽子也被称作子孙椽。
“爹,你咋去了这么久,晚上也没去老屋吃饭,奶还问起你。”许杏儿把桃儿放下,到灶间烧水准备等下洗漱用。
“你姥娘非留我吃饭,实在推不掉,就吃了饭才回来。”许老三把悠车子固定好,自己晃了几下看没问题了,这才弯腰把叶氏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都铺进去。
悠车子里不铺被褥,铺的是一早就准备好的糠口袋,枕头里填得也是糠麸,倒也不是因为穷,只是一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说这样睡对孩子好。
叶氏手脚麻利地用宽布带把锁儿的肩臂和腿捆好,一边捆一边道:“捆住肩,不溜肩。绑住腿,长直腿。”
一般的孩子十来天就该上车了,锁儿因为路上耽搁,到现在都还没睡过悠车子,上车前按例还该有些仪式,一般都有孩子姥娘或是舅舅在场,叨咕几句平安长大之类的吉祥话,然后在枕头下放上压车钱儿,若是借来的悠车子,还要先用老法子去生。
叶氏放压车钱儿的时候想起锁儿的身世,忍不住又感慨了几句,把钱塞到枕头下面道:“先苦后甜,大难必有后福,锁儿好好长大,你爷奶爹娘都保佑着你呢!”
然后拿着炕帚放在车里,伸手推着悠荡几下,嘴里念叨:“去去邪,不认生。”拿出炕帚这才把锁儿放进去。
锁儿也不害怕,躺在悠车子里,黑亮的眼睛骨碌碌转动,四下打量。
叶氏扭头冲许老三道:“这孩子眼神儿灵活得很,以后肯定是个聪明孩子。”
“娘,咱家养着锁儿吧!”许杏儿凑过来看着叶氏说。
叶氏顿时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当下意动,但抬头看到许老三,顿时就没了勇气,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许杏儿知道这件事只能叶氏自己想通了去说,不是谁能逼着谁的事儿,不想看到她这样难受的神情,便转移话题道:“娘,后个儿就是端午,咱家……今年还包粽子么?”
“当然得包。”叶氏缓过神来,掰着手指算道,“不管怎么说,你姥娘家是一定要送的,自家也要吃……”
还没说完就看到女儿不赞同的眼神,奇怪地问:“咋了?你不想吃粽子?”
“每年一大家子的粽子都是娘自己包,今年你还没出月子,干啥还非要揽过来,大娘和二大娘她们咋不包?还不是欺负你老实。”许杏儿的确不同意叶氏今年再去包粽子,从记忆里得知,自从叶氏过门,每年送人和自家吃的粽子,就都是叶氏一个人包,每年端午之前,都要又包又煮地忙活一天。
“娘包得好,大家都喜欢吃,有啥关系的。”叶氏摸摸女儿的头,知道她是心疼自己。
“姥娘说你得好生养身子,不能干活。”许杏儿坚决不肯让步,又拉上许老三,“爹,你说是不是?”
“嗯,杏儿说得对,你好生坐月子,本来就伤了身子,若不好生养着坐下病怎么办。”许老三还算心疼老婆,以往她身子好的时候,自然多干点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如今还杂月子里,哪儿能再那么操劳,自然是赞同许杏儿的观点。
“可是娘那边……”叶氏还有些犹豫,本来又生了个女儿就招婆婆嫌弃,心里还揣着那么一桩心事,越发觉得没有底气。
“奶那边能怎么的,难道娘嫁过来之前,爷奶都没吃过粽子不成。”许杏儿想起许老太太就心烦,又觉得叶氏可怜,本来就是个软绵绵的性子,还遇到这么个刁蛮婆婆,不想被欺负都难,也难怪这身子的正主是个泼辣性子,想来也是为了护着家人。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话!”叶氏闻言皱眉,她平素从来都不当着孩子的面说老人的不是,偶尔有些委屈也是私下跟自己男人抱怨几句,就是怕孩子养成不敬重老人的坏毛病。
这会儿听见许杏儿这样说话,顿时就教育道:“娘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你奶是长辈,不管有什么,你都不能这样说话,让外人听到,岂不是要戳爹娘的脊梁骨,说我们不会管教孩子?”
许杏儿低头不说话,应该尊重长辈她自然知道,但对于她来说,如今也就跟叶氏和桃儿才有那种血脉亲缘的关系,连许老三都还处于考察期,尚未纳入自己的接纳范围,更不要说一直没给过她好脸色的许老太太。
“娘,我知道错了。”许杏儿并不想为这样的事惹叶氏不高兴,便很爽快地认了错,在包粽子的问题上却坚决不肯让步,“但是我不想让你去包粽子。”
她说着整个人凑到叶氏身边,扯着她的衣角低头道:“娘,看你受累我心疼。”
“好,今年娘不包了。”叶氏难得见女儿这样乖巧温顺,又看她眼圈儿都红了,想来这一番话也都是出于真心,再加上自己最近身子当真不太好的样子,做事也总是心慌气短,所以便一口应了下来。
但是想到许老太太那边,又不免有些担心,只得把目光投向许老三,让他给拿个主意。
许老三忙道:“不碍事,明个儿一早我去跟娘说,大不了今年少包些就是了。”
“没了我娘他们还都不活了!”许杏儿低头咕哝着,这回却不敢再让叶氏听见,生怕再吃她一顿唠叨,达到目的也就不再纠缠,到灶间盛了点玉米面给桃儿做面疙瘩,并且说话算话地给她点了两滴香油,看着她吃得稀里呼噜的,觉得比自个儿吃饱了还高兴。
次日一早,许老三刚起身儿,还不等换了衣裳去老屋,门外就传来陈氏的声音:“杏儿爹、杏儿娘,起来没?”
“大嫂,这么早有事儿?”许老三趿拉着鞋出去,抬头看看才刚大亮的天,纳闷儿地问。
“哦,也没啥事,明个儿不是端午么,杏儿娘身子不方便出门,我们把米都泡好了,粽叶也煮过了。你瞧,连麻绳我们都剪好了,她坐在家里包就得了。”陈氏笑着把手里的桶往前拎了下,让许老三看桶里泡着的江米,身后跟着大双和小双,也都拎着桶抱着盆的。
许老三的眉头一下子拧起来,虽说每年都是叶氏包粽子,但她今年还没出月子,家里人又不是不知道,没有句关心的话也就算了,还巴巴儿地把东西送过来让她干活,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也难怪杏儿昨晚会是那种态度。
想到这儿,许老三开口道:“杏儿娘还没出月子,今年的粽子就得辛苦大嫂,二嫂了。”
陈氏闻言一愣,她原本是叫李氏一起来的,但是李氏昨个儿被许杏儿气到了,今天推说不舒服没又起身儿,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过来,本以为自己这个做大嫂的开了口,老三肯定不好意思推辞,没想到竟这么轻易就开口拒绝了。
“老三,你看,杏儿娘包粽子好吃,这是家里和亲戚都知道的,往年也都是她包,这突然换个人,大家吃着肯定不习惯不是。”陈氏陪着笑说,一大家子要吃,再加上各处送人的粽子那么多,以往她看叶氏包粽子,总是要包好几盆才够,她可着实不想受这份累。
“一样的米一样的叶子,难不成娘的手比别人的香?”许杏儿在屋里把水瓢摔得叮当作响,又朝西屋嚷道,“桃儿,赶紧过来洗脸,洗完脸自己去吃饭,我还得给锁儿和栗子熬米糊,没功夫喂你,当谁天天都闲得五脊六兽的,还能跟着你的屁股后面伺候你?”
陈氏在院儿里听了个满耳,脸色不免讪讪,再抬头看看许老三的神色,也不像是会妥协的模样,越发觉得自讨没趣,只得主动开口道:“是我想得不周到了,那我们先回去了。”
第十五章 倔老头
陈氏领着两个女儿,提着江米和粽叶直接去了老屋,打算叫李氏起来包粽子。
许老太太刚起身,端着瓷碗在院中枣树下刷牙,听见响动抬头,看见她们便问:“咋又拎回来了?”
“老三心疼媳妇咧,说身子本来就不好,而且还没出月子,不舍得让她累着,我等会儿叫老二家的起来一起包,虽说我们包得手艺差些,却也不至于拿不出手。”陈氏假装贤惠地说。
许老太太听了这话手一抖,咬开的柳条|子就正扎在牙花子上,疼得她骂了一声,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青盐把伤口杀得更疼。
她端起瓷碗连漱了几口水,才把嘴里的血腥和咸味吐干净,沉着脸道:“就他家媳妇恁娇贵,当年我生他们几个的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哪里有什么月子坐,恨不得给孩子洗过三儿就得下地干活,一个个还不都活得好好儿的,我也没见累死了。”说着长叹了一口气,“我倒不如当年累死算了,总好过如今被他们气死。
陈氏把东西都放在树下的青石板上,刚要开口说话,见许玲子从屋里出来,顿时就住了口,招呼了一声:“玲子,别总闷在屋里做绣活儿,有空也出来坐坐。”
许玲子上前挽起袖子,准备帮着包粽子,冲陈氏笑笑然后对许老太太说:“三嫂这回差不多是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三哥当时又不在身边,如今回来了心疼也是正常。他们两口子互敬互爱的,总比天天吵个没完的强,娘何苦为这个生气。”
“原本这门婚事我就不同意,咱家是泥巴裹腿的庄户人家,娶了那么个娇滴滴、病歪歪的人进门,上不得山下不得地的,还要在屋里供着。那个瘦弱的狐媚子样,把你三哥的魂儿都勾了去,眼里哪儿还有我个娘。这也就算了,偏生下得出蛋抱不好窝,赔钱货接二连三地生,”许老太太抱怨了几句,也没觉得自己把陈氏也一并骂了进去。
陈氏心下不悦,脸上却也没带出来,只觉得自己今个儿出门没看黄历,指不定是跟什么冲撞了,在哪里都讨不到个好。
许老太太抱怨了几句,也没当真太过生气,毕竟包粽子这种事,叶氏不做还另有两个媳妇做,也轮不到她动手,但嘴上总要唠叨几句才觉得过瘾,说罢回头对许玲子叮嘱道,“大热天的你出来做啥,回去绣花去吧,也别总对着绣撑子,累了就歇会儿眼睛。”
“嗯。”许玲子只好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自己回房去了。
陈氏心下不舒服,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埋头捋着粽叶。
“大早晨的嘟囔什么,还不赶紧做饭,我吃了饭还要上山转一圈。”许老头在屋里瓮声瓮气地说。
“毒月里上山?”许老太太挑帘子进门,见许玲子已经开始做饭,便直接进了东屋,“五月里蛇虫多,日头又毒,你上山做啥子?”
“锁儿刚下生的时候身子就特别弱,虽说如今将养得好些了,可到底是刚换了水土,我记得咱们后山有棵被雷劈过的老叔,我上去砍一截回来,找人给他刻个啥东西带着压一压。”
乡下地方孩子难养活,生下来就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有很多夭折的,所以就有各种各样的讲究,都是为了给孩子辟邪保平安的。
雷劈的老树就是其中一种,大家都说雷劈过的东西已经承过天罚,给孩子戴着就会掩藏起孩子的生气,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会靠近吸取生气,孩子便能养活得住。
其实不过是些美好愿望的寄托,但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人们很多时候只能依靠这些来让自己有所期盼。
许老太太听了这话却当即不乐意道:“你不提这事我还少生些气,当初虎子那会儿怎么不见你上心,如今抱回来个小崽子,到让你当个金童似的供着。”
“你有完没完?”许老头用力磕打着烟袋说,“锁儿如今搁在老三家养着,又不用你出力,唠叨什么!”
“你以为养孩子是养个猫儿狗儿,吃喝拉撒哪一样不用钱,咱自家孩子都要养不活了,还有闲心管别人家……”许老太太根本不管他说什么,连他的脸色都没留神去看,只顾着发泄自己的不满。
许老头沉着脸半天没说话,忽然一抬手把炕桌掀到地上,破口大骂道:“你这老娘们,我不乐意跟你计较,你倒蹬鼻子上脸,我看你是肉皮子痒痒了!”
炕桌角先砸在地上,然后“嘭”地一声倒扣下来,把屋里屋外的人都吓得一哆嗦。
许玲子知道许老头脾气不好,怕屋里当真打起来,举着锅铲子就冲进去道:“爹,娘,咋了,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许老头瞥了许玲子一眼,抬手指着许老太太的鼻子,厉声道:“老子当着闺女的面,最后说一遍,那是我亲弟弟的孙子,就跟我孙子是一样的,你他妈再废一句话,看我不抽你的。”说罢双手一背,早饭也不吃了,到院里踅摸出砍刀,背上编筐就直接走了。
许老太太呆愣地站在当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炕桌。
“娘,娘?”许玲子担心地连唤了几声,才把她的心神唤回来,伸手给她擦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