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方 上部完结-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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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方才告诉他,解忧在那之前,还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来着,对,适可而止。
她……是因为自己的举动寒了心,故意铤而走险吧?
如果没事,便是令他白担心一场,她稳赚不赔;如果当真出了什么事,这样的悔恨和痛苦,能够生生将他逼疯吧?这狠心,真是不啻燕姞。
“忧忧……”景玄在她身旁坐下,抬手抚上她依然发凉的额头,“是不是?”
是不是故意这样,让他担心,让他后悔,让他痛苦的?
少女依然安睡,娴静温和,苍白的小脸埋在火红的锦被中,似乎也被渡上了一抹红晕。
景玄苦笑着摇头,定是这样的,这丫头的心思,还用得着猜么?她睚眦必报,尽捡着能让他不痛快的事情做。
“忧忧,醒来罢……”
醒来罢,不要再折磨他了……
这一回真是他错了,还不行么?
☆、第二百三十七章 醒来
夜幕初临,一人急匆匆闯入哀郢院,未到院心,被蔺拦下。
人未打上照面,剑已交锋,走过十余招,才各自收剑。
隗抱剑立在院心,面色微沉,但仍是垂首拱了拱手,“隗求见冢子。”
“夫人未醒。”蔺走回门外,背倚着门柱立好。
此事与越女脱不了干系,解忧一刻昏迷不醒,景玄便不能放下这颗心,这时候,还是别往剑锋上撞的好。
隗明白他的担忧,沉吟片刻,仍不死心,“则……越女何在?”
“已囚矣。”蔺拧眉,压低了声,“暂无性命之忧。”
洛不知何时从屋角的阴影处缓步走出,冷声道:“夫人无恙,则越女无恙。”
不管越女有何难处,她胆敢协助燕姞刺杀解忧,本就是足以令她死无全尸的大错。
如今洛却说,只要解忧能醒来,安然无恙,越女便也不会有事,已是暗中将放宽许多。
隗并非不识事的,得到这样的回答,松口气,再度拱手一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蔺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叹息,洛横了蔺一眼,转身进入屋内。
…………
屋内一个侍婢也无,水漏中的水早已漏尽,无人添上,因而屋内静得可怕。
洛径自穿过重重帘幕,转过刺着茱萸纹绣的屏风,淡淡道:“冢子,方隗求见。”
“……太心急了些。”景玄自床帐内走出,神色已归平静,唯有眉间微蹙,带着几分忧虑,“越女尚无恙也。”
这事……原是解忧铤而走险。弄到这一步原本也怪不得越女。
不过话说回来,听蓝清徵之言,当时解忧本可以躲开向她袭去的那一剑,却是越女阻在身前,才险些出了意外。可见越女当时乃是确确想要杀了解忧的,她不会不知道那么做的后果。
这样的结论令景玄十分气愤,不过他早已许诺。要将越女赠与隗的。如今也不好反悔。
沉吟一下,挥手令洛退下,“依计行事。无须多问。”
“喏。”洛躬身,走了几步,又一顿,“夫人……如何?”
“未醒。”景玄简短地结束了对话。转身一挑床帐,仍旧去陪解忧。
洛不再多问。快步离开。
屋内重归寂静,初时燃着的香早已焚尽。
檀木的气味渐渐散去,反倒是解忧身上幽冷的兰泽草香气愈加清晰。
“忧忧……”景玄抚上她的额角,仍是一片冰凉。一张小脸也仍是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这个模样,当真会是相夫陵说的“无碍”么。按理说,这毒又不深。她已睡了大半日,也该醒了。
解忧已有意识,只是倦怠得很,陷在浅睡中,懒于睁眼。
感到有什么不时轻触着自己的面颊,搅得她不得好睡,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含糊地埋怨,“别动……”
景玄一怔,见她一双长睫的确轻轻一颤,欣喜地唤她,“忧忧!”
“……嗯?”解忧很想翻个身躲开这恼人的声音,无奈浑身半点力气也无,只得费力地移过手,捂上耳朵。
景玄见她苏醒过来,方才的担忧烟消云散,一低头见她如此贪睡的模样,撑不住笑,展臂将她从被褥中拽了出来,咬着她的尚且冰凉的耳廓低语,“醒醒,别睡了。”
“景玄……”解忧磨了磨牙,被他揉搓得睡意全无,只得懒洋洋地撑开眼帘。
景玄正入神地打量着她,仍是一身繁重的礼衣,一双眼微红,正霎也不霎地锁着她一双朦胧的眸子,又有喜,又有怒,缠在一道,难以细分。
解忧看得心头一抽,动了动唇,赶紧将埋怨的话咽了回去,长睫微微一掩,低声道:“我没事……累你、忧心……”
这时候,倒知道乖乖认错了。
景玄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将她盯着看了半日,看得解忧又羞又恼,恨不得再次晕过去,才将她轻轻放下,裹回被褥内,“下不为例。”
绝不能有下次,一来二去,真要吓死人。
“……”解忧不甘心地咬咬苍白的唇瓣,错得又不是她,但才苏醒过来,没有多余的精力与景玄斗气,只能服软,“燕姞在何处?”
“已囚之。”说到燕姞,景玄面色凝重,带着几分阴沉,“姞在庞城时,曾遣人传信秦军,今秦军南下,多半与姞有所往来。”
也不知燕姞所图者究竟是什么,但这女子显然很知道墙头草的生存之道。她当初示好,住进涉江院,自是为了将来分一杯羹,如今转而结交秦军,自然是因为发觉秦军声势更大。
良禽择木而栖,背离故主而去,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更何况燕姞与景玄不过简单的合作而已。
只是,景玄至今也没能明白,燕姞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杀了解忧才肯罢休?
解忧倚着一只软枕,有气无力地浅笑,“忧知为何……”
“为何?”景玄握着她一只小手反反复复地渥着,仍是凉的,也不知她究竟好些了没有。
解忧只是抿着唇笑,将手抽了回来,慢条斯理地道:“先当我毒发身亡,才可告知。”
景玄一怔,且当作不治……且当作不治……相夫陵果然猜对了她的心思。
人心不可估量,不如顺其自然,按照对手想要的布一个局,引他入彀。
真是好精巧的心思。
世间谋权者都是百般心思,一件事能拐七八个弯,却不知什么都不做,只是顺其自然,才是最精巧的设计。
景玄看着懒洋洋地窝在被褥中的少女,点了点她的额角,果然比狐狸还聪明狡黠。
解忧偏开头,伸手无力地拍开他的手指,鼓了鼓腮帮,“快去!”
景玄一把扣住她递过来的小手,按在一旁,欺身上前在她鼻尖上轻轻一蹭,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虽还怀着满心的疑团,但回头看着解忧只一笑,“待我回来。”
解忧低眸,听着他快步离开,面上羞恼的神情渐渐消去,换作无边无际的凄冷。
小手按上肩头的伤痕,眸色闪烁不定。
不论是生还是死,均是百身莫代,旁人再悲痛,再悔恨,也不能代她一死。
这一次,她将自己的性命当作筹码,是不是……做得不值?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心会乱
景玄很快安排了嘱咐院中一干婢子传出解忧不治的消息,自己则回到屋内,由蔺和洛严加守卫,任何人不得入内。
解忧仰天倚在软枕上,百无聊赖地用目光顺着帐顶上的火纹描画。
“忧忧。”景玄略带倦色的脸挡去了艳丽的红纱帐顶。
解忧翻身坐起,削尖的下巴搁在蜷起的膝上,眸子闪烁,“如何?”
景玄在床畔坐下,伸手揽她入怀,“已安排妥当。”
解忧柔顺地倚进他怀里,侧头贴着他胸口,眸子一转,仰起头有气无力地浅浅一笑,唇色白得可怜,“忧实欺瞒于君……”
“忧忧?”景玄心头一紧,搂着她的手臂收紧几分,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圈住,声音难以压抑地颤着,“……何意?”
“此毒峻烈,忧无能为力……”解忧微凝黛眉,咬着唇缓缓说着,越说越轻,到最后那声音仿佛轻得要随风飘起。
不待她说完,景玄已将她打横抱起,抓起一旁的斗篷裹了,急急抢出屋子,满屋的帘幔乱晃不休。
蔺和洛被惊得一怔,“冢子……”
景玄本想直接去西堂,又想起解忧受不得寒气,生生刹住步子,“唤诸医!”
“等等。”眼见蔺领命而去,景玄又补上一句,“请相夫子。”
洛一脸错愕,方才景玄分明神色尚可,怎么一下又……
带着疑虑跟进屋内,却见方才乖乖窝在景玄怀里的少女探起身,虽然一张小脸煞白,但笑意盈盈,伏在景玄肩上笑得直不起身,“忧实欺瞒于君也。”
“忧忧……”景玄愕然,旋即回过神,这丫头方才乃是戏耍于他!还有完没完?!
洛虽惯常板着一张脸,弄清事体后也撑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女孩子,的确会玩会闹。
不过……就像那次她耍赖击落他手中的短匕一般。她的举动,看似玩闹,实则都暗含深意吧?
果不其然,解忧笑了一会儿。终究身体还没缓过来,顺了好一会儿气,才看着景玄哑哑地道:“方才心不够乱。”
心不够乱,不足以假乱真,所以索性真的吓他一吓。这才急得真真切切,没有一丝破绽。
景玄垮下脸,想怒不知从何发怒,想笑,最后却只涩涩地弯了弯唇。
真是被她耍得团团转!他活了这么大,还从没一次被人如此戏弄!这该死的丫头!
洛十分识眼色地退了出去,独留他们二人在内。
解忧也知自己将景玄气得不轻,吐了吐舌头,悄悄抬眸打量他,对上他一双似笑非笑的俊目。吓得微微一颤,强笑道:“忧、忧曾预先服食药物,可令人面色苍白、肢体冰冷……如今,甚是不便……忧且以药解去……”
景玄横了她一眼,胸中气结,她果然做了万全准备,她根本不曾中毒,这些虚弱之象,原来都是她一手弄出来的,这点小伎俩却害得他整整忧心了一日。这笔账可该怎么算?!
解忧干干一笑,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滑下来,摸向案上,为自己倒水吞药。
但这令人虚弱的药物她给自己下得太多。骤然踏上地面,脚下一软,被书案一绊,身子直直跌落。
“别闹了。”景玄拉住她倾斜的身子,重新抱起,低头看着她磨了磨牙。暂时将复杂的情绪压下去,叹口气,“要何物?”
“水……”解忧抿唇,她方才不慎崴了脚,这一回可真是痛得面色煞白,冷汗淋漓。
景玄将她放回榻上,看着她就着水吞下半包药末,松口气,擒了她纤细的小腿拖近。
“你……你作甚?”解忧刚服下解药,依然浑身无力,只能任由他摆弄,瞪着一双眼干着急。
景玄黑着脸,撩起她一侧的裙袂,轻捏上她微肿的足踝,看了一看,“倒是无大碍。”
“自是无碍。”解忧撇嘴,她方才行动如此迟缓,哪能真的崴得多严重?
景玄低眸盯着她看,看了一会儿,无奈叹息。
不管被解忧戏弄如何生气,终究想起那时她跌跌撞撞地穿过花径,撞进自己怀里时,那么虚弱、那么依恋,仿佛一捧雪,日光一晒就化了。
一想到这个,心就揪得生疼,疼得无法呼吸。
那些无名之火,也就慢慢熄灭。
解忧也收了顽皮的笑,倚在他身前,敛眸不语。
“忧忧……”景玄撩起她鬓边一绺发丝,绕在指上轻转,“燕姞为何欲置卿于死地?”
“忧若身死,则君心乱。”解忧低咽着声儿,“心乱则祸起,姞可因势夺利,控九嶷,邀秦军;则姞为秦座上之客,比肩巴清之属。”
条分缕析,娓娓道来。
景玄苦笑,解忧说得半点没错。
她若真死了……他又岂会是心乱这么简单……
她分明知道,她分明什么都知道,他对她情深至此,可她时而冷漠,时而玩闹,就是……不愿回应。
“忧忧如何?”
“……”解忧一噎,强笑着敷衍,“忧不知……”
“卿知。”景玄截断她的话,钳住她小巧的下巴,低头盯着她,目光灼灼,不容她避而不答。
她这么聪明,又怎会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解忧阖上眼,唇轻轻颤着,缓缓摇头。
她不能答,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更不敢去想这个答案。
一声轻咳,唤回了两人迷离的思绪。
解忧咬了咬唇,眼眶微红,背过身,倚着软枕发怔。
相夫陵缓步走近,目光在解忧身上一转,这才向景玄施礼:“诸医不足诊断,故陵遣其人留于外间。”
“相夫子所料不差。”景玄面色微颓,解忧这一计算不得特别高明,至少相夫陵便猜到了她是故意为之,可他自己却两次被骗到,果然应了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