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 上部完结-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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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剧连与越之於除了政见当真是样样谈得来,除却此,毕竟大家都是墨家子弟,岂能为了这种事情自相残杀?
“令兄似有愁肠?”剑姬斜斜倚在解忧面前的几上,爵中清酒倾洒出来,顺着她的面颊滴落,洇湿了她襟前火红的衣裳。
解忧抬眸,“兄忧天下也。剑姬出身柳下氏,想必听闻子墨子所谓‘兼爱’、‘非攻’、‘明鬼’、‘非命’?”
“然。”剑姬脸上漾起极美的笑容,眉梢一挑之间,如山花粲然绽放,“族老喋喋烦矣,著甚厌之。然子墨子世间奇人也,著生年晚矣,恨不能一见。”
“不恨故人吾不见,当恨古人不见吾狂尔。”解忧敛眸淡笑,她于不经意间,却可以弥补这千古一恨了。
她能见到一些人,诸如秦王等等,却和剑姬一般,无法见到墨子等人——不过,该知足了,她并不应该祈求太多东西。
“著有一惑,存之经年,医女能解乎?”剑姬勾起唇笑,朱唇如同上过胭脂一般,但看酒水倾落,依然没有晕开一点,想来是她天生丽质如此。
“何也?解忧愿闻之。”
“医女方才言,子墨子以为‘明鬼’,敬鬼神,然子墨子又云‘非命’,不信于天命,何也?”剑姬敛眉。
一会儿说要相信鬼神的存在,一会儿又说命运是人通过努力能够改变的,真是令人费解。
解忧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微低,带着丝丝沙哑,听起来使人很舒服,“忧为医者,尝收治一患儿,患儿病殁,兄沉劝慰忧曰:‘医有所能为,有所不能为,此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也。’,忧以为,尽人事,所谓‘非命’,听天命,所谓‘明鬼’。”
“非命”和“明鬼”并不冲突,只是剑姬将他们放错了顺序。
人不应该放弃努力,但在事实在不能为的时候,也要相信天命的存在,如此才不至于入了心魔。
剑姬低下头,那双顾盼流转的眸子总算消停了下来,掩得深深的,不知在思索什么事情,良久才向着解忧叹息,“……著有一事,不知该信天命乎?尽人事乎?”
“剑姬性烈如火,盍不尽人事?”解忧歪着头,向着她笑笑,“忧亦有一事欲成,明知天命可畏,粉身碎骨,亦要一试……”
“医女虽稚龄,然心志情义皆属上上,诚吾辈也。”剑姬对看得上眼的少女不吝赞美之词。
“解忧受之有愧。”解忧从不愿接受旁人的夸赞,她知道自己和剑姬他们,永远都不是同一类人。
但他们可以做永远的朋友,她可以和所有她想亲近的人成为朋友,因为她会理解。
对于旁人不理解、不接受的东西,你去理解、接受,去安静地倾听,他人就会将你当作好友——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单纯。
“既得医女勉励,著当一试。”剑姬整整袍服,向着解忧挤眼,“医女千万相助。”
第四十章 拒
更新时间2015…11…5 20:02:58 字数:2129
解忧怎么也没有想到,剑姬这个所谓的“重要之事”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在得到解忧鼓励的目光之后,剑姬立刻信心满满地触了一下在一旁苦思如何劝阻越之於的剧连。
剧连略带迷茫和恼怒地抬起头,一眼见到的还是他本就反感的剑姬,当下话也没说一句,直接抱起解忧,起身就走。
寻了处安静的树荫坐下,偏偏剑姬一路追来,一抹红衣在夜色中烧得如同榴花,想无视她都难。
“剑姬何事?”剧连觉得千万要离这女子远些,万一乖巧的解忧被她带坏了可怎么好?
毕竟女大十八变,解忧又是太过聪明的性子,若是有这么个坏榜样在眼前,难保不学坏。
解忧若是知道了剧连所思所想,大概更要哭笑不得。
不过好戏大约总在后头。
剑姬追过来以后,非常认真地将剧连打量了一遍,“著慕君子高义,欲归于君,天地为媒,望月为聘,如何?”
我倾慕你的品德,想要嫁给你,天地为媒人,圆月为聘礼,怎么样?
解忧几乎被一口气呛住,她如果当时知道剑姬想做的是这个,打死她也不会答应帮她的。
剧连的反应比解忧小很多,或许这种事情他遇上的多了,连头也没抬,淡淡拒绝,“……连已有妻子。”
语气里,有着说不尽的落寞。
解忧霎了霎眼,示意剑姬先不要提起这个,望着剑姬不甘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内,解忧才轻轻握了他的手,“兄甚伤悲也……”
剧连疲惫地仰起头,苦笑,“未也……连往昔在秦地,尝遇女子欲求一夕之欢,亦是如此答。”
只是一时忘了,父母妻儿俱丧这个事实罢了。
待话出口时才想起是这样的,因此难免带了无边的苍凉之感。
“或悲泣,或不悲泣,既为人也,其伤一也。”解忧摇头。
不是所有人都会把悲伤表现在脸上的,但不论是否在那里悲伤地哭泣,只要是个人,只要没有像庄子的寓言中的那些哲人那般看开,总是会悲伤的,不论是在面上还是在心里,这分量都是一样重的。
谁也,不能免俗。
剧连不答。
或许是她说的那样的,但那些都不重要,他要做的事情就在眼前,哪有时间去耽于悲伤?
“阿忧,离剑姬远些。”剧连捧起解忧小脸,耐心训导,“此女狡诈若狐,吾妹皎若美玉,恐其玷也。”
解忧抿唇,如果剧连知道自己的真实所想……他还会这样认为?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让他知道。
努力扯出一个洁净无染的笑,“解忧知道了。”
当夜,剧连打算告辞的时候,绮里琚早已喝得烂醉如泥。
没办法,三人只好暂时歇在剑姬这里。
夜半,解忧见剧连睡得很熟,偷偷溜出屋子。
子夜风寒,解忧冻得缩成一团,轻轻呵气暖着手。
“医女来矣,著已相候多时。”剑姬从远处走近,将手中挽的一件皮裘披在解忧身上,蹲下身扶住解忧娇弱的双肩,“司马尚传医女口信,邀著午夜相见,有所教乎?”
“然。”解忧缓了一会儿,身子渐渐暖和过来,眉头舒展,随即又紧紧蹙起,眸子微阖,尽量不让剑姬看到自己眼中神色,极快地讲述自己身世,“忧原为赵地昭馀解氏嫡女,年方四,族中遭郭开诬陷屠灭,故忧与郭开有血仇也。忧转徙江湖,略通医术与卜筮,占得明年郭开死,剑姬欲为司马副将等复仇,明岁可也。”
剑姬半信半疑,“医女通卜筮?著闻今之医轻巫卜也。”
“凡能达目的者,忧不轻之。”解忧回答得毫无犹豫,她知道剑姬虽然与剧连一样是豪爽直白之人,但却不至于像剧连那样眼里揉不得沙子。
剑姬与剧连一样,都是那样炽烈、阳光夺目的生命,而她自己却是永远活在黑夜中的,只有医沉那般的朗月能够照亮她的道路。
有的时候,多么倾羡那样长留光明中的生命。
“呵……”想得太远了,解忧苦笑一下,将思绪拉回,“赵灭,秦王政许郭开上卿之位,郭开往返邯郸搬取昔年资财,剑姬可命司马副将率精锐之师于途中伏击,生杀一任司马副将。”
剑姬缓缓点头,对面前这个年幼的女孩愈加好奇和敬畏。
将郭开送到司马尚等血性将士手中,只怕十个郭开也不够他们杀,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解忧这一着真是杀人不见血,却轻轻松松报了一族血仇。
这样冷静的生杀决断,简直就是一位上等谋士。
得这样一人为自己谋姻缘,想必没有不成,更何况她看得出,剧连对这个异姓妹妹十分宠爱,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安排了截杀郭开之事,解忧心头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想起方才的事情,轻轻叹息,“剑姬方才所言……是真心耶?相戏耶?”
“自是真心!”剑姬有些不悦,她待人热情归热情,但这可是第一次主动向人表白呢。
解忧好奇地看着面前含娇带嗔的女子,姣好的面容因略微的害羞而泛起红晕,显得越发昳丽无双,解忧觉得自己大约这辈子还是无法理解这种甜蜜的感觉。
她的声音仍旧微哑,带着冷静到残酷的计算,“去年夏,解忧于洞庭之畔遇兄,兄父母妻儿俱丧于水患,恐不能或忘……假以时日,或许……然兄似不喜剑姬也。”
剑姬坐直身子,神情十分认真,“医女教著,‘尽人事,听天命’,然著只愿尽人事,不欲听天命,医女以为何也?”
“……不可。”解忧摇头,好意相劝,“剑姬面若春花,性情可爱,世间倾慕者多矣,吾兄喜木甲,心思亦固若木甲也,恐不能领悟剑姬美意。”
剑姬凝起眉,思考了一会儿,仍是不愿放弃,“著将尽人事。”
解忧这回没再相劝,或许每个人都有一件无论如何想要做到的事情吧?
哪怕再难,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都要去试一试,都想去看一看,是不是能够见到自己想要的那个未来。
这样的话,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去劝他人放弃?
“剑姬已知谗害李将军之罪魁,剑姬既为盗,万勿轻身入咸阳。”解忧向她拱了拱手,“忧将与兄入秦,或月余,或经年,归楚。”
第四十一章 函谷关见闻
更新时间2015…11…6 20:23:05 字数:2139
烟尘隐隐,函谷关就在面前。
没有恢弘的箭塔楼阁,没有整齐的砖石磊叠,放眼望去只是一色土黄的城墙,绵延在狭窄的山隘之间。
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
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故名函谷关。
远远望去,通过函谷关的车马人流彷如飘带,从林木繁茂的山路上一直垂到深谷之中。
关塞的背后,山势重又起伏,形成一片高耸的平台,天然的瞭望之所。
不论是“车不方轨,马不并辔”,还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都不足以形容这里险峻的地势,此处关隘的确当得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
函谷关以北,可取燕赵,以南有楚魏,更东方的则是齐鲁大地,这样一处可控天下的险地,秦历经穆公以来十七位君主,终于在殽之战后夺取函谷关的掌控权。
经过函谷关的车马络绎不绝,远在赵地的战乱对秦地的影响似乎不大。
绮里琚和剧连、解忧一行随着人群步行走入关隘下的城门。
秦国有函谷关这一道天然的屏障,进出境内的律令比其他诸侯国严格得多。
关隘两侧值守、巡逻的执戟之卫不下二十余人。
解忧躲在剧连身旁,悄悄打量着排成长龙等待通过关口的人群和车流。
大多人是商旅,但也有例外,譬如人群中突兀而出的几横长戈。
那队执着长戈的兵卒夹道而过,理所当然地插了等待通过关口的人群的队。
但没有一人面露难色,反而自发地向后退避了足足三十尺。
解忧被人群带着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开,好容易停下,压低声询问绮里琚:“何事?”
绮里琚摇头,目光落在那队兵卒押送的几人身上。
那些人没有穿囚衣,也没有佩戴任何的木械、胫钳一类的刑具防止逃跑,只是用简易的草绳将那十余人串连成一串,由领队之人牵拉着行走,看起来押送的并非穷凶极恶的罪犯。
解忧没有得到回答,只能继续观察那古怪的队列。
真是说不出的奇怪——那些被押送的人几乎都是跛行,蓬头垢面,杂乱的头发遮蔽着面目,而一旁负责押送的兵卒躲得很远,显然有些不尽责。
剧连也没说话,只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
其他人多半也是剧连那个神情。
解忧咬着唇霎眼,这应该不是错觉吧?这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守关的士卒只扫了一眼那些人,便主动让开老远,教他们走入了关中。
解忧愈加好奇,据她所知,函谷关的出入绝不可能如此随意,哪怕是军伍也不可能。
关于函谷关的故事不少,除了老子乘青牛的“紫气东来”外,还有孟尝君“鸡鸣狗盗”的故事和公孙龙“白马非马”的典故。
一个是出关须得等待鸡鸣,一个是赵地马匹不能通过函谷关,一个出关难,一个入关难,总而言之,这函谷关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通过的地方。
这一队人马没道理连符节都不验,就轻轻松松地过去了。
等那一队奇怪的队伍过去后,守关的兵卒和等待入关的人互相交头接耳议论了一会儿,才重又开始检验符节、文书,继而放行入关的工作。
解忧在他们的面上看到了一丝极淡的恐惧和厌弃,那种表情……就好像谈论起恶鬼一般,又是对其不齿,又有着不小的顾忌。
既恨且怕,人人侧目,大抵是这种感觉。
足足半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