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10605-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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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真实的刘贺。吃喝玩乐,乐此不疲,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既然如此,霍光就不了解他那德性吗?既然了解,为何不选别的,偏来选一个比石头蹦出来的孙悟空还要好玩的人来当皇帝?
事实上,霍光是有苦难言啊。请看看以下刘彻这张家谱表,你就明白霍光是多么的难做人了。刘彻生有六子,分别如下:戾太子刘据,齐怀王刘闳,燕刺王刘旦,广陵厉王刘胥,昌邑哀王刘髆,汉朝第八任皇帝刘弗陵。
刘据育有一子,名唤刘进。当年,刘据被逼造反,随父逃亡湖县,后被害死;齐怀王刘闳,混得特惨,短命无子,封国被除;刘旦和刘胥就不用说了,狼子野心,地球人都知道这俩兄弟是什么货色。如果让他们当皇帝,还不如直接把汉朝这帮高官先杀了。
现在,终于霍光的难处了吧。不是他不想挑个好的,是他根本就没得挑了。尽管说,刘贺这孩子贪玩好吃,还文盲一个,不算靠谱。不过相对刘胥来说,可就好多了。怎么说,刘贺只是好玩罢了,这孩子本质还不算坏。更重要的还有,玩物者,必胸无大志;如此看来,刘贺和刘胥,一个是胸无大志的孩子,一个是野心勃勃的大叔级人物,霍光还是愿意挑前面那个的。
说了半天,我们总算看到了,刘贺之所以能被选上皇帝,一个字:命。世事之事,当我们不能按常理推演和解释的时候,只好将它推给命运解释。刘贺准备当皇帝那年,不过十八岁。他活了十八年,或许世上好玩种种好玩的事,打死他也不相信,竟然有一天让他就好玩的事,就是被人拉出去当皇帝。
正所谓,好运来了,跌倒都要捡黄金。然而,刘胥呢?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却被人家说狼子野心,极不靠谱。有些人,天生所具有的,就是有些人天生所追求的。我们刘家俩兄弟奋斗一生,却不如人家一个贪玩的孩子拿得轻快,这是什么世道,郁闷啊。
做自己的皇帝,让别人哭去吧。那时,刘贺一听说中央要召他进长安当皇帝,乐得就差没飞起来了。
刘贺接到的诏书,是以上官皇后的名义下达的。诏书抵达昌邑王国的时候,正值初夜,整个王宫都点着火烛。当刘贺激动地打开诏书一字一字地念起时,全宫人都欢呼起来,成了欢乐的海洋。
那一夜,刘贺成为欢乐海洋里,最为幸福的一朵浪花。一切来得太突然的,仿佛是假的,又仿佛是做梦。第二天,刘贺依然激动难抑。中午,他突然猴急地宣布,立即启程进京。
五、不乖,就没有糖吃
那时,刘贺真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当夜就飞进长安未央宫登基算了。然而,他就知道猴急,却不懂做皇帝的规矩,竟然也没人教他。事实上,就算是教他了,估计他也未必听得下去。
那么,做皇帝的规矩是什么呢?很简单,准备辞让三次。理由也是千篇一律的,说天下能人辈出,自己不够资格,还是让他别人去做吧。
这不是谦虚,这叫做秀。此个政治秀,自刘邦开国以来,已成传统。刘邦之后,将此传统演得最为成功的,恐怕就是刘恒了。
当年,吕雉势力倒台,陈平和周勃商议选皇帝,最后敲定了代王刘恒。然而当长安旨意发到代地时,刘恒非但不兴奋,反像要被人家推出去踩地雷似,弄得全家都神经紧张,战战兢兢,坐立不安。
于是,他先是辞让。辞行没通过,又只好开会讨论,会议上辩论激烈,没有形成统一意见。最后,只好派人去长安探虚实,弄清情况,然后才慢吞吞地前行。
到了长安后,刘恒低姿态出场,一秀再秀。最后,终于坐稳屁股,天下在手,任其拿捏。当然,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刘恒之所以成功,跟他成长经历无不莫大关系。
刘恒早年经历过很多苦,经历过吕雉时代的政治风波,无论是心智还是心理,都过早成熟。这是其一;刘恒打小就被老妈子薄太后严加管教,修身养性,韬光养晦,终成大器。这是其二。
反观刘贺,要家教没家教,要磨练,没磨练,简直就是一有头无脑的小混混。他这样手无寸铁地要去出去闯荡江湖,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以上这翻道理,昌邑王国中尉王吉是知道的。所以,在刘贺动身之前,他还特别写了一封书,告诉刘贺到长安后,必须注意两件事:第一,就是谦虚,谦虚再谦虚;第二,听霍光大将军的话,做个乖孩子。不乖的话,可能连糖都没得吃了。
当时,刘贺看了王吉的奏书,一笑置之。他将王吉奏书一丢,拍拍手就走人了。
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刘贺人还没到长安,就在路上耍起了皇帝的威风。来到济阳(河南省兰考县东北十固阳镇),他叫地方政府给他供献特产。此特产一是长鸣鸡,据说很珍贵;到了地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命奴隶主管给他弄美女,以解旅途寂寞。
这实在太不像话了。刘贺也知道不像话,所以把美女偷偷地藏在车上。没想到,到了湖县(河南省灵宝县西),就被中央迎驾的使节发现了。
于是,使节找来昌邑王国国相训话。国相很委屈,又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又只好找到郎中令龚遂。龚遂一听,两话不说,直奔刘贺处,质问到处有没有这回事。
刘贺理不直,气很却壮。他说:“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根本就没那回事。”
龚遂说道:“没那回事,为什么车上会有人偷藏美女?”
刘贺说:“我不知道,反正这事不是我干的。”
刘贺是个什么角色,龚遂是知道的。然而他知道,话说到这份上,算是够了。因为他来找刘贺质问,不是要算帐,而是要替对方找个替罪羊的。
于是乎,龚遂又对刘贺说:“既然你不知道这事,那肯定是奴隶主管干的好事了。这等破坏礼教的事,大王您准备怎么处理?”
刘贺一时无语。最后,刘贺很无奈地听从龚遂建议,将奴隶主管杀了。
龚遂以为,通过这次血的教训,刘贺应该学乖点了。如果这样,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让他太过操心了。事实上,龚遂太过乐观了。让他哭不及的事情,还在后面等着呢。
路上干那些荒唐事就算了,还有一笔更荒谬的帐还没算呢。刘贺这一路去长安,基本上是一路飞奔的。见过猴急的,但没见过如此急猴的。仅从昌邑王国出发,抵达定陶这一段距离,一百三十五里,一路都是刘贺一行人跑死的马。按此计算,刘贺要到长安,到底要跑死多少马?我想,这个数据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有一点我们是必须向刘贺学习的。他长途奔波,马死无数,他竟然还能保持高昂的跑路精神,最后,胜利抵达霸上。
长安派来的大鸿胪已经在此等侯。大鸿胪见到刘贺,叫他换乘皇帝御用车队。刘贺一点也不谦虚,坐上去就走了。在车里陪座的是郎中令龚遂,车队即将到长安东都门时,龚遂告诉刘贺:长安到了,赶快放声痛哭!
龚遂为什么叫刘贺哭?别忘了,刘贺此趟来,不能只记得是为当皇帝而来的,他在登基之前,还必须做一件事——奔丧。如果刘弗陵不崩,哪来刘贺当皇帝的大好机会?所以,刘贺必须感谢刘弗陵,祝人家天堂道上一路顺风,长命百岁。
我认为,哭泣是一件技术活,亦是一项艺术活。哭得好,钱财滚滚,江山易得。哭得不好,别说江山,估计连老命都保不住。中国历史上,有多少优秀的政客,已经练就一身哭功。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有需要,他都能哭得排山倒海,长江沸腾,似乎哭不惊天动地死不休。
然而,刘贺却真诚地告诉龚遂,你别叫我哭,我根本就哭不出来。
刘贺这话搞得龚遂哭笑不得。连秀都不会做,这皇帝他能做当多久呢?真是个未知数啊。龚遂也没法,对刘贺说,现在哭不出来也没关系,你先酝酿酝酿一下感情,等会到了内城,你就得哭了。
刘贺点点头。于是乎,刘贺车一到城内,龚遂又提醒刘贺说,进城了,该哭了。
这时,刘贺两只眼睛明亮如灯,他告诉龚遂:感情还没酝酿好,等到了未央宫再哭吧。
龚遂真是郁闷极了。他看着刘贺,犹如看着一个从石头蹦出来的猴子。这个猴子,仿佛不知人间世故,更谈不上什么政治伎俩。凭他这一身泼猴脾气,不知长安城是否会有好日子过呢。
龚遂问刘贺:你能保证到未央宫前哭出声来吗?
刘贺:应该没问题吧。
龚遂:你不要跟我说应该,而是保证你一到未央宫,眼泪必须哗啦啦地流出来。
刘贺:此话怎讲?
龚遂:很简单,你到未央宫如果还不会哭,你就别想在长安里混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基本程序,可记住了。我们昌邑王国的丧帐,设在未央宫门外御用大道北面,丧帐前有一条南北小路。你一到小路,立即下车步行,面向西边,伏拜在地,然后痛哭流涕。哭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可以止哭。
龚遂的话,吓到了刘贺。刘贺一听,坚定地说道:请放心,这个小事,我还是能办得到的。
果然,刘贺一到刘弗陵的灵堂,哭得死去活来。灵堂外面,龚遂一听到刘贺的鬼哭狼嚎之声,那颗悬得快要断气的心,终于松下来了。
六月一日,刘贺接受皇帝玉玺,顺利登基。
在汉朝历史上,皇帝混好混坏,基本上可以将时间作为计算单位。上一等的,可用十年为计算单位;次一等的,以年为单位计算;再次一等的,以月来计算;最次一等的,以日来计算。
按以上方式排行,倒数第一的名次,非刘贺莫属了。历史是残酷的,也是爱开玩笑的。刘贺可能想破脑袋都没料到,人家当皇帝是顺着数日子的,他却是倒着数的。六月一日这天,开始了他的倒计时皇帝生涯。
所谓,新人上任三把火。这个道理,刘贺还是懂的。于是乎,他一上台,就干了三件让霍光郁闷万分,却让龚遂心急如焚的大事。
第一件事是,刘贺大张旗鼓地一批批地提拔官员。刘贺提拔高干,有两大原则。凡是跟他玩得好的,一律升官;凡是昌邑王国出来的干部,一律往长安调动。于是乎,在刘贺两个凡是思想方针指导下,过去在昌邑王国跟随他吃喝玩乐的猪朋狗友,全都人模狗样的在长安招摇过街。
第二件事是,继续发扬享受至上精神,将吃喝玩乐进行到底。按规矩,刘贺到长安后,必须先替刘弗陵守丧。古人的丧礼是很严的,守丧的期限往往以血缘关系为标准,长短不一。然而,刘贺玩兴大发,不顾规矩,竟然在守丧期间带着一帮玩友跑到御花园斗虎玩豹,乐而忘返。
第三件是,就是故意跟霍光大将军顶牛。以上两事,即为例证。还记得吗,刘贺动身来长安前,中尉王吉曾上书建议他当了皇帝,要低调和谦虚,最后事事听霍大将军的。然而,王吉的话真是没白说了,刘贺非但没放心里去,甚至采取极端态度,对霍光不闻不问。想让他对霍光早请安晚请示,门儿都没有。
刘贺的叛逆行为,看得龚遂整天眼皮直跳,整颗心都悬起来了,就差心脏病没发作了。都是娘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自汉朝立国以来,见过疯玩的,还没见过玩疯的。今天的刘贺,真的是玩疯了,简直就是无药可救。
怎么办?怎么办?说不听,劝不听,骂不行,难道就这样听天由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自己毁掉自己吗?着急之下,龚遂又去找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曾经的昌邑王国的国相,现被刘贺调入长安当了长乐卫尉。
龚遂一见到安乐,眼泪像水笼水坏了似的,哗啦啦地流个不停。他一边哭,一边悲痛地说道:“咱们的昌邑王当上皇帝后,玩兴非但减少,却一天天都在升级。我利嘴磨破,好话说尽,却一点都不管用。按如此速度玩下去,不会很久,肯定就会出事,到时咱们这些跟班的都得跟着报废。本来,我想辞职,却又不被允许,想疯,又怕被人识破。搞得我整天里外不是人,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龚遂说这话,意思很明显:反正我是没招儿了,大家想在长安混得久一点,就得群心群策,拯救刘贺。刘贺好了,大家才好。大家都是坐一条船出来的,这个道理就不用多说了。
事实上,龚遂对安乐哭诉的那话,也是白说的。很简单,龚遂整天操心都没辙,安乐哪能比他好到哪里去呢?既然如此,现在的情况就只能是,坐等刘贺出事,大家都完蛋的那天。
果然,霍光这时已经坐不住了。
谁都知道,霍光算是江湖老鸟了。老鸟生存之道,静若处子,动如脱兔。他不出手就摆,一出手就直捣死穴,一招搞定。话说回来,霍光迎刘贺进京,不是要打击他,更不是要搞死他,而是要帮助他,如何做一个出色的驾驭国家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