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 上部完结-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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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还道于天……
现在怎么办?
这“道”她还过了,天却没有收。
那么……
稚嫩的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纯净的眸子也如蒙上了雾气一般变幻莫测。
赵国,昭馀解氏嫡女季姬少珉,年四岁,死于赵相国郭开攻灭解氏一族之时。
而她,这个来自两千余年后,刚死过一回的魂灵,还得勇敢地在黑暗中走下去,直到云开月朗的那一天。
…………
你有没有无论如何都要做成的事情?
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哪怕再一次付出性命的代价,也要做到?
是的,她有这么一件事,一定要做到。
做一个孤独的逐梦者吧……
这世上,谁又不是孑然一身呢?孤独并不可惧,因为这是一种常态。
她上辈子倾尽半生学了一身技艺,为的大概就是今日还魂于此,趁风梳理飞羽,再度翱翔吧?
这世上再没有解氏少珉,取而代之的,是解氏忧。
再逐一场梦吧,哪怕粉身碎骨,跌落尘埃,亦无惧无悔。
生不改其行,死不改其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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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昭馀即现在的祁县,到邯郸市,直线距离420千米(800多里,百度地图量的),实际路程肯定超过千里。
第一章 车队
更新时间2015…9…9 22:44:42 字数:2045
春日午后的光景,广袤浩淼的洞庭湖畔,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岸边及膝的青草中若隐若现。
隐隐能看出是个女孩,细软的头发拖在腰间,在末梢处窝个小髻,身上裹着缟白的麻衣,齐衰的款式,看起来好生凄凉。
女孩似乎在水畔寻觅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坐下来,微微仰起瘦削的下巴,望着天边聚散的浮云,任由江风将她头上白色的发带吹散,如同灵蛇一般凌空舞动。
“想不到这时候的洞庭和湘江是这个样子呢……”
女孩的声音并不像她的外貌那般稚嫩,反而带些微哑,但听来很空灵,隐隐有些看破世事的味道在里面。
“啊,对了,这会儿该称作湘水,这么多年了,总是改不过来呢。”
“公元前二百二十九年,秦王政十八年,楚幽王九年……”女孩坐在湖畔水草丰茂处,两腿屈起,小小的手肘搁在膝上,巴掌大的脸蛋则支在小手中,歪着头低语,“韩国去年已灭,这一年,便该是赵了……之后么,有荆轲刺秦,秦破燕,破魏,破楚,破齐……呵,终于要开始了。”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除了湖畔几只支着长腿捕鱼的野鹤,再没有什么东西听到了。
草丛外的道路上,隐隐起了烟尘。
女孩停了口中足以令人惊悚的自语,眸子转向道路的尽头。
一队车马缓缓印入她的眼中,石子铺就的小路上烟尘滚滚,透出两匹高大漂亮的白马和一干行色匆匆的仆从。
马在这会儿可是个稀罕的交通工具,至于将骈马车用作出行,那就更少见了,虽然离她的上辈子已过去了五年,但她还是清楚记得,连孙叔敖这样位至令尹者,平日出行都只用牛车——马在这个战乱频发的年代里,更多的被用作战车的座驾。
再看看那车,车轴、车轮均是乌木所成,浮着一层鲜亮明艳的漆色,饰以金光灿灿的黄铜铆钉和温润的玉片,车幔亦是暗地榴红色的精致绸缎,不时随着春风一荡,泛起一痕润泽的绸光。
看来也只有这楚地奢华惯了的贵族,才会连出行都这般考究。
本该匆匆过去的车队忽然停了下来。
车队里似乎起了一阵骚乱,贴近车马的两个黑衣护卫忽然拔出青铜剑,低低没入草丛,不知砍向了什么东西。
女孩偏了偏头,嗅一嗅自己手臂上浓郁的硫磺和草药气味,勾起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
这般厚重的荒草,若不带着避虫避蛇之物,可不利于行走,这些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省得,一把年纪实在白活。
“冢子,驭手为蕲蛇所伤,蛇已击杀。”近旁的护卫向车中人报告情况。
短短一言,女孩就从中得到了许多信息。
《左传》记载:“大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
看来这车中之人不仅是楚地贵族,还是一位将要执掌一族的嫡长子,难怪出行如此高调。
至于那侍卫口中的“蕲蛇”,其实便是剧毒的五步蛇,被咬后轻者肌肤溃烂,重者丧命。
不过女孩认为旁人的死活同她并不相关,她只是好奇,车旁区区一个侍卫,说话尚且如此文绉绉的,这样的贵族看来未必是楚地新兴的贵族——毕竟来到这里的四年间,她已经亲自见过,不仅平民黎庶,不少颇有身份的士族,依然喜欢将白话作为平日交谈的语言。
榴红的车幔猛地一挑,一个身着栀子色云纹绣深衣的少年匆匆下车——虽然他举止雅致,但从他微显凌乱的步履中,还是能够看出他持重背后的焦急。
女孩颇有兴致地隐在草丛中,悠然作壁上观。
那少年的袍服果然是狭长的楚服样式,腰间佩戴不少种类纷繁的玉饰,其中以一枚温润明亮的琥珀色玉玦最为醒目。
玉玦形如环而有缺口,寓意佩戴者凡事决断,故有“君子能决断,则佩玦”的说法,在《鸿门宴》一文中,就曾有范增三举玉玦提示项王决断的情节。
但女孩还是不解地摇了摇头,她分明记得玉玦作为佩玉是楚汉之时的事情了,对于春秋战国时期,更多的是作为随葬而已。
或许是她所处的这个年代与楚汉之争并不遥远,一切都在过渡转变之中吧?
女孩已经不是第一次以这样的理由劝慰自己,她曾以为自己对于历史了如指掌,但真的置身其中的时候,才幡然发觉,再厚的一册史书,也只能记录着一段真实历史的十之一二而已。
她过去看到的很多,其实都是臆测和虚假。
“去寻医!”少年的声音陡然划破湖畔湿润的空气,似乎一缕照彻薄雾的阳光一般明亮。
女孩的眸色从漠然转为惊讶,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不过一个驭手罢了,说到底不过奴仆,她还从未见过这时候有人将人命看得如此重。
何况蛇毒何其难治,别说这荒村野岭医者难觅,就是寻到了,也未必治得好。
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虽然少年的指令有些强人所难,但周围的侍卫仆役还是一言不发地听从了,留下几人保护少主,其余人全都散去寻找医者。
女孩纹丝不动地坐在草丛间,目光重又落回烟波浩渺的水面,回忆这一段纷繁错杂的历史。
这一年是楚幽王九年,年末,秦王政会发兵围困赵国国都邯郸,第二年,幽王死,楚王负刍即位,赵国完全被灭,之后五年,楚国也为秦所灭。
女孩阖上眼,这样看来,她还有六年时间。
故国即将陷入战火,这一世的亲人早早凋零,她早已无家可归,楚地还有六年安定,民风也算淳朴好客,应当足够她栖身了。
等到战火烧到这里时,大不了她再往南去,入蜀或是入蛮,都无所谓。
她这里兀自遥想,车队那里又有了动静。
一个侍卫带着三个田夫模样的人来到道旁,恭敬地答话:“冢子,有野人知晓医者下落。”
上古时期称居于国都之外郊野中的人为“野人”,与“国人”相对,多半都是农夫之职。
第二章 小医女
更新时间2015…9…10 18:40:38 字数:2187
少年人原本正俯身查看那受伤驭手的情况,听闻此言,晦暗的眸色陡然一亮,直起身盘问:“何处?”
三个田夫显然是第一次面对贵族,你看我我看你,三双泥污的手各自攥着自己的短衣,只是不说话。
少年急了,广袖微动,带起一片泠泠的玉佩相击之声,又问了一遍,“医在何处?”
总算有个胆大的人眉梢微挑,低低清了清嗓子,结结巴巴地开腔:“这个……上个月初九,村里的确来了个医者,就寄住在村长那里,治什么都好,也不要金的……只是,只是白日里人不知会去哪里,到天擦黑才回村子,寻她瞧病,都得夜里头去。”
少年方才亮起来的目光又暗了下去,若非此次出行只是为了迎接族叔,仅仅一日的路程,他怎会不带着医者随行?
但话说回来,就算有医者随行,这蛇毒也不知能不能治……
另一个田夫受同伴“英勇”行为的激励,也闷着声提议:“前些日子听人说起,那个医者白日里喜欢在湖边看天,兴许就在这附近,要不……我们帮公子找找?”
他们可不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身份,不过瞧他的打扮谈吐、侍从车驾,绝对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反正在他们的认知里,瞧着年长的称“公”,年轻的称“公子”,总归错不了——毕竟奉承的话谁不乐意听呢?
果然无人同他们计较。
女孩从那几个田夫到来之后,就将目光重新拉回到道上。
定定看了一会儿,她悠悠起身,向着湖畔随手揪了两把野草,拨开直到她肩头的荒草,“窸窸窣窣”地往道旁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个田夫瞧见了她,几乎欢呼:“就是她!小医女果然在这里!”
少年同那个几个侍卫仆役也转身看来,却不约而同地失望了。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年纪,别说救治伤者,便是瞧见方才那条蕲蛇,都能把她吓去半条命了吧?
女孩镇定自若地走着她的路,仿佛不曾听见几个田夫的欢呼,也没有瞧见其他人不屑的眼色。
待她幼小的身影完全从草丛中显现出来后,车队众人的目光再次有了变化。
这么幼小的一个女孩子,身上竟然穿着齐整得体的丧服——还是齐衰的麻衣。
要知道春秋时期礼乐制度便已崩坏,到了这会儿已是战国末年,战乱频发,黎庶朝不知夕,谁也不知道自己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谁会在意如此郑重其事地为亲人服丧?
能够恪守丧礼制度,连这套衣裳都穿得一丝不错的,唯有几国贵族才可能做到——看来这小医女并不简单。
不过女孩还是没有理睬他们,更没有如他们所愿,开口自报名姓氏族,而是径自往伤者那里去了。
少年扯了扯嘴角,他活这么大,自小被作为下一任的族长培养,就是长辈见了他也给几分面子,今日竟被一个小丫头当众下了脸?
若不是解毒要紧,他才不会这么宽宏大量地不与她计较。
女孩对身边的一切漠然无视,低头认真打量着驭手的伤口,小手轻轻挤了一下混着毒液的鲜血,随后迅速挽起衣袖,从怀里拿出一个油布包裹,取了一条细长的白素扎在伤者的腿部——被咬伤的部位在足踝附近。
纤巧的小手麻利地将方才揪来的草药揉成一团,挤出汁水,浓绿的汁液将她藕节一般的手臂和指节染得斑驳,仿佛缠上了几圈翠绿的臂环,将她整个人衬得如树灵山鬼一般可爱。
而那条被斩杀的蕲蛇,也就是那些人一致认为会吓着她的死蛇,从头到尾,压根就没入她的眼中。
看似工序简单的救援持续了足足半天,女孩不厌其烦地挤压伤口的血液,敷上新鲜的草药,不时将绑缚住小腿的白素松开一会儿。
待女孩眉头微舒,起身欲走的时候,暮色已经由远而近,染满了湖畔的每一叶青草。
方才面露不屑的人全都汗颜,想不到这么个小小的医女,竟然能凭几株野草解去蛇毒——毕竟这年头若是被毒蛇咬伤,若想确保留得性命,只能“壮士断腕”而已。
少年见女孩已走出几步,急忙挽留,“医且留步,请留名。”
女孩这回立住了步子,悠然回眸,音色清淡,还是带些微哑,“萍踪浪迹,何必留名?”
她一身的麻衣被余晖染成金红颜色,巴掌大的小脸也被映出粲然的光彩。
“请留名。”少年坚持,却说不出任何理由,于他心中,只是纯粹想要知道,这个奇异的女孩究竟是哪族幼女。
女孩阖了阖眸子,轻轻笑了笑,“赵国昭馀解氏,冢子唤我解忧即可。”
“医竟为小赵姬。”方才的驭手低低赞叹。
解氏姬姓,所谓“赵姬”,便是赵地的姬姓女子之意。
“解忧?”少年敛起眉头,晃了一回神才明白了她的意思,“纾解忧虞之意?”
“冢子聪慧,正是此意。”解忧颔首,向着湖畔走去,“解忧告辞。”
少年细细咀嚼她方才简短的三句话,一时忘了挽留,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赞过他聪慧,不论是有感而发,还是阿谀逢迎,竟都没有那女孩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来悦耳。
“奇哉,奇哉!闻赵地昭馀解氏为权臣郭开所诬,举族尽灭,已逾四载,此女既为赵姬,莫非解氏嫡女?”驭手望着解忧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