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历史]和肖邦弹风谱月的日子 完结+番外-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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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重燃,光明重现,当李斯特坐在钢琴边以反问代替陈述,愉悦的上扬尾音里有着那么意思自豪和得意。
肖邦这一次以沉默代替反击。
但欧罗拉不能,比起呆在台下,她更愿意去他身边。
欧罗拉渐渐将视线停落在李斯特身旁的肖邦身上。她根本不用凑近去看,就能猜到那个人脸上的表情。
波兰诗人应该很想就此离场,行动回答李斯特的反问——就和她想要逃离这张桌子,不想再被内心莫名的情绪左右。
但肖邦不能这么做,欧罗拉也不能让他在众人的瞩目下被误解。
尽管她知道,李斯特那句话本没有恶意——匈牙利人大概是被激起了好胜心,只想单纯地炫耀一下他能完美复制任何人的琴声。话没有问题,只是时机和场合不对。
肖邦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绝不可能变成李斯特。
这和技术无关,只是审美志趣不愿。
“李斯特先生,您大概忘了,我也是一个‘肖邦’……”
你不愿意做的事,我来就好。
这是我爱你的方式。
该如何去形容这首曲子?李斯特在心中默默地问自己。
一向对音乐颇有见地的钢琴之王,此刻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又或者这个念头只存在于他脑中一秒,比起现在思考这些,他更愿意先用耳朵去倾听。
欧罗拉的双手在黑白键上以音符汇聚成一条长河。
如果它有名字,那一定是伏尔加。从涓涓细流到波涛奔腾,时间汇聚的浪花在拍岸声中荡气回肠。西伯利亚的风,原野上的山楂树,成片的白桦林,覆盖在亚寒带的冰雪……一齐汇聚成一种连绵的悠长。
从细腻敏感,再到澎湃娟狂。一半张扬一半深沉,平稳的控制下又带着醉意般的倾泻……那些极富力量感的音符和震撼的旋律,究竟是这样从她十根纤长的手指上发出的?
这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新曲子,奏鸣曲的范式,协奏曲的内容,同样天才的手笔。
李斯特此刻感到幸运又不幸——幸运的是,欧罗拉总会在某个时刻给人带来特定的惊喜,而他正巧赶上了;不幸的是这首钢琴协奏曲,沙龙里单独一架埃拉尔,已经不能完整地表现它的美妙。
“可以了,欧罗拉……”
第一乐章结束后,呼吸的停顿间隙被一句话无限拉长。李斯特愤然怒视声音来源,是肖邦制止了欧罗拉的演奏。
“弗里德,你这是做什么?”
“睁大你的眼睛,弗朗茨,她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肖邦的压抑的声音里饱含着隐怒。李斯特后知后觉地打量着欧罗拉,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除了额间细密的汗珠——这是刚才那首曲子过度消耗体力造成的,被打断演奏后,少女整个人瞬间松懈下来。她眼神迷离,双手塌在键盘上,歪着头看着波兰人,满脸困惑。
“我……还可以弹……”
烈酒的香气随着欧罗拉的说话飘散开,李斯特瞳孔微扩,一副惊愕的模样。
“欧罗拉,你醉了……听话,不需要继续弹琴,因为我们要回家……”肖邦安抚着少女,扭头呼唤哈莉特,“柏辽兹夫人,麻烦您过来帮我扶她下去……”
李斯特呆滞地看着欧罗拉被带走。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肖邦便折回在他耳畔压低声音说话。
“我嘱咐过你的……弗朗茨,你答应过我绝不给她上酒!”
“……”
好友接连离开,李斯特颓然望向欧罗拉原本的位置。达古夫人就站在桑身后,小桌上突然多了一份托盘……似乎令他困惑的一切瞬间都能得到答案。
尽管这个答案让他觉得无比荒谬。
“玛丽,我是特意提醒过你的啊。”
果然,比起演奏会,钢琴之王真的不怎么喜欢沙龙。
他大概也没法再喜欢了。
“不回家,要散步!弗朗索瓦大坏蛋,不让我弹琴,还不许我和好朋友压马路……哈莉特,我们走——”
“唉?唉!”
肖邦无语地看着欧罗拉拽起哈莉特就跑。醉酒的人心性比小孩子更幼稚,随心随性到完全没办法沟通。
他总算知道上次她微醉时靠在他肩上睡过去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事了。从今天起,他要宣布给家里的酒柜锁上,只能留一把钥匙由他保管上。
“还愣着干什么呢,肖邦先生,走啊?”
“……”
“我夫人都被你夫人拐走了,还不能‘屈尊’和我同行吗?再不走,她们可就没影啦!”
“……”
肖邦叹着气,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实事。他刚迈出一步,身后有人立马叫住他。
是李斯特和桑。
大家只视线来回跳动一波后,便默认散步的行列又多了俩人。
……
肖邦很意外,李斯特走失的聪慧和敏感竟只延迟了这么一小会儿,就离奇地回来了。
同样骄傲的男人这次没有争辩,很直接了当地真诚道歉——虽然就李斯特的本性而言,他并不吝啬承认错误。但至少现在,肖邦心里的不快减轻不少。
没等肖邦开口,李斯特像条鱼般滑向柏辽兹,和巴黎人讨论起乐团相关。原本和他同行的桑算是被留在了肖邦身边,间隔着一个身位。
走过一小段距离后,李斯特和柏辽兹明显走在了前面,仿佛特意给身后的人留下单独谈话的空间。
“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桑女士?”
“有这么明显?”
“您的‘合作对象’是李斯特,我想装作不知道都很难。虽然我对您了解不多,但还是知道,再这样的夜晚和我们这群人散步,并不是您会做的事……”
“不了解我的人,反而说着体谅我的话,真是戏剧呢……我记得的,先生,你也不是会这样做的人,为什么不强制带走她呢?”
肖邦没有回话,只是默默注视这前方歪歪扭扭走路的少女,满眼温柔。
“你的……夫人,似乎在恐惧我……”
“抱歉,桑女士,您说什么?”
桑下意识轻咬嘴唇后的话,被肖邦轻描淡写的致歉堵在了喉咙。
“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先生,如果你真的……爱着某人的话,就请不要给别人机会。”
桑的话似乎意有所指。肖邦隐约有些模糊的预感,正要说些什么,前方飘来了清亮的歌声。
正在散步的四人组默契地同时停下,他们几乎站成一排并不笔直的直线,全员的视线又锁定在波兰人身上。
因为,欧罗拉正拉着哈莉特,手指夜空引吭高歌——
“世间诸王,居于山上。
“视野广阔,却没梦想。
“他们不知,山下我辈如何仰望;
“亦不知晓,俗世滚滚我们为王。”
李斯特用手肘碰了碰柏辽兹,说“这是新歌剧的选段吗,埃克托尔?哈莉特教给她的?”
巴黎人回想片刻后答道“不清楚……不过哈莉特的戏剧里,似乎没有这样风格的曲子。”
“世间诸王,为所欲为。
“拥有一切,孤独如常。
“身处高堡,却无法心安;
“山下众生,正彻夜欢唱。”
桑用余光瞥向肖邦,“听唱词,是首挺有意思的歌。这位小姐是……喝醉了?”
肖邦没有回应,只是严重的微光越发明亮了。
“体验爱情,感悟生命。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
“若只为饱食屈膝,活着又有何意义。
“时光如风般飞逝,享受生活最重要。
“只要不违背常理,不会有痛苦记忆。”
倒吸凉气的声音成为三位男士的主旋律。
但桑开怀地吹着口哨感叹“no on fait l”aour on vit vie,jour arès jour,nuit ares nuit(我们日以继夜纵情做爱享受生活)!我喜欢这句歌词,very喜欢。”
听到这句歌词,原本温柔微笑着的肖邦瞬间变得惊恐万分。脚步停顿,他注目着欧罗拉歪歪斜斜的背影,看起来像是被扔进了西伯利亚冰原上。
波兰人迅速冲了过去,圈住罪魁祸首轻掩她的唇,慌乱地环顾四周,发下夜深人静的街道绝无游荡的人影后才松口气。
“弗朗索瓦大坏蛋,不让我弹琴,还不让我唱歌……我太难过了……”
“……欧罗拉,别闹,我给你弹琴,我给你唱歌,好不好?只要你乖乖的,走回去还是坐马车?”
“哦,那乖乖的……散步没有结束,你唱?”
“……”
“骗子,那我继续唱……世界诸王——”
“亲爱的,我发誓我们家以后没有酒柜了!”
……
桑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一切,那个她一直注视的人行为和举措都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察觉到有人靠近,不须抬眼,她知道一定是李斯特。
“很好的画面,对吗,乔治?”
“嗯,像小说里写的一样。”
“你……和他说完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看到这一幕后,就算很遗憾,我也不想再提及了。”
李斯特没有说话,拍了拍桑的肩。
他听见她像微风一样的呓语,过境后不留一丝痕迹。
“他从来注重自己的仪容,绝不会和一个醉酒的人同行……但现在,他有了可以放下外在枷锁的人了。弗朗茨,我只会做我有把握的事,包括爱情。那个人的心,交出去,就很难再改变了。”
次日,宿醉酒醒的欧罗拉,迎面而来的第一张脸孔就是平静却肃穆到在酝酿海啸的肖邦。
那些断片的记忆突然间零零碎碎地在她脑海中复苏,令她突然想跳窗出逃。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我亲爱的夫人?”
“哈、哈哈……话、话说,亲、亲爱的先生,您介不介意和我……旅行一下?”
第71章 ·Ballade·Op。71
cho et toi
旅行?
这个词汇对肖邦而言似乎谈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吸引; 尤其他前不久还经历了一次漫长而不甚有趣的大不列颠岛观光。至少短时间内,他旅行的需求度并不怎么迫切。
他并没有马上拒绝。
在肖邦看来,欧罗拉提出这条设想,并非是要转移话题或者逃避问责——他也不准备就昨天的醉酒去指责她什么。
相反; 如果不是想要逗弄某只山雀一下; 肖邦连提起都不会愿意。尽管昨晚的欧罗拉很可爱,他像发觉宝藏一样见到了她另一面的模样……但他还是坚持认为; 这样的“可爱”有些太刺激了。
肖邦想起桑那些意寓不明的话欧罗拉在不安。
他可以在女作家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因为和桑的交流; 他的直觉判断停在那里最为合适——但肖邦无法忽视这句话的内在,欧罗拉是他婚戒的另一端,他希望她永远是那只无忧的山雀就好。
“你想去哪; 欧罗拉?”
清润的嗓音像极了春日里芽叶尖端的阳光,无垢二温柔地包裹着一切。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或者说; 不觉得我在任性?”
“你和我一起去旅行,还需要什么理由?欧罗拉; 如果不是旅行需要备置一些东西……我甚至今天就能和你一起出发。”
肖邦一点也不优雅地耸耸肩; 轻快的话语让他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来自自家夫人的热烈拥抱。
欧罗拉抱着他很久不发一语,甚至把头也埋在他胸口。敏感的作曲家察觉到了些许微妙; 他决定不点破; 以手指抚摸她的发作无声的安抚。
“只这一次……弗朗索瓦; 我们一起去马略卡(ajorca)。
“无论如何……一定要去这里。”
真正被海风拂面; 欧罗拉手扶帽子的外沿; 听着海浪起伏; 目视海鸟自头顶飞向远方。
离开巴黎林立的楼群; 顺着夹板用脚掌感受海面的线条; 少女的心神一片空旷怡然。
自巴黎出发; 在驿车上度过四晚后,从旺德雷港去巴塞罗那,他们登上这条名为艾尔马约奎恩号的小汽船,向帕尔马前进。
一路的疲乏在天海间粼粼的闪光下一扫而光,再加上完美的晴好天气,欧罗拉只想搬出一把躺椅,就这样享受大海的天然摇篮。
虽然在十九世纪出一趟远门,既麻烦又受罪——办理出国手续等待了些时日;调动朋友圈和社交圈关系拿到当地显赫家庭的介绍信,以求旅宿融入更加便捷;因为内战陆路中断,变更旅行方式……但欧罗拉认为一切都是值得。
至少在这片纯净的海之蓝色上,没有李斯特纠缠着让她“回忆”并“默写”完整版的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钢琴之王只粗略听过第一乐章,整整缠了她一个月,最终幽怨地在肖邦的冷眼嘲讽下放弃了寻根。
“哇哦,真是难得呢,亲爱的弗朗索瓦,你终于舍得放下黑色的小蝌蚪密码,记起来我们正在旅行了?”
“恕我直言,聪慧的欧罗拉,我以为,没到目的地就只能算在途,我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