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 上部完结-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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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其委婉含蓄的,但她还是拒绝了,甚至不愿意听一听究竟是怎样的请求。
熊心愣怔了一会儿,千思万想噎在口中,好容易放下的自尊似在嘲弄自己,让他愈加抬不起头。
良久,埋下头苦笑,“如此,心告辞。”
“抱歉。”解忧望着他走远的瘦削背影,眸子微掩,毛羽一般的睫遮出几道细碎的阴影,飘忽不定。
如果他不是那个史册所载的人,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落难人,她真的希望帮上一帮。
但他偏偏就是那样一人,而她,早已决意今生全生避害,不将自己陷于无谓的险地——为人两肋插刀的事情,她绝不会做。
熊心挪回暗室,门缓缓阖上,掩住了外间最后一缕天光。
“公子……”低哑的声音从幽黑一片中漫出,接着响起一片衣袂“窸窣”之声。
熊心快步上前,按住了正要起身的人,和声劝慰,“卫矛,汝伤势沉重,医者曾嘱,勿随意行动。”
“公子往见医者?”卫矛的声音更哑,仿佛沙砾相互摩挲。
“……尚未也。”熊心顿了一顿,觉得瞒着他也不好,舒了口气,沉声叹息,“医忧不愿相助。”
卫矛也沉吟起来,“以公子所言,此处为楚贵族隐匿处,其人图谋复国,必挟公子而发号施令,与其受制于人,不若逃去。”
虽然需要借力,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今是他们最困顿的时候,见过熊心现在落魄的模样,哪有人真会心服口服,这样一来,只能沦为一个傀儡,还不如逃离此处,缓缓图谋。
熊心点头,他的意思也是如此。
他能察觉到解忧待他的善意,希冀解忧助他逃离九嶷。
不想解忧还未等他说出祈求之言,便淡淡婉拒了。
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低声下气求人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想做。
“公子早决,万勿错失良机!”卫矛见他不语,有些着急,声音愈哑,呛咳连连。
“矛伤势沉重,唯当徐徐图之。”熊心叹息。
“不可!”卫矛攥紧了拳,“矛得令尹知遇之恩,以报公子,死不足惜!公子今不图之,他日为人所知,将入虎狼之口,奈何?”
怀王之孙的身份,对熊心来说是莫大的荣耀,也是足以囚困他的桎梏。
若是他能够御下,这个身份能够将他推到崇高的地位,但若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这个身份会使他身不由己,沦为一干枭将政客争夺的,权力的象征。
被扶立为傀儡,被架空,被当做棋子一样抛弃,都是不可避免的命运。
当年考烈王不就是如此被春申君架空的么?芈姓熊氏的江山,在考烈王末年,几乎冠上他姓。
惨痛的教训就在眼前,而熊心如今落魄至此,还不能独当一面,自然要逃。
熊心也不是不懂,但从寿春一路走来,始终都是卫矛拼死护他。
于情,他不能让卫矛因自己涉险;于理,若卫矛为他而死,之后他更是寸步难行。
诸般思量,化作一声沉叹,“矛,此事当徐徐图之。”
第七十五章 歧路
更新时间2015…12…10 20:03:05 字数:2013
深夜,窗牖的声响将解忧惊醒。
刚想翻身坐起,却有夹被兜头落下,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解忧僵了一下,听到什么东西闷响,不安地挪了身子,一手挑起被角,悄悄将覆在身上的夹被挪开些许,借着月色打量屋中情形。
窗牖开着,屋内一个黑色的影子跪坐在地,一动不动,彷如一尊塑像。
医沉立在床榻旁,雪白的中衣聚满冷月清光,低眸扫了一眼闯入屋中的人,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阁下伤势未愈,夤夜造访,所为何事?”
语声平淡,似乎早已知晓他会来访一般。
“求医相助,指明下山道路。”卫矛一揖到地,头压得极低,额头几乎覆在交叠的双手上。
听过熊心的描述,卫矛认定景玄非易与之辈,离开九嶷实是当务之急,而面前可求助的又只得这两位墨医,既然熊心拉不下脸来求人,那么便由他来求。
夜色下,卫矛如同一道影子伏在地上,他不过一身暗色单衣,重伤初愈,一举一动都显得虚弱。
医沉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一眼,“符娄、招摇亦有三姓之人,纵去九嶷,安得辟易?是故心非无以逃去,然其不为也。”
荆楚之地已划入秦王朝的版图,正严令搜捕过去楚地贵族,熊心无法安身,而秦军尚未涉足的瓯越一带,又散步着流亡贵族,无不翘首搜寻王室遗脉,好立起复国的旗帜。
就算熊心离开九嶷,只怕又将落入其他流亡贵族之手,沦为棋子。
但一颗棋子之所以能够成为棋子,也需他自己有一点两点意愿,一点两点的配合。
所以只要熊心愿意放弃一切身份,远离这些权势争斗并非难事,然而……想必他不舍得放弃。
“恕矛驽钝。”卫矛摇头,他只晓得要保护熊心,不教他成为那傀儡一般的存在,医沉想的那些弯弯绕绕,于他来说太复杂。
沉闷的叩门声响起。
卫矛僵了一下,正欲起身离开,竹门已被轻轻移开,月色映入,照出门外那人单薄如纸的身影。
来人是熊心,看到屋中一幕,面色在月光下映得微白,单薄的身子显得愈加枯瘦,声音微颤,“卫矛果在此。”
缓步走入内室,熊心作了一揖,轻声道歉,“矛私做主张,请医勿放心上。”
他早就知道卫矛不会轻易放下此事,但没料到他会罔顾伤势沉重,当夜便私自来此冒昧相求。
日间解忧婉拒他之后,他想过很多。
解忧虽然待他友善,但的确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素昧平生之人涉足这一趟深不见底、波澜暗涌的浑水,因此解忧委婉相拒在他意料之内,也没有任何失望和怨怼。
他没说什么,解忧也没说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已经将所有东西写明。
心照不宣,所以不会过于难堪。
他到底是王室之后,自小养成的矜傲之气刻在骨中,数月的困顿不足以将它消磨殆尽。
解忧的做法顾全了他的面子,让他日后还能坦然面对于她,但像卫矛今夜私做主张,已经超越了他的底线,实在让他不知如何自处。
微寒的春夜里,后背竟已微微汗湿——走入门内的那一刻,他做了太多挣扎。
“公子过矣,昔令尹死难于国中,岂欲见今日之境?!”卫矛声音沉痛,不惜顶撞。
他受子兰知遇之恩,子兰说过何事,他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做到,与其说他效忠于熊心,倒不如说他是效忠于子兰的遗志。
解忧闷在被中,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不禁怔住。
原来……在史册的犄角旮旯里也不曾记载的结局是这样的。
人心可以改变,臣子可以背叛,但流淌的血脉终是这个时代斩不断的东西。
这世间只有叛国的臣子,何尝有背国而立的贵族?
那个被楚人咎责的公子子兰,那个以一句“奈何绝秦欢”将父亲送入万劫不复的幼子,那个因嫉妒进谗屈子的令尹,或许他真的只是太天真罢了……谁又能明了呢?
“心欲隐匿山泽,或欲归郢耶?”医沉看着面前的少年,虽然他的身体因连月奔波单薄了一些,但少年清朗的眉目间依然透出一股不平的傲气。
这样的孩子,如何能够放下一切,隐匿于山泽之间?
“欲匿山泽如何?而欲归寿春如何?”熊心抬眸,月色在他黑白分明的眸中转了一转,凝聚在里面,不时轻漾。
面前展开歧路,他觉得自己立在岔口,无所适从。
医沉取出一份封好的帛书,薄薄一层,拿在手中轻若无物,“若欲匿山泽,持此独往狐台,楚墨当予以庇护,一世无扰。”
熊心犹豫,忍不住想起解忧那般闲云野鹤的模样,不得不说,那样的生活确实很吸引人。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接过那份帛书的冲动,声音微颤,“欲归寿春何如?”
“若欲归寿春,谋之于玄,沉非其人。”医沉淡然将帛书掷在一旁的小案上。
熊心的确有两条路,不过在他看来,如今的熊心,不论是哪一条路都走不好。
卫矛讶然抬头,既然医沉能给出这份帛书,教熊心独自前往狐台,也即是说他真有助熊心离去之法?
那么……假意接下帛书,先离开九嶷,之后徐徐图之,岂不是一条妙计?
“医……”卫矛缓缓起身,退至熊心身后,低眉请求,“矛可随行乎?”
只要能够达成子兰所嘱,区区欺瞒算得什么?
“阁下勿自负。”医沉勾起唇,似乎一下看出了他心中所谋,目色颇有几分嘲弄,“阁下今手不能执剑,岂能护心突出重围之间?”
卫矛愣怔一下,不死心,“然医方才所言……?”他分明说过,只要熊心接了那份帛书,便可只身离开。
熊心摇头,“子勿多言。”
他明白医沉的意思,他若是接了那份帛书,便代表放弃自己的血脉身份,他不能再用这个名字,就像他已经死了一般。
唯有如此,景玄才会轻易放过他。
第七十六章 良禽择木而栖
更新时间2015…12…11 20:02:17 字数:2056
卫矛被拦住,焦急兼着怒意,“公子何以懦弱如斯?!景氏流落于九嶷,区区数人,强弩之末而已!”
在他的认知中,他和熊心是落魄至斯,景玄他们一样是流亡的贵族,未必好得到哪里去。
既然好声好气商谈无果,索性强闯出去,又能如何?
医沉挑眉,这莽撞的剑卫只怕太小觑景玄了,“玄非常人也,阁下自可外出一探。”
熊心眸子里蕴满惊奇之色,几乎混着清明的月光流溢而出。
面前这医者究竟是何身份,分明是如此清雅的谈笑之言,皎若月色的目光里却蕴了几分令人胆寒的锐利气度。
卫矛脸黑了一下,一言不发,随即从半掩的窗牖中跃出。
医沉看着黑沉沉的影子消失,暗暗摇头,激他出去他还当真去了,确实莽撞得很。
不过虽然莽撞,此人倒是极为衷心,也算得一个优点。
“心思量已定?”
熊心见问,摇了摇头。
面前的两条歧路有着云泥之别,一条荆棘满途,一条顺遂无忧,太难抉择!
埋头思索了一会儿,他伸手抚上案上那封帛书,仿佛抚着什么珍惜之物,丝毫不掩饰眸中的倾慕之色。
但他终是将帛书推回,掩着眸子摇头苦笑,“……心将归寿春。”
隐匿山泽,闲云野鹤,那样闲适的生活是他永远都不该奢求的东西,他此一生,只能混迹于权势的泥涂沼泽,复荆楚,诛嬴秦。
如此方才不负父亲生前嘱托,也不负这一身芈姓的血脉。
“然则,卫矛若何?”熊心再度蹙了眉,卫矛这般莽撞而出,多半会惹恼了景玄。
卫矛虽然对他算不得言听计从,但到底一路上拼死护他,熊心不希望他有什么意外。
“烈马难驯,不若杀之。”医沉面无表情,“闻玄颇通法家之言,恐非心慈之辈。”
其实就算卫矛没有贸然乱闯,一旦熊心向景玄表露身份,景玄也不会留着那样一个对熊心耿耿一心、难以控制的人。
如今不过送了景玄一条永绝后患的借口罢了。
熊心自然也能想通此中关节,沉吟片刻,“……医能否……留矛一命?”
“矛心念坚忍,能护子突出重围,非平庸之辈,若愿改事景玄,或得一线生机。”
“矛非为此等人。”熊心摇头,面色掠起悲戚,要卫矛背主改投景玄,那是不可能的。
医沉摇头,“良禽择木而栖,彼剑卫所求,乃灭秦复楚,景玄能与之,何乐不为?”
只要景玄能够达到他所求的目的,只要卫矛知道熊心安然无恙,稍稍相劝几句,卫矛定会改了主意。
熊心听着略觉有理,半信半疑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医沉唤住了他。
“沉有一言相教。”
熊心顿了一下,回身一揖,抬眸望向他,“心愿闻教。”
医沉看着他,目色平和,一身白衣与月色几乎融为一体,庄重非常。
面前的少年一双眸子黑白分明,不带一丝浑浊,他的心只怕也太过分明了些,太分明的人,如何能够走好回归王权,征伐杀戮的那条路?
“心欲归寿春,需砥砺矜贵之气。”医沉不顾他面色疑惑兼着不平,“心为怀王之孙,玄亦为平王之后,无所高下,心他日事玄,须平心,敬待之,无异议,如此方可归寿春。”
自周以来,嫡长子为大宗,其余诸子均为小宗,熊心现在为怀王之孙,已是隔了一代,是为小宗,若无秦楚这么一战,他于王位基本无关,说到底不过是淌着芈姓血脉的一个卿士罢了。
再推数代,他的身份反而比不得景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