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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有狐缓缓,在彼淇侧-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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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不说话了,雷劈到尚输身上,劈的皮开肉绽,香气腾腾。
  尚输躺在雪地上像死了般,心底念起的:余亦东蒙客,怜君如弟兄。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更想幽期处,还寻北郭生。
  最终,他的手指弹了弹,四处摩挲着,终于摸到一块尖锐坚硬的石头,然后慢慢慢慢,移到尾根,一下一下狠命砸着,他还是紧闭着眼,手下却越发使劲,砸的似乎不是自己般。
  尾巴很快被磨得血肉模糊,他好像不知痛楚,手上的血流到尾巴上,尾巴的血染到了手上,身下的雪变得通红,风还是呼呼的吹着,空气都是腥甜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割下了一尾,狠心一扯,眉头紧锁。
  “。。。。。。第一尾,我许你南山之寿。”
  “。。。。。。第二尾,我许你养尊处优。”
  “。。。。。。第三尾,我许你前程万里。”
  “。。。。。。第四尾,我许你从心所欲。”
  “。。。。。。第五尾,我许你英俊潇洒。”
  “。。。。。。第六尾,我许你学富五车。”
  “。。。。。。第七尾,我许你凤凰于飞。”
  “。。。。。。第八尾,我许你子孙满堂。”
  “第九尾,最后一条就留给我吧。”
  以前你的床分我一半,枇杷分我一树,叫花鸡分我一只半,什么都留我一份,我都记得清楚。如今我也只剩下些无聊岁月,我把它们分给你,在以后的日子里,都能有我俩了。
  他终于心满意足的丢下石头,八条尾巴逆了八百八十年,整个人像刚从血海里出来的。
  “现在,你能好好的了。”他笑着,泪水汹涌。
  “值得吗?”有人问他。
  “很值啊!”他慢慢地滚进瑶池喘息。
  “他到底是谁啊?”
  “他是我的,信仰。”
  “傻子。”天无言。
  “不傻,他在忘川河等了我九十八年,那我就在天山顶,还他九百八十年。”狐狸正儿八经道。
  我曾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不知何时起,我看云是你,看桥是你,看我自己,也都还是你。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他一路披荆斩棘的来,在天山待了九百零二年,受了雷劫三万九千次,逆了八尾,毁了根基,断了得道成仙,遍体鳞伤。落下的病根,连瑶池水都治不好了,一年四季,肚子冰凉。
  你说天下海纳百川,我看不过如此,这里容不下我的尚关。
  那么我便去开天辟地,宇宙浩大,总有一处归宿。
  “天,这雷劫我都挺过来了,舒爽!”他撑着一口气,嘴角都流出黑血了,“我们再来做个交易吧。”
  人间很好,那还有尚关,我要活下去。
  “你这次真的想好了?”
  “别啰嗦呀!”
  山长,我好想回家吃饭啊。
  你不在了,我就没有家了。
  所以我让你回来好不好。
  以后你给别人做饭的时候记得要给我留一双筷子噢。
  尚关活了一百零一年,陪了尚输七十九年,等了他九十八年。
  尚输活了两千零六十六年,陪了尚关九十年,还了他九百八十年。
  尚关,这就是尚输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书桌上的纸张被吹散了,惊鸿一面,朝生暮死,其实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
  作者有话要说:《有狐缓缓,在彼淇侧》正文到这就全部结束了;接下来的后三章都是番外篇。感谢曾有一只叫尚输的小狐狸和一个叫尚关的书生来到这个世界,感谢每一个喜欢“有狐”的你!


第28章 有狐缓缓 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五十年后。
  尚大官当真成了大官,每日在官场里摸爬打滚游刃有余,一回府便和孙子打成一片,一老一少一天天把府里的人吓得够呛,总是动不动就悄悄约上三两好友结伴走街串巷,四处溜达,不到兴尽不回家。
  导致临安街上三天两头就冒出好几个府的仆人成群出来找人,倒也不失为一道独特的风景。
  “哟,王府,您家那位也出门啦?”
  “可不嘛,我们这都找半天了没找着呀!”
  。。。。。。
  “苏府,这次您找的是哪位呀?”
  “可别提了,三位都跑出来了,快愁死我们了。”
  。。。。。。
  “哎哟,尚家的可劝劝吧,我家老爷天天跟着尚少爷跑出来也不是办法呀!”
  “对呀,对呀,我家少爷以前多好啊,每天公务不离身,足不出户的,现在这,这,嗨!”
  “各位都是有脸有面的大人物,这么抛头露面,叫街上的人看了笑话,再说,真出了事可咋办嘛!”
  。。。。。。
  “大家不要急,不要急,这天儿就是热,不如上座来喝口水,歇歇脚再找过也不迟,也免得扫了各家的雅兴。来,来,尚府请客!”
  唯独尚府的仆人不紧不慢地乘着凉,扇着风,打开二楼街边的窗探出头来,向下面一堆吵吵嚷嚷的各府家仆们摇头苦笑。
  “少爷,少爷您慢点,等等阿满。”阿满气喘吁吁的跟在尚大官后面,腰间还配着弱冠时阿爹给的天行剑,愁眉苦脸的皱成一只包子,少爷怎么就是不让人省心呢,可别把小公子带坏了。叹口气,继续任劳任怨的沿途留下标记。
  “你怎么跟出来啦?你不是在后院耍五禽戏嘛!”穿过衣影幢幢,尚大官一眼看见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满。看来这五禽戏没用啊。嘲弄笑笑,拉着尚小关越跑越快。
  “别,别跑了少爷,兔子都被你耗死了。”阿满满腔委屈,苦瓜脸拉得老长老长。一手扶膝,一手无力摆摆,他练五禽戏是为了强身健体,保家卫国吗?他是为了不让自己哪一天跑死在街上啊!
  “爷爷爷爷,我们不等等小满爷爷吗?”尚小关心疼的往后望去。
  “啊,习惯了,我们从小就这样。”尚大官略带歉意的缓下脚步,又问小孙子,“关哥儿今天有背诗吗?”
  “背了背了!小关背了陶渊明的“拟古九首”呢!”知道尚大官总是冷不丁的要抽查,尚小关机灵得很,养成了乖乖读书的习惯,一次懒散的把柄都没被抓到。
  “荣荣窗下兰,密密堂前柳。初与君别时,不谓行当久。。。。。。”
  “不亏是我尚大官的孙子,有爷爷当年的风范!”尚大官得意,摸摸他的头也念出诗句。
  “路边两高坟,伯牙与庄周。此士再难得,吾行欲何求。”
  又是一年盛夏,街上叫卖声络绎不绝,游人纷沓而至。五十年前我爷爷就是这样走着瞧着,南宋傲视四方,临安繁荣昌盛,御街万人空巷,只是这里面走的瞧的早就换了一批人。
  “爷爷,小关要吃糖人!”尚小关扯扯尚大官的衣袖,指着旁边晶莹剔透,黄澄澄的,诱人的糖人咽了口水。
  听到他的话尚大官和阿满同时愣了愣,阿满一把摸出了钱袋,“小公子您敞开了吃!阿满把耍糖老汉都给您买下!”
  “老夫我卖艺不卖身!咳咳——”卖糖人的老爷爷扯着气红了的脖子大喊。
  “小关想吃哪个糖人?”尚大官蹲下身子温柔地摸摸他头。
  “刘邦,刘邦!”尚小关兴高采烈地叫着,“爷爷肯定要韩信对不对?”
  “不对,爷爷这回也要刘邦。”尚大官笑着,接过阿满手里的两个糖人,从善如流的把韩信给了尚小关。
  “为什么呀,爷爷。”尚小关不解,一蹦一蹦地牵着尚大官走。
  “这是一个关于爷爷的爷爷的故事。”尚大官一口咬掉了刘邦大半个身子,扭头去看那刺眼的太阳,树影细琐的光斑落在他肩上,身上,脚上,模糊了样貌,似仙人般叫人看不真切。
  “那就是太太爷爷喽,他是个什么样人啊?”尚小关把玩着尚大官左手上的手串问道。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尚大官答,末了又觉不够,继续补充道,“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关也觉得爷爷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天下第一好!”尚小关没心没肺地说着,伸出小舌头舔舔糖人。
  “晚上爷爷带你看夜市。”尚大官高兴了,说着其他话儿,走过了城门。
  “好啊!爷爷总说夜市好玩,小关早想去看看了。”尚小关拍起手越走越远。
  “少爷,尚大老爷有什么故事啊?”阿满寸步不离,也学他那样仰起头,想起的都是些陈年旧事,一幕幕的,竟觉鲜活可爱,回过神来,心儿都疼了。
  郊外还是那个郊外,却多了人烟少了荒芜,原先有小土坡的地方搭了一座独木桥,长满野草的路上流过小溪潺潺,他看着看着,有只狐狸慢慢走,走在溪水岸边。
  莫名的,他想起一句诗:有狐绥绥,在彼淇侧。
  意思是,有只狐在独行求偶,在那淇水近岸处。
  这是《诗经·有狐》,以前夫子教过的。
  那时他还小,识字少,总把“有狐绥绥”念成“有狐缓缓”,被纠正了也不服气。
  “我第一次见着心的时候,慢吞吞地走在草丛间,活像只绿毛龟,缠着我就说什么因果缘分,疯疯癫癫。所以应该是有狐缓缓才更贴切。”尚大官摇头晃脑的狡辩。
  “我走的这条路呀,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悲伤,莫知我哀。”尚小书教了他另一首《诗经·采薇》,提笔把缓缓改回绥绥。
  后来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尚小书走的那条路有多难。大雪纷飞,道路泥泞,知你哀痛知你悲伤。但你还是会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因为你是尚输,我的夫子,尚小书。
  我还是希望是“有狐缓缓,在彼淇侧。”绥绥,是让你慢慢走,缓缓,是叫你慢慢回。
  “夫子,其实这首诗应该念‘有狐缓缓’才对。尚府在,尚大官在,大家都在等你慢慢回来。”
  尚大官追忆似水年华,眼前又重新出现了当年的第一幕,他怀疑自己老眼昏花。
  尚小关却直径跑了过去,“这有只狐狸诶!”
  “公子小心呐,畜生抓人!”阿满着急,提着衣摆一深一浅趟过去。
  “阿满,别去。”尚大官拦住他,直直的看着对岸,狐狸停下脚步同样直直的看着他。
  尚小关已经走到狐狸面前,他微微弯下身子冲它一笑,“你早呀,我叫尚小关,爷爷说是尚关的关。”
  “我叫尚书,我爷爷说是经书的书。”狐狸开口了。
  “亲娘欸!狐仙显灵了!”阿满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是什么经书呀?”尚小关也不怕,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狐狸聊起天来。
  “例如《道德经》、《易经》、《黄帝内经》。”狐狸扒拉爪子也坐了下来。
  “那可好看?”
  “无聊至极。”
  他们都笑了,只有一个人哭得像个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有狐缓缓》是尚大官的番外。当初那个不想做官的小孩长大后终究成了一个大官,当初不喜欢读书的他,现在也像无数长辈那般追着自己的孙子背诗,天道好轮回,看谁饶过谁。


第29章 舒而脱脱 吉士诱之
  尚少爷成了尚家家主,唯一不变的,是十年如一日的忙不完的家务事。年少时,父亲游山玩水把家事丢给他处理,年老了,儿子还是云游四海不肯接管尚府。
  门口的椅子上放着半张竹席,他半倚着看两幅画,心里想得烦躁,不禁长吁短叹起来。
  舒来走得缓慢,慢悠悠地给老爷泡茶,院子里飘满了竹香,有些是尚先生种的,大部分是少爷种的。
  尚先生,尚小书,过了很多年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少爷都长这么大了。想着想着便出了神,一下把茶杯打翻了。
  尚老爷转过头,看舒来手忙脚乱收拾着不禁笑斥,“都一把年纪了,你折腾那做甚,叫下人去泡了罢。”
  舒来擦着水迹,扬着满脸骄傲笑答,“他们不懂老爷的规矩,老爷最好舒来泡的普洱。”
  尚老爷起身,坐回软榻上等着舒来泡来的那杯茶。“也就剩你愿意服侍着我,这家叫我如何放心的下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爷操劳大半辈子,该好好歇歇了。您不嫌弃舒来,服侍老爷一辈子,舒来高兴。”舒来颤巍巍地走过去给老爷盖上毯子。
  “是该歇歇了,人老了,总觉得累。”尚老爷又侧躺下来看着那画,“记性也不好了,画上的那几个我怎么不认识呢?”
  北墙被两幅画占满,一副是尚家大老爷尚光作的《空》,一幅是尚府少爷尚大官画的《满》。
  画里雪山连绵,碧空皓月,悬崖峭壁处伸枝长出枇杷,还有各种奇珍异兽隐隐约约于山中,山脚下仪态盈万方数十人,脸上没有模样表情,却能一眼认出都是谁,穿蓝袍的是他,站在他后面的是舒来,带佛珠的是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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