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嫡孙(科举)-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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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家的嫡女……
谢珝闻言,也不由得在心中哂笑了一声,然后垂下眸子,缓缓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那块青玉佩,声音低沉,有几分沙哑,他开口道:“难道姬家,也对杨氏不满了吗?”
“投机而已。”
萧翌显然对这个家族好感欠佳,淡淡地回了这么一句。
说完这句,他又坐直了身子,对谢珝正色道:“珝哥儿,你这么多年以来,不是在广陵读书,就是在盛京,若不是这次的江南水灾之事给你提了醒,你是否都不知道大永会有这般可笑又可怕的事情?”
谢珝闻言,并未开口。
他不说话的原因,便是因为萧翌说的是真的,他无法反驳。
萧翌紧接着又道:“你可知,在你看不到没去过的地方,大永内有多少地方吏治混乱,有多少官员欺上瞒下,有多少百姓在水深火热中?”
“你再看看这次的事,皇帝昏庸,太子逆反,三皇子龟缩在一处,大皇子或许还可,但却没什么脑子,一介莽夫,在之前就因急于建功立业,被人一挑拨,就主动提出带兵前往阳城驻守,这才导致盛京兵力空虚,顾延年带的东营军才能那么顺利就握住城中。”
谢珝还是沉默。
萧翌便当他无话可说,继续道:“我从来都不否认外祖父,大舅舅和二舅舅他们不是好官,他们有能力有作为,是实打实的好官,可若是顶头的皇帝还算得上是清明,又怎么会放着一个崔阁老这么多年,来跟外祖父抗衡?”
他还欲再说,一抬头,却望见谢珝眸中透着一丝他十分陌生的嘲讽之意。
谢珝扯了扯嘴角,漠然盯着他道:“这便是你们萧氏想要取而代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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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对表兄弟之间重新又变得紧绷起来的气氛,丝毫不足为外人所知。
千里之外的盛京城中,中轴线上,皇城之中。
崔朔身后跟着一个内侍,陪他走在宫内的石板路上,他的腰微微有些佝偻,整个人像是失了大多数的生命力一般,自从太子起事那日起,他便是如此了,任谁在此时看到他,都会觉得他十分颓废。
但事实却恰好相反,他此时正应当是气势十足,扬眉吐气的时候。
作为一个能在这般危机时分的宫中自有行走的人,很多事情已经显而易见了。
崔朔一路走过数座宫殿,穿过无数庭廊,忽然在一处路口处停下了步子,稍微直起他佝偻的腰,眯着眼睛,往远处金碧辉煌,却又冰冷无情的建筑群看去。
他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以为他有事,便上前一步,恭敬地问道:“阁老?”
崔朔却理都没理他,就那么径自伫立着看了许久。
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长时间,他才收回目光,重新踏上前头的路,心中却在嗤笑。
瞧,这就是大永的皇城,人人向往的权力之巅。
……
最后,崔朔终于在一处侧殿门口停住了步子,门口镇守的几个兵丁见了他便主动过来行礼,皆恭敬地称道:“见过崔阁老。”
崔朔摆了摆手,就算是知晓了,示意他们将殿门打开。
兵丁们自是无话,顺从地过去开门。
他们这些太子亲卫们大多知道,崔阁老既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又是他们太子的心腹,暗中替太子筹谋了许多事,就连这一次殿下他决意起事,也是崔阁老帮着定的主意。
故此也能预见,等到太子殿下成功登基之后,崔阁老的地位相比老皇帝在位的时候,铁定是只高不低。
虽然他们这些人看不起文官,但自己人嘛,总要高看几分的。
崔朔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座侧殿之中只关着一个人,这人此时正立在窗边的书桌旁,手中握着一本《春秋》看着,听到门口传来的声响,也恍若未闻,毫不关心。
这人便是崔朔的老对头,谢珝心中记挂着的祖父——谢渊,谢阁老。
崔朔见他不理会自己,也不着恼,自己溜溜达达地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自顾自地开口道:“陛下那边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太子殿下的耐心也快要耗尽了,最迟今晚,主殿必要落入殿下手中,怎么?你还不打算答应下来?”
谢阁老风度极佳,自己被囚禁数日,此时崔朔打扰了他的清净,他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随即放下手中书卷,走出几步,凭窗而立,远眺着外头巡视着的兵卒们,半晌后,才平静无波地开了口,却没有回答崔阁老的问题。
他只是道:“陛下虽平庸些,却也诚心对待我等。”
崔朔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却笑了起来,摇摇头道:“老谢啊,你还是太过高看了我们这位陛下。”
他也站起身来,依旧佝偻着腰,慢吞吞地走到窗边,同样盯着远处。
继续开口道:“在他眼中,我跟你,跟那些官员们,甚至跟伺候他的那些太监们也并无区别,对于他来说,我们就是他的工具,能够替他将这个朝堂变得安稳的工具,只有好用不好用,却没有看重不看重。”
谢阁老并没有被人侮辱了信仰似的崩溃起来,也并没有反驳崔阁老,或许他也是懒得反驳了。
直到前几日,他竟然才发现,自己对于这个多年的老对头,竟然一点都不了解,他从没想过,乱臣贼子这四个字,会出现在崔朔身上,他一直以为,就算他们是政敌,是对头,可为了大永,为了朝廷,忠于君王这一点上是有共性的。
只可惜。
他不开口,崔朔也习惯了,于是便没有就这件事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再一次提醒谢阁老:“太子的耐心不太好。”
说罢,就转过身,仍然慢吞吞地走了。
谢阁老自然清楚崔朔提醒自己的是什么。
只不过,这件事上,就算触怒太子,他亦不能妥协。
☆、突发事
八十九、突发事
天色暗得像是要滴下墨汁来,乌云层层堆积在一块儿; 山雨欲来。
风中裹挟着带着细微的泥土味; 远处的宫墙上的细草都被吹得不住地摆动着; 萧瑟至极。
太子身上没有披披风; 手负在身后,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眯起眼睛往下头看去,整个盛京皆在视野之中,心中不由得涌上一股豪情壮志来,仿佛天下已入他骰中。
高处的风也大了许多,将他明黄色的袍角吹得猎猎作响。
他又看了一会儿; 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由得朗声一笑; 随即便转身下了城楼,打算去做那件他已经想做很久的事,身后的亲卫们见状,赶忙紧紧跟上。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勤政殿内外却灯火通明。
太子亲卫们依旧同护卫着皇帝的羽林卫们僵持着; 只是围困者与被围困者之间的区别实在过大; 无论是精神,还是气力方面,都是。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皇帝还没有答应松口写传位昭书,但太子的耐心差不多已经消耗殆尽了; 他走到附近之后,让身后的侍卫去替他传话,自己却不过去。
他一向很有保全自身的意识,虽然他不是君子,却奉信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
待会儿这儿就要起兵戈,他自然不能靠近。
亲卫首领得了太子的领命,终于在那张看起来有几分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狰狞的微笑,眼中跃动着兴奋的光,大声冲着下属们喊道:“殿下有令,命我等攻入殿中!除了皇帝,其他人都格杀勿论!”
“是!”
他手底下的人们也骤然兴奋起来,在他话后,便声音响亮地应了下来。
话音还未落下,这些人就像去冲进了羊群中的狼一般,凶狠地冲进殿中。
羽林卫们此时大多已经疲惫不堪,根本无法同这些太子亲卫们相抗衡,但生死之间,他们还是竭力握紧了手中的刀,还有一部分精锐在后面,举着弓箭,对着冲进来的那些人,箭头上闪着幽幽的蓝光,显然上头有足以致命的□□。
此时此刻,他们眼中有求生的强烈欲望,也有保卫皇帝陛下至死不休的决心,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复杂至极,但亦是这种复杂的感情,让他们已经虚弱了几日的身体重新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前头的人不惧不避,紧握着刀便冲了上去,同如狼似虎的太子亲卫们全力相拼,后头的人集中所有精神,弓弦如同心弦一般绷紧,抓着羽箭的手半分不抖,每射出一箭,对面便倒下一个敌人。
分明都是大永人,却在这种情况下刀剑相向,真是讽刺至极。
太子亲卫们也没想到这些羽林卫们,能在被困这么多天以后,还有反抗的力气,几乎就是一瞬间,他们往前冲进的势头就被阻住了,甚至自己这边还不停地有人倒下。
亲卫首领面上不由得青一阵红一阵的,心中恼怒极了。
殿下还在远处看着他们,他们怎么能这么不争气!
他率先举起刀,大吼一声:“都没吃饭吗!给老子看清楚,他们已经没力了,还不快把他们杀了!还他妈想不想立功了?!”
果然,对于这些人来说,能立功的心比什么都重要,亲卫首领这番话说罢,底下的人就立马重新燃起了斗志,不畏艰险地,挥着刀往前头冲去,气势一瞬间大涨。
一方士气大涨,一方士气势必要受损。
纵然羽林卫已经竭力反抗,可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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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就好像过去了许多年,太子觉得自己站得手脚都有些僵住了,勤政殿殿门口那边传来的喊打喊杀的声音才逐渐停歇下来。
他不用转头去看,就知道是自己这边的人赢了,他对他们自然信心十足。
那些羽林卫再怎么强,此时也只是困兽之斗而已。
果不其然,再没让他等多久,身后就传来一阵铠甲相互碰撞的“哐当”声,沉闷到严肃,随后,他亲卫头领那熟悉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属下见过殿下,羽林卫已尽数伏诛,皇上也已落入我们之手,还请殿下移步!”
太子闻言,满意地勾了勾唇,随即便转过身来,也不嫌这人身上的血腥味,亲自抬手将他扶了起来,温文尔雅地开口道:“辛苦了,你们的功劳,孤都记在心上。”
对于真正的自己人,他是不吝于做些表面功夫的,这样也好让他们对自己更加感恩戴德。
更加忠心。
果不其然,亲卫首领被他这么亲手一扶,顿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满眼已不见方才的煞气,里头都是激动之色,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继续请太子过去殿中。
好让他亲自看看他们的能力。
……
落脚之处,随处可见都是一片一片的血迹,残肢断臂,倒地气绝的尸体,破损的长刀断箭。
一方的胜利,彻底昭示着另一方的惨败。
一方的兴高采烈,志得意满,更衬托出了另一方的死寂无声。
也是,人都死光了,怎么会有声音呢?
太子面不改色地踏过这些,一脚迈入勤政殿中,望着不远处那个在自己亲卫刀下,抖得像只鹌鹑的老人,原本还一片盎然的心思,忽然间就有些索然无味。
也无心再去欣赏自己这位好父皇此时的丑态,他立在离皇帝五步远的地方,神态冷漠地直接开口道:“儿臣已经给了您这么多天时间考虑,想必您已经想好了吧。”
说完,也不等皇帝有什么回答,便直接吩咐身后的亲卫:“去将崔阁老和谢阁老带过来。”
亲卫领命而去,没过一会儿,就将一直在侧殿中的两位阁老都带了过来。
待到他们站定,太子同崔朔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他望着谢阁老的眼神逐渐不善起来,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个了,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随即开口道:“父皇,两位阁老大人已经来了,您也应当写下传位昭书了罢?”
“实在不行,不愿意写也行,您就交出玉玺就成了。”
谢阁老听见他这话,眉心不由得跳了跳。
老皇帝身子也猛地颤了颤,却也不知道忽然哪里来的勇气,让他因为方才见到血流成河场景而差点崩溃的心态,又高涨起来,他伸出手指着太子,怒道:“你这个逆子!朕……”
可惜,这句话才起了个头,一支白羽箭就骤然横空飞来,毫不留情地射进他的心脏处。
当即将他的性命,永远地留在了这座他从来没有勤政过的勤政殿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不光结束了老皇帝的性命,也让太子顿时慌张起来,吓得差点惊叫起来,身边的亲卫们也急忙围在他身边,尽可能全方位地保护着他,手中握刀,严阵以待。
等到在亲卫们的保护之下安定下来,太子才转身朝羽箭射出的方向看去。
那只结束了老皇帝性命的白羽箭,正是从殿门口处射进来的。
就在太子看过去的时候,一个他并不陌生的,穿着靛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闲庭信步地跨入殿门,姿态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