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幽云-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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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曦怯看看姐姐欲露出的脚,抢先一步娇娇的笑道:“多亏陛下赐福,臣与姐姐才能雀屏中选,臣父在家中,也经常感念皇恩,望我姐妹将来能够匡扶社稷。”
仁帝似很感兴趣,一点笑意从胸腔中缓缓溢出:“哦?支大人如此教女,实为国之忠贞。”
支曦怯藏不住得意的笑意。
仁帝看看一旁沉默的支曦望,却是观察半响:“你是萧先生保举的,倒是令我很惊讶,她最是个稳重的人,选出的人自然也不会令人失望。”
支曦望娥眉舒展,百合髻淡雅芬芳,更显得清丽无双:“臣女秉承父兄之训,进退遵礼,不可逾矩。”仁帝点了点头:“这么说,你是支那殷的妹妹了。”支曦望温言轻语:“臣女乃支那殷嫡妹,素来伺候长兄读书。”
仁帝轻轻赞叹:“怪不得,支那殷是个不错的,他的妹妹自然也不错。”
支曦怯掩下恶狠狠的嫉妒,这个贱货怎么忽然之间变得如此进退自如,还拿着长兄出来拉关系!
仁帝静静的打量众人,屋内也是寂静无声。过了半天,他手中的道珠轻轻一顿指着灵均问道:“后排的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儿?”
吕涉定睛一看,便在仁帝耳边耳语。
仁帝直直看着,半天不做声。
他环视众人,也悠悠开口:“自古以来,便是乾天坤地,天为阳,地为阴。然而我赵国女子也有巾帼不让须眉者,先王后也好,萧大姬也好,还有卫尉中那些女子也好,都是尔等的榜样。今日你们既然能来到这里,入选的要谨守本分,造福天下;落选的也不要枉自嗟叹,好生修习。”
众女轻声唱喏,自然是声如娇脆。
仁帝轻轻挥手:“你们代我殿试吧。”
观文殿学士乌修文生的龙眉凤目,卓有姿容,虽然年过四旬,仍然姿态清荣。他轻轻环视众人,捻着细长的胡须:“自古以来,三教九流之争从未中断,今日所议,便是诸子百家何为天下第一家!”
枪打出头鸟,就算众人心中腹稿满满,只是谁都不想冒这个头。
一旁静坐的二公主嗤笑一声:“平日里这些小姐们个个都是叽叽喳喳的,怎么到此时都成了锯嘴儿的葫芦不成?”上挑的凤目微微渗出冰冷的寒意:“我倒是知道,有个人最能说会道,将什么是天下第一说的淋漓尽致,还会用剑将天下第二一刀击碎呢。你说是不是啊…姜小姐!”
灵均轻声作揖:“臣女不知公主所问何事,不过所谓天下第一人各有论,尺度不一,臣女愿与众位姐妹细细讨教。”
二公主冷笑一声:“姜小姐实在是伶牙俐齿,可惜,一张脸毁成这样,也算是报应了!”
仁帝手中的道珠发出凌厉的声音,惊得二公主讷讷回身。
支曦怯娇声笑道:“不如臣女来为众位姐妹起个头。自三皇五帝以来,儒家乃文庙第一,三孔受尽世代敬仰,臣女幼年随父亲学《诗经》,也是因为圣人曾说,不学诗,无以学礼。”
郑言师轻笑一声:“支家妹子真是聪明,捡了一个最容易的说了。偏偏我不这样认为,陛下,臣女觉得,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实则分的却是很清晰的。诸子百家之中,唯有道家才称得上是我汉人之正统。昔日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然而却使得汉朝国库丧尽,若非文景之治依靠黄老之术,汉朝哪里来的绵延百年呢。”
仁帝细长的指尖指着微生妙:“你是太子妃之妹,在京中一向很有名气,也确实值得一听。”微生妙气度整肃,暗金色花冠下的端丽面容微微颔首:“臣女以为,二位说的皆有道理,莫若二者合二为一,道家以善待百姓,儒家以规范士子,自然缺一不可。”
支曦怯嗤笑一声:“微生姐姐倒是聪明。二姐,不知道你是何意啊。”她是定要拉支曦望下水免除后患的。
支曦望温言低语:“臣女以为,各位小姐所说皆有道理,臣女才疏学浅,自然是及不上各位的。不过…萧先生一向是夸奖姜妹妹的才学,想必她是有几分想法的。”
呵…推来推去,倒是给她做了个套儿。
仁帝泛青的眼圈指着灵均:“你父亲的能耐是天下皆知的,若非止步朝廷,如今他必定是不同凡响的。他这个人,一向是有一说一,你是他的女儿,不要总是过于沉默。”
灵均轻笑一声,倒是在这堂堂明室中突兀许多。
她轻轻拱手,直视御座上的帝王:“臣女千秋难以仰望孔圣人,唯有一点,便是少不士则艺。臣女走过天下闻名的书院巷谈,曾经为生计而讷讷发愁,见过那些酒囊饭袋与斗宵之徒,也见过那些富可敌国之人。这群人手中各自握着一本生意经,商人重钱,农民重地,普通百姓则看重衣食住行。可是有一日,据说本城某位亲王极爱斗蟋蟀,于是一时间群起而哄然,两道长官纷纷向各县征收蟋蟀,而士农工商无不从之,将蟋蟀捉住,又挑选其中珍奇的哄抬价格。时至最后,有一位落第秀才无意间捉到一只天下珍奇的蟋蟀,竟然使得二道之人无不鸡犬升天。”
二公主轻哼一声:“这是打什么哑谜呢?”
灵均勾勾唇角,声音懒懒:“上行下效,今日在朝堂之上,若是将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评定出来,那诸子百家也不过是一副空壳子,从此便如战国那些热衷于耍嘴皮子游说天下的纵横家一般执掌天下,而使他一家独大。怕是令天下士子再也失去了去批判辩驳的欲望,可谓真的是孤独至上的天下第一了。臣女正是因为此,倒觉得此题不如不议,臣女也就懒得开口了。”
仁帝的双眼忽然冷冽起来:“照你所说,皇帝难道没有引导天下时令风尚的权力吗?还是你想说,皇帝爱说经论道也是愚妄?”
灵均淡淡颔首:“臣女刚才说言,仅仅是针对此一题,而认为讨论此虚妄的古议题有失经世致用。世间若无礼法规矩,自然是要乱了套的。陛下是真龙天子,乃是上天所立,自然有制定一切礼法的权力。税收与珍宝用来点缀王室与陛下的喜怒,音乐与诗书用来赞美王室,这是礼法之大道,正如同天子八佾,乃是圣人钦点,臣没有资格妄谈。”
仁帝静静看了半响,时间却一点点过去,令人胆战心惊。
他细细盯着灵均半刻之后,倒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却难得叹了口气:“好剑磨得锋利,用起来便顺手,却也容易过刚易折。你倒不愧是姜楚一的女儿,虽然像,不过,倒是还…”
太子轻轻侧首温笑:“楚卿的女儿,自然是不同凡响的。”
仁帝转过头与太子对视半响,却指着一旁的郑舜华:“你是大公主举荐之人,她可是个不管事儿的,想必你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郑舜华眉眼粗鲁厚重,虽连清秀也称不上,却不卑不亢,沉默寡言。灵均对此人倒是极有兴趣,若不是皇帝指着她,自己根本未发现此人半点踪迹,如空气中难以预见的一粒微尘一般。
简直和那位仍旧端坐高台却默不作声的大公主一样…
郑舜华声音平板无波:“我朝自三代开过以前便已经立下规矩。太祖太宗言:秦言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焚书坑儒,因而国不长久。儒家先贤乃是千秋万代之师表,若一日动摇国本,将会遗祸万年。国策既言儒家乃天下第一,那便是天下第一,切不可授人以把柄,以次乱正。”声如平波,调无起伏,用词遣调却实在老练。灵均心中暗笑,若她是皇帝,必定要给郑舜华个第一,朝廷需要的不是自己这种乱臣贼子,而是郑舜华这种萧规曹随的正派士子。
仁帝轻轻点了点头。
三刻钟后,敲金结策,众人便起身退出殿外。
作者有话要说: 历来嘴皮子的功夫都是平时积累的,比如说多喊麦2333
☆、女探花
众人皆退了殿,她倒是冷不防被人拉住衣袖。
“你是姜灵均吗,你不会是假的吧。”
灵均叹了口气:“单探花大人,小女还要退殿,请不要为难。”
单西哲漂亮的五官像看猴子一般轻轻打量着她轻轻低喃:“不对啊,那天我虽然只看到眼睛,绝对不会这么丑的,怎么说也是姜天心的妹妹。喂!你是不是冒充的!”
灵均默默的看着面前炸毛的美少年,一把拍掉了他的手:“大人慎言。”
单西哲只差张牙舞爪的叫嚣:“我就看在姜天心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最差,你要怨就怨她吧!”
一甲三位进士中,聂懿授予翰林院修撰之位,华蛰存与单西哲则授翰林院编修之位。所以说,这么重要的位置,几乎是帝国文人之首的翰林院,要交给单小公子这种人么…她已经想象到翰林院士水深火热的生活了。
皇帝手中的珠子轻轻拨弄,已经停了半响,半青色的眼皮耷拉下来,更显得几分灰暗:“去把陆大人找来。”
二公主脸色一僵:“父皇,眼下试卷和问答都做好了,是不是咱们就能定了,何必麻烦陆大人呢。”
皇帝看着她半响,却忽然绽开笑意,二公主舌头打结,殊不知她自己多少年没见到父亲脸上笑了,记忆中父亲的脸色便总是他们这群儿女没法捉摸的。这么多年太子心累,她也心累,连那个大姐心也必定很累。
谁让这个父皇,是个喜怒无常之人呢。她和母妃多年来关上门,整日心惊胆战的猜测,这个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将郑言师送进来,自然要为她争上一争。
皇帝薄薄的淡唇轻启,声音也轻飘飘的:“成碧,你是公主,不是皇后,也不是太后。你是不是觉得,心里离她近了,你就变成她了?”
二公主暗自咬着唇,她自然知道皇帝说的这个“她”是谁。
她心中不忿多年,为着她的母妃,也为着自己,只是摇着头暗含水波:“儿臣为什么就成不了她?”她不行,难道大姐就行?
皇帝略带无奈的笑着叹息,却没再说话。
二公主看着一旁天下至尊的太子兄妹,那两个人永远都是如此,他们与过世的皇后并不相像,却都有着极其令人讨厌的冷漠。
陆兆庭施施然走了进来,躬身问安。
皇帝手中挑着几份卷子递了过去:“这次女官大选主要是为了填补已散出宫的空缺。世上也不乏殷白雀那种能人,陆大人是门下的侍中,自然有封驳职权,今次面对女选的排位争执不休,自然要听听你的意见。”
陆兆庭轻轻瞄了两眼,沉声低言:“陛下心中想必有数,何须臣再多此一举?”
皇帝轻轻按住额头:“乌大人是主考官,认定郑舜华稳重,又有提拔寒门士子的意图,因此有意点她做头名。支曦望卷子答得很有几分想法,人也谦逊,又是萧先生的弟子,算作第二名。微生妙是太子妃之妹,本就扬名内外,卷子答得也不错,可以点做探花。”
陆兆庭轻轻动了动眉毛,皇帝一下便捕捉到了:“怎么,你觉得不妥?”
陆兆庭低眉垂眼,眼神却极广阔:“乌大人说的也是不错的,这几分卷子都很好。既然如此,还有质疑么。”
皇帝指了指一旁的榜眼华蛰存。
华蛰存清朗朗一笑:“只关于姜灵均的名次众人争论不休,此人未入三甲,实在可惜。”方将殿试口答之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陆兆庭点点头:“比起她父亲,已经内敛许多了。如果姜楚一在,没人能从他那张嘴下逃走。”
皇帝竟忽然笑了出来:“正是这个道理!”
二公主冷笑一声:“陆大人,你可要想好了,姜氏未免太过藐视圣上。此题本来不是乌大人所出,是圣上的主意。姜氏连皇家都不屑论个道理,可见此女如何嚣张。即便她才华盖世,她能安心为皇家服务吗!”
陆兆庭露出微微倦色:“臣拙口,总是说不过二殿下。臣只是就事论事,姜小姐的卷子挑不出任何错处,若说她性情不羁,那也是二说。今次金科的状元探花也是陛下钦点,恐怕也不得殿下心意吧。”
二公主咬咬牙齿,聂懿和单西哲倒真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她却仍旧不愿服输:“陆大人这是个什么道理,你自己的孙女儿也送进来选了,倒是不先争一争。”
陆兆庭轻轻挥手:“二殿下大可去问戴国公世子为何保举她,臣管不了许多。”
皇帝轻轻敲敲瓷盖:“成了,朕心中有数,不必再说了。”
坊间的传闻再一次热闹了起来,女选官的结果实在匪夷所思。
五十人中留有不到十人就罢了。
头名的郑舜华是个籍籍无名之辈,竟得了圣上青眼点位状元。
支家那位风头正盛的庶女竟然没有雀屏中选,反而是平日在贵女圈儿被欺负的抬不起头来的嫡小姐支曦望拔了榜眼。微生妙点位十名内,但她上奏愿在家尽忠孝之道供养亲人而不为官,皇帝很是赞叹,便遣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