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泉-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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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又传来了那准时而有节奏的敲门声,我如蚊子似的出声道:“进来。”
有人走了进来,我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进来的是那个永远一尘不变的管家。不知道他要不要吃饭呢?
“吃饭了。”
听着那远得好像在天外的声音,我细细的嗯了声,连起床下来的力气都省了,直接滚下床,掉下床的一瞬间,撞得我本来已经空空如也的胃更空了。
管家把我扶了起来,看似不大粗壮的手臂,竟然撑住我时仍然闻风不动,好像一根定型的铁杆。
摇摇欲坠的走完一段漫长的廊路,我瘫痪的扒在那张光亮冰冷的大餐桌上,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前面仍然摆着那罩着银罩的雪白精美的瓷喋,我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不愿看,不敢看,害怕自己会因为忍受不住饥肠辘辘的肚子而动摇。好饿,饿得发疯,饿得想不顾一切的吞下任何东西。
饥饿,往往比死还可怕。我原来一直不相信这句话,不过现在,我完全可以真切体会到这句话的正确性了,简直就是真理。
“夜泉,已经是第六天了,你还不吃吗?”没有温度的冰冷声音。
“好饿……”我无意识的呻吟道。
“你再不吃,撑不过三天了。”那个恶魔又开始迷惑人的心智灵魂了。
我有些神智不清抬起手,搭上那银亮盖子,指尖传来冰冷的温度,仿佛连身子都变得冷冷空空的了,死亡,就好像它一样,触手可及。
不行!一咬牙,薄弱的意志死命拖回自己已经不听使唤的手,全身立刻被另外一种巨大的恐怖和冰冷包围住。
差一点,差一点自己就要沦陷了。
可是,过了今天,明天呢?明天的自己,是否还能有这样的意志,这样的力气?那个恶魔,是一定要会让我吃下去的。
微微的扭转了一下自己沉重的头颅,看着那一双沉蓝得残酷的冰眸,我竟然感觉不到一点憎恨。
无法恨他,哪怕他把我折磨得如此不成人形,还是无法恨他……
脑子里,又响起那个人的话。
吃了自己哥哥的尸体吗?
我昏沉沉的想着,不知道为何,这些天,除了长时间的昏睡之外,脑子里想的,耳朵里听的,都是那句话,好像中了邪似的。
冰沉的眼睛突然闪了闪,我听到熟悉的声音阴冷的说道:“夜泉,你的眼睛又出卖你了。”
我一愣,迟钝的“啊?”了一声,虚弱的问:“什么?”
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很悲哀。”
我一惊,马上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嘴角勉强的裂开一点弧度,说:“被饿得快要死了,能不悲哀吗?”
他看着我,没有再说话,我却不敢继续面对他。
半夜,我痛苦的蜷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呻吟着,饥饿,如成千上万把锋利的钩子,不停的撕裂着我的身体,把我的灵魂勾扯出来。
好难受,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冰冷的汗水湿透了,冰冷的好像被死神包围着。
好冷,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痉挛起来,脑筋越来越重,开始像走马灯一样的呈现着以前的事物。我很清楚这代表些什么,我感到恐惧,我想尖叫,我想阻止脑中的景象,因为我知道,当它们停止的时候就是我永远沉睡的时候。
不行!停!停下来!!清醒起来,赶快清醒起来!!
可是,我好饿……饿得整个身子都开始背叛自己沉沦下去。
如果今天有吃就好了……
谁,谁都好,请放点东西到我嘴里面,哪怕是水也好,水,没错,水。我开始拼命动起自己的身子,仿佛垂死挣扎的蛇一样变形的在床上扭曲着,一直摸到床头的杯子,然后不顾一切的开始疯狂的灌了起来。
冰冷的菊花茶,流进食道,填充着极度空虚的胃里,感到冰冷空洞的身子多了些重量,我缓缓的输了口起,知道自己的命暂时又可以拖长一点。
菊花的香味,从没有一丝杂质的体内涣散开来,变得很浓郁,柔暖清新的香味,缓缓的抚慰着我痉挛僵冷的身体,让它渐渐的柔软,放松。
感觉好些了,好些了,大脑迷迷糊糊的又开始运转起来。
你再不吃,撑不过三天了。
三天?太抬举我了吧,这样下去,我大概只能撑到明晚。
唉,你为什么那么想看我吃人肉?难道就跟你专注的看着那些人惨死一样吗?
你真的吃了你哥哥的尸体,是不是?把那支离破碎的尸体,硬生生的吃进肚子里了,
是不是?
一个六岁的孩子,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以什么样的心情,选择吞下自己至亲的尸体?
我无法想像,不愿想像,但你真的很强,强得让人根本不敢同情你。
只是,我不是你,我永远不会像你那样强,你比我更加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疯狂的饿意,又扑了回来,来势是前所未有的凶猛,瞬间吞噬了所有的意识,好饿,两眼,已经由黑转红……
“夜泉。”
谁在叫我?
“真的不吃吗?”
吃,我吃,什么我都吃,快给我!
“在这里。”
真的?我猛然睁开一双发红的眼睛,失去理智的看着眼前罩着银亮盖子的盘子,毫不迟疑的掀了开去,纤巧的瓷碟上,躺着一只鲜红的人手。
鼻子敏锐的闻到了荤味,直接刺激着只剩下原始野性的大脑,体内所有的细胞,如雷鸣般疯狂的鼓动着。
吃,吃,快吃!
耳边,隐约听到了一声不似人类的低喘声,嘴巴无意识的张了开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吃,吃,快吃!
伸出手,从盘里抓起那黏腻的手,拿到面前。
吃,吃,快吃!
没错,我要吃,我再也受不了了!
张嘴。
晃动间,眼前闪过一抹沉得溺人的冰蓝色……
凑进。
逼近间,鼻子突然闻道一丝淡淡的菊花香……
兽化的心,传出一个细微的叫声。
不行!!!!!!!!
咬下,血红飞渐,滑腻的暖液,流了一嘴腥咸。手,因感到那攥心的剧痛,松开了紧握着的物体,嘴,却无法停下的拼命吮吸着,吸着那浓浓的血……
一股强大的力量,不可抗拒的硬分开了黏在一起唇和手臂,而我,却像终于在沙漠中找到了水源迷路人一般,饥渴得不肯放弃。
“夜泉!”
我感到自己被压倒在地上,两只手,牢牢的固定在头的两侧。眼睛,猛的望进深深的透明的冰蓝色中,仿佛深海的沉冰,清莹蓝澈的两颗冰珠,瞬间凉沁我燃烧得火红发热的大脑,从一片疯狂中唤回了我的意识。
“……莫少爷……”我听到了自己虚幻的声音沙哑的喊着。
“夜泉,为什么,宁愿吃了自己,也不愿吃一个死人的肉?”冰冷的声音,有了从未出现过的起伏。
迷朦的眼睛,看着他模糊不清的脸,我笑了,口齿不清的低喃着:“我也想吃的,可是,吃那种人的肉会坏肚子的,还不如吃自己的来得干净些。”
眼前越来黑了,连那透澈的蓝色也看不到了,浓浓的黑暗,让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我意识模糊的继续说着:“莫少爷,你哥哥,一定,很高兴,能透过你的眼睛,亲眼看着你为他报仇。”
终于不情愿的闭上眼睛,如梦话般的喃喃道:“唉,想不到,努力了那么久,我竟然会是饿死。”
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你……不会死的。”
失去意识前,耳边听到了那熟悉的阴冷低沉的声音,我却开心的一笑,安心的熟睡了过去,我知道,我一定会醒过来的,因为,连无所不能的魔鬼都说我不会死了。
※※※※※※※※※※※
十八年的生命中,他第一次感到了震惊。
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会选择吃了自己!
走过去,拿起他那只裹着纱布的手臂,雪白的纱布,渗着红红的鲜艳。慢慢的拆开纱布,看着那仍然鲜血淋淋的牙齿印,咬得很深,几乎把整块肉都咬下来了。伤口,因为挤压,又流出血来,鲜红的血滴,慢慢的滑过手臂,红得几乎透明,不带一丝黑暗。
比一般人的血液都要漂亮,他淡淡的想着。
活人的血肉,和死人的有什么分别?
嘴巴凑近那滴鲜血,舌头轻轻的顺着血迹滑上来,舔在了伤口上。
滑腻浓郁的血液,流进口里,暖暖的,咸咸的,带点腥味,一缕似有似无的菊花香,淡淡的在口腔里散了开来,味蕾品到丝丝清甜。
味道不错,比死人的味道好多了。嘴巴,有了自己的意识般在那伤口上辗转吮吸着,一直到躺在床上的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从依依不舍的离开,舌头还由意未尽的舔了舔沾在唇上的血渍。
看着那张蜡黄的睡脸,深陷的眼眶,凸起的颧骨,很丑,却很安详,让他有种想要他睁开眼睛的冲动。
那双眼睛,一定还是带着浓浓的悲哀看着他吧,然后在他看他的一瞬间,又手忙脚乱的收起来。
真是个同情心旺盛的人,竟然可怜把自己折磨成这样的人,傻得可笑。
这样想着,脑中却闪过他昏迷前的笑容,温暖的,柔华的,平和的,睁着那双蒙着层淡雾,已经失去焦距的晶莹蕴润的眼眸,看着他柔沉地说:“莫少爷,你哥哥,一定很高兴能透过你的眼睛,亲眼看着你为他报仇。”
他听到了,他竟然听到了他哥哥死前最后一句无声的话语。
那一瞬间,他突然有种被人从那间阴湿腐臭爬满蛆的暗室轻柔地往外拉的错觉。
放下他的细瘦的手臂,他转身走了出去,对无声无息跟在身后的管家阴冷地道:“莫伯,等他醒了,拿些清补的东西给他吃。”
“是,少爷。”
他不会那么快就让他死的,因为……
※※※※※※※※※※※
等我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第一眼,我看到了雕刻精美的天花板,没有一丝迷惑,我知道自己没有死,因为,他说了我不会死的,而我,从来不怀疑他的话。
第二眼,我看到正在把生理食盐水输进我体内的透明管子,僵了一下,迅速的看向自己的身子,还好,是完整的,不像那个人……
第三眼,我就看见端着银盘走进来的管家,那一瞬间,我在想,如果他现在还要我吃,那我也只能吃了,因为我好不容易才又活过来。
我坐在床上,一勺一勺的吃着碗里炖得很浓,很绵,带着淡淡咸味,溢着丝丝香气的燕窝粥,脑子里,想着莫非天。
有些感谢他,毕竟他没有真的那么绝到现在落井下石,又也许,他知道现在无论他给我什么我都会吃,所以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感到拿勺子的那只手,传来一阵阵刺骨的疼痛,我才发觉到那个时候留下来的伤口。
看着慢慢渗出鲜红的雪白纱布,觉得有些庆幸,幸好咬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人的死肉。
这么想着,对莫非天的感谢,又多了些,因为现在吃的,只是一碗清淡的燕窝粥。
想着想着,我开始觉得莫非天这个人,其实还没有那么坏……
饥饿,是最痛苦的症状之一,却也是最容易好的。
短短的三天,身体的机能奇迹般的恢复了运作,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些贫血头昏,可是没有人会想到现在的我三天前还是一个虚弱得几乎被饿死的人。
原来人的生命,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已经三天没有看见莫非天了,这是否代表他已经对我厌倦了?可如果真是这样,我现在应该死了才对,而他却让我好吃好住,甚至没有再给我任何打击。
算算看,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月。还有一个月,那么长哪……
他不会是又在想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吧?脑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我感到一股熟悉的寒流重新窜进我的身子里。
不……不会吧,充其量,我……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小的,可有可无的玩具而已,他怎么会花心思呢。自我安慰的想着,却隐约感得,事情好像不会那么快,那么容易,就结束了。
仿佛是为了应验我不好的预感,又仿佛是恶魔嘲笑着我的天真,那熟悉的半夜敲门声,再次响起了。跟着管家,走在那阴冷昏暗的石道中,我感到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却又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同。
走进那扇巨大的铜门,依旧是白得不能再白的宽敞大厅,柔得不能再柔的轻柔音乐,还有那深沉阴冷得让人绝对无法忽视的人。
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