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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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学谦看看画,又看看男人,终于有一点点跟上男人的思路了。
画即是人,人即是画,人画合一。
在画家的眼中,从来都不会关注一个事物的皮囊表象,他关注的,永远是内在的本质。他的每一幅画里,都糅着他自己的影子,就看读画之人能否体悟。
时学谦渐渐清楚了,这屋里没有神经病,也没有瞎子,只有两个人,如果非要说有一个瞎子的话,那么那个瞎子也的确是她。
艺术家的思维,果然是完全不同于科学家的。所以他们才会这么鸡同鸭讲了好半天。
“原来是岁八千先生。”时学谦笑了笑,重新坐下来,试着按照岁八千的脑回路来和他交流:“先生确实是一直都在的,我刚一时没认出来,抱歉了。”
岁八千笑了笑,道:“对嘛,我就看你应该不盲才对。”
他不笑时眼中诡异,一笑起来,邪气更甚。
时学谦适应般的看了他几眼,才笑道:“多谢先生夸赞。”
她知道,岁八千说的“盲”,不是通识意义上的那个“盲”。
岁八千似乎很高兴,问她:“你是做什么的?”
时学谦道:“也没什么,就是……研究一些东西。”
“研究什么?”岁八千问。
时学谦道:“主要是……物理方面。”
“哦。”岁八千似乎很理解的点点头,说道:“所以你怎么看莱顿?”
“……”
时学谦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完全弄明白这个人的脑回路。
好在她并没有再痛苦多久,因为她听见乔樟下楼来的声音了。
乔樟转过楼梯转角,看见客厅里的人,微微一笑,叫道:“哥,你怎么来啦?”
时学谦顿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惊讶的回头望向乔樟。
信息量有点杂,她需要理一理。
刚才,她好不容易才搞明白了这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诡异光头男就是大名鼎鼎的岁八千,现在,谁来告诉她,难道岁八千,就是乔樟的哥哥?
她看看岁八千,又看看乔樟,消化了这个事实,随即又想到几天前她第一次来这里时乔樟在饭桌上提起哥哥们的时候兴致勃勃的对她说的那句话:“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顿觉一时无语。
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行吧。
乔樟走下了楼,站到时学谦跟前,见她手里端着那枚茶杯,就顺手拿过来喝了起来,又拉着时学谦一起坐下,笑着给她介绍道:“学谦,这是我二哥乔椿,椿是那个古树大椿的椿。”
乔椿。听到这个名字,时学谦大约有些明白他的艺名为什么取成岁八千了。
《逍遥游》有云:“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乔樟又对乔椿介绍道:“哥,这是学谦。”
乔椿道:“不用介绍了,我们已经聊了好一会儿了。”
“唉?”乔樟惊奇道:“你们竟然能聊到一块儿去?还聊了好一会儿?”
在她的印象中,她的这个哥哥很少能和别人聊到一儿去,乔椿一般也懒得和人打交道,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就是:“跟盲人没什么好聊的。”
因此像时学谦这样一板一眼的人竟然能和乔椿说上话,确实让乔樟有些新奇。
时学谦看看乔樟,笑了笑,道:“我和乔先生,确实说了很多,虽然很多时候,都是我在答非所问。”
“你答非所问?”乔樟更奇,说道:“通常来说,和人说话,应该总是二哥在答非所问才对吧?”
“都一样。”时学谦笑笑,道:“‘答非所问’,这是一个相对性的概念,可能刚才对于我和乔先生来说,我们互相之间,都是在答非所问。”
乔樟嗔她一眼,道:“又来掉书袋。”
乔椿听后,却饶有兴致的看着时学谦,点了点头,对乔樟笑道:“妹妹,你女朋友真可爱。”
乔樟一笑,回他道:“就是整天闷闷的,不怎么通人情。”
“你……”时学谦的耳朵顿时有点红,看着两兄妹,不知是该先反驳说“我不是她女朋友”,还是先反驳“不怎么通人情”。
平日里说话向来很有条理的时学谦,此时一下子也找不到条理了。
而乔椿和乔樟似乎压根儿都没有关照她想法的意思,两人说完后,便只是一同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倒把她这个话题中心人物晾在了一边,仿佛没在说她一样。
“……”
等两人笑够了,乔樟对她道:“学谦,你先等一下,我去和哥哥商量一点事,马上就好。”
时学谦点点头,道:“好,你们先忙。”
他们起身去了书房,大概只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出来了。乔椿目不斜视的直直朝着门口走,一副准备出门离开的样子,瞥眼见到时学谦,却又折回来,笑着对她道:“给你送幅画,就当见面礼。”
这时学谦怎么敢当,再说那个“见面礼”三字听起来感觉也怪怪的,她立马站起来要推辞。
但还不等她吭声,乔椿就忽然大喊一声:“笔墨伺候!”
乔樟看着哥哥这副滑稽的样子,差点笑弯了腰,但还是差人去给他拿来了笔墨纸砚,她知道,乔椿画兴大发的时候,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画具洋洋洒洒的铺开一大桌。
笔,是上等的紫毫笔;砚,是稀有的歙砚;纸,是名贵的生宣。
乔樟亲自给他磨好了墨,乔椿提气而立,风流写意,一挥而就。
画完后,看了看时学谦,又看了看纸面,自己先满意的点点头,后道:“来,看看你在不在这儿。”
时学谦和乔樟一起走过去,一看之下,两人俱是一愣。
虽是写意画法,但画中人的神态的确是和时学谦一模一样,栩栩如生,真跟在画里活起来了一样。
大家不愧是大家。
但让时学谦愣的是,这画中人穿的衣服,竟是一身道袍,整个人仙风道骨,飘逸绝伦。
这一下,是她,又不是她了。
乔椿问:“怎样?是不是你?”
时学谦看了片刻,疑惑道:“这衣服……好像,不太……”
“是学谦。”一旁的乔樟却突然出声道,语气肯定。
“唉?”时学谦转头看她,就见乔樟一瞬不瞬的盯着画看,眼中还噙着一层水光,情绪复杂的让时学谦根本看不懂。
看着这样的乔樟,时学谦的心底没来由的忽然一紧,有莫名的情绪仿佛从灵魂深处翻腾上来,她顺着这情绪想下去,脑中便忽然划过一丝钝痛,叫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时学谦微微扶了扶脑袋,这疼痛的感觉,竟和大学期间元旦晚会那次如此相似,她没有再深想下去,不想了,脑袋就也不疼了。转头继续看画。
半晌,乔樟冲乔椿笑了笑,说道:“哥哥还真是有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呢,跟你一比,世间众人,的确大部分都是瞎子。”
“对嘛。”被妹妹夸奖了,乔椿乐颠颠的得意一笑,搁下笔,也不道别,扬长而去,背影潇洒的让人难忘。
见过乔樟的人,都说她美似谪仙,绝顶聪明,但其实在乔樟的眼里,乔椿才是真正的谪仙。
他就像被上天偶然遗落人间的存在,灵气通神,又诡吊近鬼,看似疯疯癫癫,半痴半傻,实则却有着惊世之才,他那双幽幽的眼睛,总是能看到许多人们看不见的东西。他是画家,但实际上,他一天的画也没学过,只信手涂鸦,便皆是珍品。他与人说话,总是像在答非所问,但事实上,到底是他在答非所问,还是世人在答非所问呢?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完全懂得乔椿,就算是乔樟,对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她时常在想,慧极必伤,灵极必损,自己的这个哥哥,说不定一不小心哪天就会被天公收了去,回到他本来该呆的地方。
毕竟,人世间盲目之人太多了,不是吗?
两人目送走乔椿,乔樟对她道:“今天哥哥来是找我帮他卖画的,他的画,向来都是我和大哥操心着帮他打理。”
“哦。”时学谦点点头,表示知道。
乔樟又道:“二哥从小就是这样,不会和人交流,准确的说是,人们不会和他交流,所以这些琐事就由我们家里人来帮他弄了,他自己整天云游世界,偶尔回来看看我们。”她笑了笑,说道:“二哥人其实挺好的,就是生的有些痴。”
时学谦转身看着那副墨迹未干的画,说道:“我还是不懂,乔先生为什么把我画成这样,为什么是这种衣服。”
“因为,你眼盲,所以才看不懂!”乔樟在心里悄悄骂她,有点小生气,随后脑中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走过去拿起笔来,蘸好墨,在画的右上角刷刷写起来。
时学谦也走过去看,只见乔樟写的正是她之前说要送她的那四个字:但为君故。
写完后,乔樟微微一笑,晾干了,拿起来,递给她,说道:“给你,可不准丢了。”
时学谦接过来,也笑了笑,玩笑道:“岁八千和W&H集团总的合力巨作,我可舍不得丢。”
乔樟咯咯地笑,笑她什么时候竟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时学谦拿着画在太阳底下端详着,一会儿看看人,一会儿看看字,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转头道:“总有一天,我也会看懂的,对吧?” 她问乔樟。
乔樟凝目盯着她,笑得温柔,“嗯,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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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线一只助攻哥哥~
乔椿(看见时学谦):……(选择性自闭不理人)
下一秒看见杯子……
乔椿(立马跳起):你是谁?
时学谦(瑟瑟发抖):我是……时……学谦(来自小舅子的深渊凝视)
第46章 粉衬衫
看了一会儿,时学谦突然问乔樟道:“乔樟,你知不知道,莱顿是谁?”
乔樟想了想,笑道:“是不是刚才哥哥问了你怎么看莱顿?”
时学谦有些窘然的点点头,道:“对啊,我当时还以为乔先生说的是荷兰的那个莱顿镇和莱顿大学呢!还和他就这话题聊了半天,最后才发现他和我说的根本不是一码事。”
“什么?!”乔樟在心里脑补了一下方才她二人对话的情景,就咯咯咯笑得直不起腰来。
时学谦更窘。
乔樟在饭桌上坐下,给她说道:“我哥哥说的那个莱顿呢,其实是英国画家弗雷德里克莱顿,他是十九世纪唯美主义画派最著名的代表人物,在英国绘画史上享誉极高,他有几幅代表性的画作都收录在纽约博物馆里,学谦要是感兴趣,下次可以着重去看看。”
“原来如此。”时学谦点点头,又回想起方才和乔椿对话的内容,自己也觉得颇为好笑。她也走过去在饭桌另一侧坐下。
乔樟继续讲道:“莱顿也是我哥哥很喜欢的一位画家,所以每次他跟人聊天,就总是会和人聊莱顿,他还喜欢印象派的莫奈……哦,对了,他有没有跟你聊起莫奈?”
时学谦笑道:“聊了,也是他后来提到莫奈,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们一直不在一个频道上。”
说到这,两人一起笑了起来,早餐也在这时依次摆上了桌。
时学谦先把画收好,看了看表,刚过八点半,吃完早饭后,她问乔樟:“今天白天有什么安排吗?”
乔樟笑道:“我们约好了要去吃航空晚餐,你忘啦?”
时学谦道:“我知道啊,可是现在还是大清早,离晚上还有很久呢,我问的是,你这段时间要做什么?”
乔樟道:“这段时间嘛……当然是为晚餐做准备啊。”
时学谦愕然,“要……准备……这么久吗?”
“嗯。”乔樟肯定的点点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朝她微微一笑,说道:“你跟我来。”说着就拽住她袖子把她拉上楼去。
“干嘛?”时学谦任由她拉着,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问。
到了楼上卧室,乔樟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纸盒子,推给她,眼中盛着笑意,“送给你。”
时学谦看着她的眼睛,也不禁笑了笑,问:“什么呢?”
接过来打开盖子一看,有些愣。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粉色衬衫。
时学谦望着这个粉嫩又鲜亮的的色调,觉得有些刺眼,半天,才笑道:“谢谢,很漂亮。”
出于礼貌和感激,她当然会收下乔樟的这份赠礼,但是等拿回去之后,她一定不会去穿它的,这么些年来,时学谦从来没有穿过别的色彩的衣服,更何况是这么鲜丽的颜色。
她笑着道完了谢,就打算收起来。
乔樟哪能看不破时学谦心中所想,事实上,她就是要故意选这个颜色的,一方面,她认为时学谦穿这种颜色也的确会很好看,另一方面,她看出来时学谦一直只穿黑白二色的衣服,所以特意如此为之,想要为她的生活注入一些色彩。
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