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幽云-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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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一旁的孙赫放下手中的兵书,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老朋友:“这老小子现在极其敬佩姜小姐,听说三公子每日都去探望她,便同我们说个没完。”多日未见的齐明晦掀着垂帘一笑:“孙叔似乎也对姜小姐多有好感。”孙赫慨叹直言:“厉大人守小沛失了性命,若不是姜小姐相救,怕是那一下大刀我便是也死了!”围炉谈笑的气氛骤然而逝,将官们心中的悲愤喷涌而出。嵬名的兵力强大到如斯地步,秦凤道的长官却提供了错误的兵力对比,若非如此,怎么会白白牺牲这么多旧友军人?
赵无咎撮盐入火的爆碳脾气再也受不了:“将军!周乾将军在城外被人无辜杀害,厉坤将军也为了守而死,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弃城逃跑的县令!难道我们就不追究了吗,咱们齐家的儿郎就为了这群吃软饭的小白脸儿擦屁股?!”
齐贞吉的双眼晦暗不明:“找到周乾的义妹宋之韵,这一切迟早会有所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深沉内敛的人总是难写的…
☆、圣旨
端木易端坐在主座上,看到来人不由得轻笑。有意思了,一个小小的戍城,齐家的将军,姜家父女,仅仅是指挥使就连续来了四个。来人剑眉平直,已过而立之年,然而令人深刻的却是单眼纹下的颇有威慑力的龙眼,比起端木易稍带文人般的温雅,更显得武人天生威严。
“参见仇大人!”三人肃穆恭敬。
仇飞廉隐现的气势真正如隐势火山,竟夹杂着隐隐暴烈的趋势。他迅速端坐喝了口茶:“大致事情我已经得知了,宣陛下谕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繁露》有云:受命于天,天意之所予也,故号为天子者,亦视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今武国公、征夷将军齐贞吉赤胆忠心解戍城之危,朕心甚慰,特进为枢密副使,另赐黄金千两、绸缎若干,钦此!”
“臣齐贞吉领旨谢恩!”齐贞吉敛容恭肃,朗声跪谢。
仇飞廉历来霜寒面容融雪一笑:“圣上带给三公子口谕,齐维桢毕竟少年心性,冲动救人亦在情理之中,以后莫要再犯!”齐维桢微微看着一旁成竹在胸的父亲,果然如此呵…
屋内顿时寂静无声,似乎在等着对另外两人的判决。仇飞廉望着一旁垂首的姜楚一,眯了眯精明的龙形眼:“圣上口谕,姜楚一接旨!”姜楚一轻声出言:“罪臣姜楚一接旨。”仇飞廉仍旧的声音如尖刀般冷漠无情,似乎仍要在将面前遍体鳞伤之人刺伤一般:“圣上先要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据实回答,若有欺瞒,立即处死。姜楚一,朕问你,何为‘十恶’?”
姜楚一清丽声音恭肃响起:“谓谋危社稷,是为谋反;谓谋毁宗庙、山陵及宫阙,是为谋大逆;谓谋背国从伪,是为谋叛;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母,杀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父母者,是为恶逆;灭绝人道,是为不道;不敬帝王,是为大不敬;对直系尊亲属有忤逆言行,是为不孝;指谋杀或出卖缌麻以上亲属,是为不睦;谓杀本属府主、刺史、县令、见受业师,吏卒杀本部五品以上官长;及闻夫丧,匿不举哀,若作乐,释服从吉,及改嫁,是为不义;谓奸小功以上亲,父、祖妾,及与和者,是为内乱。”
仇飞廉微微颔首:“姜楚一,你既然知道何为‘十恶’,为何私自出逃救女,勾连西辽,放弃守城官职责?殊不知勾连西辽,是为谋叛;君父在上,是为恶逆;放弃职责,是为谋反;不忠不孝,为大不敬。你又为何上疏直言,言之情理之中?”
姜楚一面含凄苦:“臣与西辽互为敌对多年,西辽恨臣入骨,又如何通辽?臣家中亲族渐少,几乎仅与幼女形影相吊。幼女被掳,戍城军事将平,臣不得已出城相救,又想要刺探军情,绝非私自去职而去。请陛下怜惜孤臣孽女,又念在臣父女献图今上,怜惜我二人之命吧!”仇飞廉静默半响,亲自扶起姜楚一,屋中人具是一惊。他温言相劝:“圣上先是看到姜大人的陈情表,后又看到姜小姐的镇略图,很是满意。只不过姜大人对圣上既有所不敬,功过相抵,就不再为姜大人论功行赏了。陛下口谕,自今日起,解除姜大人军师祭酒之位。”姜楚一颔首谢过。
仇飞廉向众人躬身拜过:“我四人必须立刻回京赴命,诸位就此别过了。”黑衣禁卫鱼贯而出,申屠苍梧那总是低垂的眸子忽然深深望了姜楚一一眼,便走出屋中。
灵均焦急的在房中等待着最后的判决,“啧”的一声,发现指尖已经被自己划出血痕。父亲在她绘图后曾经偷着递给她一张纸条,告诉他已经上呈陈情表,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手下留情呢?房门忽然打开,姜楚一松动的眉目出现在她的面前,均匀的呼吸声飘散在晕满香气的空中,灵均再也无法忍受,放声大哭下来。这几个月的苦难折磨,似乎在今日终于有了一个终结。他们父女二人在鬼门关走了一次,在刀口上舔血般才活了下来。哭这死去的将士、哭这不被理解的冤情、哭这赵国天子的无情、也哭在柔狼山上,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少年…
姜楚一温柔的将女儿抱进怀中调笑:“傻孩子这时候才知道哭,这几个月来又胆大妄为又使性子,还知道哭。”灵均看着父亲那张美丽温柔的面容,只是止不住的呜咽着。姜楚一好笑的看着女儿哭花的小脸儿,边呜呜哭着边上上下下的摇着头,像只受欺负的小花猫儿一样,把女儿轻盈的身体抱在怀中,在屋中转了几个圈儿,逗的灵均呵呵笑了起来。姜楚一看着女儿的笑容,却忽然泪流不止,女儿,他的心肝骨髓,这世上最重要的牵挂啊!
他颤声低泣:“父亲本想救你,可是不能因为一人而牵连无辜之人…”灵均轻轻按住他的嘴唇:“爹,您别说了,我还不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吗?女儿命硬得很,没有谁能奈何我!”姜楚一紧紧将女儿抱进怀中,女儿长大了呀,能救得了他,还能自己照顾自己,他这个父亲却总是沉湎于过去中无法自拔。
他口中轻轻哼着女儿小时听的那首童谣,看着女儿渐渐睡去的面容,眼中不禁酸涩。妙仪,妳的女儿长大了,你看到了吗…
“人是感情动物。姜家很少教授历史,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们站在泰山高高山巅之上,脚下登着泰山云雨,那瞬间飘忽而至的泼墨云雾席卷天地之间,似墨龙一般盘旋而至,姜楚一分明看到,面前的女子却像站在玉皇之顶的最强者一般,将那两条墨龙低低踩在脚下。
“你在怀疑?阿隐,你总是在怀疑什么呢?”
少年姜楚一站在泰山之上,仍然漠然看着脚下的一切:“六韬能破敌,一榜可封神。前人要我们永远记住太公望的不朽传说。可我宁愿记住那个胆大如斗的姜维,壮志未能吞司马,大业无惭继卧龙。”
姜妙仪回首颇感兴趣的看着他:“你少年登顶泰山,无一览众山小之志,却悲敢于姜维大业未成。阿隐,这是为什么?”
姜楚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姜家之所以很少教授历史,正是因为‘惧’。”姜妙仪咪咪眼睛:“惧?为何是惧。”姜楚一一字一顿:“你说世间人有情爱。在我看来,佛家五毒,所谓贪嗔痴慢疑,都因为怖惧之心。因为人要寻求真理,必须带有怖惧之心,否则既会被过往的繁华所迷恋而停滞不前,又会被后来的迷茫而畏缩不寻。可是一旦怖惧太过,却又同样陷入两个极端。若是将先人的成王败寇之事填充在后人心中,后人更容易战战兢兢,不敢超越前人。
自天水游后,我方发现,人若入世去体验红尘痴苦,方能超脱其上,修成真正的大道。”
姜妙仪嘿然点头:“可是我现在觉得你似乎被君臣伦理束缚太过啊,你确定你能最终超脱其上?”姜楚一涨红了脸挥舞着小小的身体:“臭妙仪,我一定会参透真正的大道!你不入世,连人间五味都不知道,怎么参破天机!”
姜妙仪褪去了淑女模样坏心眼儿的逗弄他,丰润的红唇调笑着:“来呀姜小猫儿,要参透大道就不能再尿床了哟!”
“你坏蛋!”姜楚一小小的身体张牙舞爪的挥舞着,看着面前露出可恶笑容的女人。
天际的的一丝微光倾泻而下,那真是令人难得的回忆啊。
姜楚一心中那仅剩的一丝涟漪被波动而起,他微微苦笑着:“妙仪,结果我们两个都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啊…”
翌日,戍城县令刘赛至此,此人是个年过四十,颇有历练的老成之人,灵均只见一面便很有好感。刘赛至此与齐贞吉交接军务,自然是整顿兵马以待,圣上又多拨掉许多禁军兵马,自然是为了防御党项诸部。姜楚一看着一脸疑惑的女儿:“怎么了?”灵均微微皱眉:“虽然说这位刘大人观之可亲,但是总感觉毕竟不是武官,若党项再次进攻改如何是好?”姜楚一轻轻捏了捏女儿的面颊:“你现在倒是像半个将军了。这刘大人有个外号叫做‘铜墙铁壁’,你大可不必为他担心了。”灵均歪了歪脑袋:“铜墙铁壁?”
“刘大人这个人对任何时期都没有兴趣,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守城,最擅长就是活生生把对手耗死。”齐维桢淡淡接了话茬。
灵均看着那个两撇山羊胡子的刘大人,不由得暗暗敬佩,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姜楚一带着灵均进了内堂,二人双手一拜:“今次给齐家众位增添许多麻烦,楚一惭愧,咱们再次别过。”
齐贞吉上下打量他一眼,复又一笑:“你我二人不必说这些。圣上只临时赐你军师祭酒之职,你可知意下如何?”
姜楚一释然一笑:“一个已经被先代废置许久的官位,不阴不阳、不清不楚,不过是一时间心血来潮罢了。”
齐贞吉看看背后的暗含落寞的齐维桢,微微一笑:“姜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姜楚一温柔看着一旁的女儿:“小女的生辰马上到了,今年打算带着她去东京好好过个生日,也连着一起过年了。”
他看了看一旁轻轻动了眉毛的儿子,爽朗大笑:“姜小姐的生辰几何?,原是我想尽尽长辈职责,到时定要送上厚礼。”
姜楚一淡淡垂了眉目:“小女是元月初一生辰。”
齐贞吉拉着众将再次一拜:“这次多亏了先生和小姐,咱们日后再见吧!”
马蹄声悄然响起,灵均看着那些逐渐消失的人影,齐贞吉的脸、谢言的脸、齐维偃的脸,还有齐维桢一直在看着她的金褐色双瞳,那样深沉又认真,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她看了看一旁的父亲微微一笑,不论如何,终于是好聚好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之后就到达京城了哦。京城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因为是天子脚下嘛……
☆、天子气象
“金明池周围约九里三十步,都城左近,皆是园圃,百里之内,并无闲地,粉墙细柳,芳草如茵,红妆按乐于宝榭层楼,白面行歌近画桥流水…”坐在马车上,灵均一路上只看到繁花缀眼,眼花缭乱,似乎由北国忽然进入柔软江南一样,尽管外面白雪萧索,但是人影如织、不绝如缕,往来的冬日鲜花湮没了城镇。“《京都记》所说无误,京城果然是繁花一片,和江南不同,要更有辉煌气势啊。”姜楚一看着一旁眨着眼睛的灵均,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毕竟没怎么带你来过这里,这还不算最壮丽的景色。东京可是个不眠夜,夜晚似乎总是来得特别早,倒时候两旁令人眼花缭乱的灯会亮的你无心安眠,只想要醉死在这座城市的。”灵均撒娇似的跌进父亲怀中:“真的有人醉酒而死吗?”
姜楚一美丽桃花眼似乎也沾上了都城的醉人,露出怀恋的神色:“州桥两侧酒楼妓院甚多,偏偏都在湖泊两侧,不知道多少人沉醉在夜梦之中就不小心跌进池中。皇城旁的护城河都被宫中嫔妃的胭脂染成红色了,城中这些妓子自然是不服气的,若宫中是素食日,用上象牙、雪白、霜色、月白色胭脂,她们便涂上胭脂红、石榴红,定要技高一筹才罢。”
灵均痴痴笑了一声:“我晓得为什么有人跌酒醉死了,所谓‘两岸夹歌楼,明月光相射’,州桥明月自然是东京奇景。白日跌进湖中便可以尝这些宫娥妓子的胭脂,晚上便学王勃去水中探寻空中明月了。啊——还蛮诗意的嘛!”
两旁不知何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驱傩鞭炮声,灵均捂着耳朵钻进了父亲怀中。姜楚一轻轻抚弄着女儿的乌发,离开戍城也已经半个月之久,他竟没发现,女儿已经变成大姑娘了。似乎花骨朵在一瞬间绽放一般,轮廓优美的瓜子脸上是精致的五官,不需炭笔便是精细的秋波眉,妩媚的桃花眼微微挑起,带笑的嘴角与精巧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