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嗜我如蜜-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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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方长,他终会明白她不是一时兴起的。
听泉府东小院睡了一晚,醒来神清气爽。正要再过去骚扰一下国师大人,谁料一觉醒来,拥被而坐,只见榻下跪着橘兮单薄的小身板。
橘兮这丫头近来也不知这么回事,变得有点儿无常。原来她是她身边最勤勉的小丫头,话少安静,伺候得人最舒心,而近来却偷懒到时常见不到人,银迢谈及橘兮也常是顾左右而言他,像是两个丫头在背地里密谋着不可告人的某事。
倒是很久不见橘兮这么殷勤乖觉了。
“怎了?一大早行这么大礼,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不是元清濯自负,京都人大多圆滑,不看僧面看佛面,敢欺负敬武长公主府里人的人只怕并没几个。
橘兮本也觉得,被他人抛出求贤书的事说到公主面前,只怕令主仆离心。可是转念一想,公主手眼通天,人聪明,加上上次背后那人为了挑拨离间,未必会替她保守秘密,主动投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橘兮便把这段时日,有人屡次三番骚扰她,试图用钱买通她的事说了,至于他们想知道的,关于公主是否完璧的问题,橘兮咬死了没有说。
反正公主自会明白,既是要收买她的贴身侍女,定然是为了打听她的私密。
原来是这么回事。
长公主了然于心,点点头,并自动将橘兮这段时日的失常归咎于有人在暗里搞鬼。
“你倒是实诚,起来吧。”
橘兮瑟缩着幼嫩的肩膀,听从吩咐地起身。
元清濯神色无奈:“你怎么不早对我说?”
她一心安在姜偃身上,竟忽略了她身边之人,才让人有机可乘,是她的错。但橘兮也早就该说了,非憋到现在。
橘兮道:“奴本来还想引出他们背后之人,看看是谁想害公主的,可惜失算了……”
元清濯忍俊不禁:“就你啊?”
她趿拉着脚上的金丝牡丹攒枝团花纹舄履,走向饱饮了露水的窗,打起窗来,满手的湿润,便随意靠在窗棂格子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锦簇的宛如烟霭的露水海棠。
长公主声音渐冷:“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
除了戚兰若和周玉京,不做他想。这俩人一个鼻孔出气,秉着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病态心理,宁可自己得不到姜偃,也不会让他属于别人。
真是很变态了。
“不过,我行得正坐得端,既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就不怕她们瞎打听。”
插着两手笼于袖中于身后恭恭敬敬敛容而立的橘兮,蓦地抬起了视线,对上了公主殿下的背影,一双眸子顿时仿佛落了火,紧咬牙关,两臂轻颤。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对苏公子的始乱终弃,她不认么?
……
元清濯本来还想大摇大摆,闹得人尽皆知地混入听泉府,不过当她抵达府门时,只见镜荧已备好了车马,像是要护送着先生出门。
姜偃是个很少出门的人,必是有什么事 * 。
她忙追了上去,镜荧放下马缰,对她解释道:“陛下有召。”
这么快又有召?元清濯一怔,掐指一算,距离望日还远,为何皇帝突然有召?
看来皇帝倚重听泉府是真。
但听泉府之所以能够独立于世外,全仰赖于天子与国师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保持在弹性限度以内,既不过分亲近,也不假意疏远。若是破了界限,姜偃必是众矢之的。
她是答应了替小皇帝把人拢来,可是……
元清濯不放心姜偃一人入宫,仗着轻功卓绝轻灵地跃入马车,不待镜荧呼声制止,长公主早已猫腰钻了进去。
姜偃果然早已在里头,他手持着卷古籍刻本,目光稍抬,正好与她碰上。
元清濯心不慌气不短,一屁股坐他身边,道:“我久未见皇弟,与先生同去,正好顺路。”
姜偃白皙的俊容上挂着一丝浅淡的和煦,就像还未彻底由冬入春时节吹来的一缕清风,不失料峭,却已有几分春江水暖的端倪。
“臣与公主于宫门一车而下,恐怕再也说不清。”
元清濯摇摇头,面庞浮出笑意:“先生如同方外之人,心如止水,身正不怕影斜,还怕别人说道?倒是我,我很希望别人说道说道,如此岂不两便?”
他微微握紧了医书,轻咳一声:“……谬论。”
元清濯笑容不减,催促镜荧和开权俩小童快点儿驾车,以免晚了误了陛下召见的时辰。
要说以往小皇帝传姜偃的名目是讲经,眼下不是望日,无经可讲,那这会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小皇帝对皇姐居然与姜偃一道而来十分惊讶,但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姜偃生性孤僻,素来不喜与人为伍,更遑论亲近女色。看来皇姐撩汉手段真是不减当年啊。
他大气地免了跪拜,并嘱和玉林为皇姐与准姐夫赐座。
元清濯落座,狐疑地盯着她家小皇帝,总觉得这小孩儿脑子灵敏,只怕心底又在打着小九九。她先问:“陛下召见,这是有事?”
小皇帝看向姜偃,对方不置一词,一如既往地寡言,又看向皇姐。元清濯太知道他的狗脾气,多半是有话想与姜偃私说。但元清濯还就想听这一次,她的剪水明眸烁如流萤,花面嫣然,表示洗耳恭听。
小皇帝无辙,只好从实招来:“原只是为了国库的事儿,皇姐你也是知道的,三年与北胡开战,用掉了多少军饷,再加上梁都多事,这几年国库入不敷出,亏损得厉害。朕答应给皇姐的封赏到如今还欠着呢。”
元清濯统兵在外,协理军政,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她的小皇弟独力支撑着先辈留下来的大烂摊子殊为不易。
她摇了摇手:“这事和国师有何关系?”
小皇帝拿国家财政大事问一个好像不在红尘中的人,未免是拉着和尚认亲家——找错了人。
小皇帝搔搔后脑勺:“朕想效法前朝,复兴禁榷。”
所谓禁榷,就是 * 国家对某些重要的商品禁民私卖、建立特殊机构实行专卖的制度。在前朝已经有了盐铁官营,曾为国家大大创收,扭转了财政困难的局面。
元清濯道:“可是盐铁官营,大魏已承前制,并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但只有盐铁这还不够啊,”小皇帝摇摇脑袋,“朕今日见宫人泡的这云顶雪芽,才想起来,我大魏自立国以来,茶叶大肆兴起,但每年都用不完有盈余,边陲之地又需求与日俱增,互市中甚至出现了以茶博马的现象。试想,朕要是榷茶,征收茶税,税收可以充补国库,我们广泛地增收茶园,互市司鼓励茶马互市,用喝不完的茶叶为我军换来良种宝马,不是一举双得。”
他说着,特地端起了那盏云顶雪芽,微微眯了眸子正待啜饮。
元清濯万万没想到小皇帝还有这见识,惊讶之际,一直无话的姜偃出声了。
“陛下仔细杯盏倾翻烫着龙体。”
元清濯大吃一惊,身体像是被按了某个机括,立即抢上前要夺皇帝手里的茶盏。
这小孩儿,方才说得太得意,好像压根没留意他执盏的手腕歪了,热茶几乎立时就要泼出!
姜偃是出了名的乌鸦嘴,眼下岂能幸免……
谁知道小皇帝反掌就掐住了茶盖,那热茶便只沿着瓷身溢出了一滴来,被他从从容容地盖上,放回龙案上了。
元清濯错愕着手还停顿在半空中。
小皇帝狡黠一笑:“先生的嘴也不是每次都灵光的,皇姐你还真信了啊?比如朕,真龙天子,丝毫不受区区言灵的影响。”
说罢,他认认真真看了一眼袖若垂云凝然危坐的姜偃,眼尾上挑,显出几分睥睨之色:“是吧,先生。”
第21章 亲亲
元清濯讪讪地退回去。目光瞥眼姜偃,又瞄向小皇帝,总觉得陛下这得意洋洋的状态,像是在挑衅姜偃作为乌鸦嘴国师的权威。
毕竟,姜偃一语成谶的几率……几乎是百试百灵。
小皇帝很快绕过了这节,问起姜偃:“先生,榷茶的事你怎么看。”
姜偃眼帘微阖,置于胸腹与腿间的双臂缓慢而有力抬起,展袖行礼道:“看来陛下是已经决定了。”
小皇帝的双眸锁着姜偃,黑色的眼珠漆黑得宛如两滴浓墨。
须臾片刻之后,他抚掌失笑,露出少年的纯挚与自负:“知朕者,莫如国师!”
他敲了敲下巴:“朕还要确立关于增收查税的税法,这个倒不难,让内阁的去忙活吧,就是尚缺一个榷茶使。”他的目光在元清濯与姜偃身上扫过一圈,最终停在了皇姐身上:“皇姐,你可有想要举荐之人哪?”
若问姜偃也就罢了,居然还问到自己头上来了,元清濯正襟危坐如实告知:“陛下,我不在京中三年,京都的发展一日千里,大小官员都韭菜似的早都又换了一茬儿了,陛下把这种事拿来问我,想必是问错了人。” *
小皇帝微微颔首,不过并不气馁,扬起唇露出两粒雪白的牙:“朕倒有一个人选。去年高中的殿试三甲,那文庚寅朕还尚未用他,原只是觉得这人才华特殊一时有些无处安放,朕思来想去就给耽搁了,如今正好把这个好差事给他。此人才高自傲,有几分手腕,应是不会教朕失望。皇姐怕不知道,先生或许知道此人?”
元清濯心想她怎会不知道,这人不就是徐嫮的夫君么。
之前梁都传闻,那状元郎是为了攀附权贵,爱慕荣利,才想着与显国公府结亲,可是没想到人家气节高,成婚之后除了那状元头衔,依旧没依靠裙带获得一官半职。
如今得到陛下赏识和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她简直快要忍不住为城府颇深的小皇帝叫好了。
可是他仍是不满意,一动不动地凝视姜偃:“先生今日还没有说,朕的这个决定好不好呢。”
不知道小皇帝哪里来的执念,仿佛就非得让姜偃承认他深思熟虑之后想出的主意是神来之笔。
姜偃垂袖道:“陛下心中已有答案,国库空虚迫於眉睫,除此之外,些许民怨罢了无足轻重。况且官商勾结由来已久,压榨百姓亦是常有之事,若建立榷茶,禁民私卖,不失为打击商客的妙手。”
小皇帝笑眯双眸:“先生果然懂朕。”
好像,不管小皇帝的主意是昏招还是妙手,只要得到了姜偃的承认的,便都可以放手去实行,比辅政大臣的话还管用。
这点让元清濯着实有些担忧。姜偃他心里怎会没有杆秤呢,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过多地指点陛下做事,在含元殿发表意见,于他实在大有不利。也不过是因为他手中没有实权,陛下才不会忌惮罢了。
她的担忧怕让小皇帝发觉,便藏得极深。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笑吟吟地替小皇帝剥起了栗子。
皇宫大内的吃食保管得好,昨年的栗子还是很香,临行前她还抓了几大把偷藏到兜里了。
姜偃的马车在宫门等候,只能相与步行而出。
天密布彤云,往天上看,重重贝阙珠宫辉煌而巍峨,翻涌的流云携着风雷之势蠢蠢欲动。凭她一个外行来看,怎么看都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雷雨。
于是她格外留意姜偃的腿脚,怕他有任何不适,虽是在宫里,她也会当众抱他出去的。
但姜偃步伐稳健,不急也不缓,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令她虽然奇怪,不过更多还是舒了口气。
宫门停着的马车却不止一驾,除了姜偃的,还有别人的,上面有信陵侯徽记。元清濯一眼就认了出来,暗道一声冤家路窄。
正想与姜偃离去,以免被碍事之人追上,猝不及防她才登上马车,身后蓦然响起戚兰若宛如银铃声脆的黄莺嗓:“国师与公主这是要打道回府么。”
元清濯挤皱了柳眉,回眸,只见戚兰若步履雍容地从宫中出来。她想了起 * 来,现秦太妃乃是信陵侯的亲妹妹。算起来也是戚氏的小姑子了。
她回以微笑:“正是。”
说罢便钻进了马车,气嘟嘟地坐到了姜偃身旁。 JSG
他握着医经,也听出了外间来人是谁,低声道:“公主,走吧。”
元清濯点点头,让镜荧驾车而去。
马车内坐着还是心神不宁,反观姜偃,舒适地捧卷而读,墨发如瀑,尾端用雪白流云纹银质发带缠住,几乎是一伸手便能给他薅下来的那种轻松与惬意。
长而轻薄的道袍,大袖与下裾均垂感极佳,轻落在马车木板上,覆住了底下云履。像是教他上车之后打理过一样,垂得工工整整,并且颠簸了一路了也纹丝不乱。
果然不愧是戚兰若念念不忘的皎皎空中孤月轮。
想到戚兰若,她便实在忍不住有些动肝火。
原本京畿道上一遇,彼此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元清濯也不想与之计较,显得自己公主之尊却太过小家子气。谁料到,戚兰若居然敢欺负她身边的橘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