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幽云-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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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御座上的人可就不美了。”
姜楚一心中苦笑,齐贞吉比他更了解陛下,哪怕是两人游戏一般的演戏,也要演的逼真,演的漂亮,演的外人看的云里雾里的。这二人也算是天生关公战秦琼,腻到一起了。
他微微扫视周围,轻声低言:“是不是小女有什么消息传来。”齐维桢微微吃惊:“难道血缘真有天数?我尚没有多言一句。”姜楚一微微一笑:“小女也不是蠢人,自然懂得在军府周围布满莲花气息,那就是暗号。”齐维桢据实告知:“姜小姐与西边的商旅达成交易,假扮舞姬混入其中,又以在下所赠梅花香气提醒我。她现在很安全,只是似乎知道姜大人被圣人所派禁军监视,怕您于性命名声有亏。所以请您想好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姜楚一心中那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已经描摹出女儿那美丽的面容。“她…现在怎么样了,吃的好吗,睡得好吗?”齐维桢轻轻一笑:“姜大人真是个慈父。”
姜楚一感激看着他:“之后的事情,还请三公子相助了…”
冬至过后三日,城中的送神气氛慢慢消去,但人们又将迎来下一个节日。每日请神祷告,才会在战争中获得生存的机会,至少戍城的民众是这样想的。在兵乱中度过的生命开始麻木而慌乱的信任神明,而刻意忘记和忽略死亡的存在。
只可惜在这一天,即将撤走的齐家军被沉重的敲门声所敲醒。戍城的民众一向对齐家敬若神明,看到此人如此无礼,都前去看热闹。一传十,十传百,竟然齐齐聚拢与此。一个粗布麻衣的少女面带怒气的敲着大门,任谁劝都不听:“我是军师祭酒姜楚一之女,特来敬献党项地图!我是军师祭酒姜楚一之女,特来敬献党项地图!开门,开门!…”
大门徐徐打开。齐贞吉与端木易带领众将鱼贯而出。姜灵均回来了?!这不啻于一个惊天消息,简直如水入油锅,搅得这局面又安静又乱起来。
围观众人看着高呼少女,虽粗布乱服亦不掩国色,更兼气质清明,绝非奸恶之徒。这少女一见到齐贞吉立刻跪了上去,几乎落下泪来:“晚辈随军前来,家父走前曾说‘如有不测,要留着命去党项探听敌情’。晚辈在战场上不幸被掳走,为实现父亲愿望,遂趁机收取党项镇略图,没想到回城便听说家父为救我被□□。今恳请将军怜悯告知今上,愿以镇略图救父一命!”
众人听了心中不禁百感交加,两军伤亡,累及弱女。姜大人的女儿被掳塞外仍不忘家国,实在可敬可佩。可是姜大人救女也是情理之中,又怎么会被皇上□□呢?!
端木易笑眯着眼睛始终未曾张开:“原来是姜小姐回来了。那小姐可否进屋详谈呢?这人多口杂,姜大人一事还是不要透露给乡民知道。”
灵均低垂的嘴角微微露出笑意。臭皇帝不是爱面子么,让天下人知道你的破事儿!
李伏虎看了看一旁罕见皱着眉头的申屠苍梧:“大人这是怎么了?”申屠苍梧半伤的脖颈仍低低垂着,却带上几分苦笑:“我不习惯被女人盯着。”李伏虎回头一看,只见姜灵均毫不羞涩的盯着申屠苍梧看,似乎知道他对女人敏感似的,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几乎要将申屠苍梧的毛孔刺穿。那双黑洞洞的桃花眼睛没有一点表情,偏偏就能感到其中射出万把刀子。他一低头,她就死钉钉的看着;他一抬头,她偏偏就忽然看着窗外的风景。
李伏虎眯笑的眼睛也站不住了:“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一个的怎么都这么可怕…”
端木易极有风度的捧了一杯茶,灵均一脸受宠若惊:“怎么好意思麻烦大人,我现在是罪臣之女,千刀万剐也使得。不知道将军何时奉命执行,小女也好随父亲去了…”
谢言差点没笑出来,这戏演的好,简直唱作俱佳,活生生一出冤枉忠臣的《赵氏孤儿》嘛!
端木易温言相劝:“听说姜小姐得到了党项大致的镇略图,这也算意外之喜,不如姜小姐将此交给我们,也好为姜大人平反。”
姜灵均楚楚可怜的咬着唇:“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心绪不宁就画不出图来,恰好不在父亲身旁我就心绪不宁…”
谢言和齐维偃捂着对方的嘴差点没笑出来。
端木易轻轻抱着臂瞄了一眼被盯得发毛的申屠苍梧,无奈笑了笑。
几乎无法再强装镇定,她在禁卫军监视下走近屋旁。齐维桢忽然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近乡情怯,不必惧怕…”灵均打开门,朝思暮想的面容终于出现在了面前。父亲苍白美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哀愁,在一瞬间忽然变得释然了。
她身体几乎没法站稳,小跑着扑进温暖的怀中,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渐渐落了下来:“爹…我回来了,女儿回来了!爹…”父亲温柔细腻的指尖摩挲着自己的头发,灵均的心终于落在了家乡的土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疯狂玩儿游戏……
☆、作图
灵均看着身边端坐的三位禁卫军士,皇帝的影子若跗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的守在他们身边,她也仅仅可以同父亲说几句不咸不淡的慰问话罢了。她抬头看看姜楚一平淡的神色,父亲对天子近臣几乎没有露出半分以礼相待的态度,倒不如说,反而是极其冷淡的。
灵均心中慨然,父亲和御座上的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从来这都是他心中的雷区。
她躬身起立,端着手中的茶壶为三人恭敬奉茶,亦尊敬对申屠苍梧。
申屠苍梧手中的盖碗“啪啪”的轻声敲打着,李伏虎笑得更加深了,这申屠都被眼前女孩子弄得毛楞了。
苍梧手中女子般苍白的指尖不停的敲打桌面,似乎在暗示着某种指示。灵均淡淡开口:“大人不要着急,绘图是件难差事,若无规、矩、准、绳、表、丈杆、步车都不可,眼下我们无法实地测量,便只能尽量搜罗工具,待小女用肉眼度量再走比例。”李伏虎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我朝虽然是极盛世,宫中绘图尚有困难,我看姜小姐却深谙此道,不知是不是以待日后留用呢?”灵均心中冷笑一声,这几个人巴不得总说一些绕圈子的话把她陷在坑里呢,行军打仗需要布阵图,不就是想让她承认有不臣之心么。
她不咸不淡的看看三人:“古人说,‘左准绳,右规矩,载四时,以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本来测量山泽湖海就是王宫户官之事,可惜家父身陷囹圄,小女也就只好学缇萦救父,勉强而为。将一年之功缩在几日去做,不正是为了保全我父女二人这两条贱命么。”
端木易桌下的脚踢了两下他,含笑使着眼色。都到这份儿上了,你就别自己找不自在了。
她回头一看,姜楚一百无聊赖的盯着那在空气中散发暧暧香气的香炉,连头都没抬一个。
空气中的气氛变得极其滞塞,屋内人各自心怀鬼胎,偏偏谁也不肯打破这寂静。
扣门声轻启,齐贞吉派下属将绘图工具送了进来。
灵均深吸一口气,将大致框架在心中勾勒一遍,从祁连山和柔狼山的交汇到黄河支脉,斜跨的胭脂山与天堑般的黑水河。父亲在一旁托着腮柔声轻语:“阿灵,你要好好的作图,别让几位大人为难。”灵均颇有些吃惊的抬头一望,父亲微微扬起下巴低垂睫毛看着桌上那张空白的图案,似乎已经预见到它呈御案的样子。
三双眼睛或凌厉或悄无声息的盯着她,额上的汗珠慢慢低落下来,没有大幅度的测量根本就不能细致作图,她也是凭借先前与那位有名的地图大家交流才略知一二,如若一射之地是三百六十尺左右,误差还算大,也就只能方向交会法先计算实际长度再绘。姜楚一看了看她,大概明白女儿想什么:“阿灵,你先将数字报出来,我来口算。”
手中的细炭笔不停的勾绘,甚至连汗珠的都不敢擦一下,柔软的丝巾覆盖在额头上,姜楚一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女儿。
门房的东西拿了又送,送了又拿,灵均几乎几次瘫倒在床上。三日下来,她的眼睛已经几乎不能视物。手中的最后一笔停下,她冷不防的跌进一个温热怀抱中。灵均勉强睁开眼睛大吃一惊:“三公子…”姜楚一亲眼看见女儿从自己面前被另一个男人抱走,嘴角慢慢勾起了危险的笑意,看的端木易浑身冷汗。都告诉齐维桢要小心背后的男人了,胆子还真大的可以。
“三公子…可以把小女还给我吗?”温柔的滴的出水的声音在齐维桢背后响起,他微微苦笑,姜大人果然是疼爱女儿。灵均有些不好意思的靠着父亲,齐维桢想必是怕她跌倒才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倒是让屋中人看了笑话了。那边的三位禁卫大人皆是鼻观鼻眼观眼,实则个个拿着眼睛偷瞄着呢。默默的翻了几个白眼,灵均心中不由得鄙视,这群男人真够闲的。
端木易看着那地图,心中啧啧称赞,精细程度和严密度丝毫不输给户部郎官。他看着闭眼歇息的灵均轻声探问:“可是完了?”灵均虚弱的点了点头:“一般绘图都是越靠近中心越准确,远的地方可能会有所偏差,但是大致军防位置小女已经标注出来,大人可以拿去交差了。”
端木易露出温雅笑容:“辛苦姜大人与姜小姐了,本官立即直呈文件,请大人等待今上御旨。不过在那之前——”端木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请二位别屋而居。”
已经是第三日了,睁开眼睛,手无意识的抓取着飘飞的尘埃与空气。在那之后,对父亲的□□反而严格了,明明新的戍城文武官员皆已经到位,偏偏都陪着一个姜楚一耗在这里。
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灵均放下手中的梳子,将门外的齐维桢迎了进来。齐维桢将锦盒中丰盛的饭菜一一摆到桌上,灵均看了笑笑:“我觉得我这几天都要被你养成小胖猪了。听说齐家祖脉是高阳郡正在西京陪都附近,有时间也想常常那里的面食呢。”齐维桢将筷箸摆好,遂将她有些虚软的身子扶坐下,金褐色的眼瞳微微一挑:“你若是想尝尝,有机会我定会带你去吃个痛快。”
看着少女有些落寞的笑意,他心中也闪过一丝痛楚。
“别担心的。”灵均抬头看看温言的齐维桢,“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就算今上真的有所忧虑,你已经献图将功抵罪。”灵均勉强硬着脸笑了笑,惶料对方忽然轻轻勾起她的下巴,那眼神异常坚定:“信我。”二人对视半响,心中自结成一片涟漪,齐维桢忽然感到自己似乎出格了一般,有些忙乱的打着掩护。灵均轻轻低下头,轻言一声“谢谢”。她看着这个永远沉稳的齐维桢,不知道他在违抗父命出关救人的时候,也是如此平静的下了决断么?他是世家公子,甚至连疏于接触政局的自己也知道,齐家是一根处在生死线上的导火索。那金褐色的眼睛中装满的确实深沉的黑色,温柔的话语之下又埋葬了多少向往自由的东西呢?而那双黑色的眼眸,她不禁想到了黑水河旁的执着少年,他的眼睛看着要更加深沉可怕,可是一旦认定了什么东西,却又染上过分执着的色彩,对那个大哥也好,对她也是…如果他活下来了,总会有一天要娶妻生子吧,那时候年少时的一切就真的像是梦幻泡影一样了。
瓷器的敲出清灵的声音,灵均看着齐维桢手中盛过的汤,色泽润白,一看便是精心调制出来的。他的脸仍如春风般温文一笑,灵均却感到有什么怪异的地方正在蔓延。齐维桢贴心的将手中的碗推到他的面前,温柔一笑:“尝尝这个,补气三元羹使用莲藕、桂圆、红枣慢慢煨出来的,你现在气血太亏,需要补补。”灵均轻轻啜了一口,果然是鲜香无比。她偷瞄着齐维桢,有些欲言又止。齐维桢轻轻一笑:“你放心,假扮舞姬一事我会为你保密的。”灵均心中一笑,这个人总是如此的体贴人心,如春风化雨般,根本不需要她多言。
“你在外面想必是受苦了吧。”齐维桢淡睥着灵均的脸,似极不在意的感叹一句,“若是有人欺辱了你,大可告诉我,自有我替你报仇的那一天。”灵均豁然抬头,齐维桢这话说得太怪了,像是凭空跳出一句一般,却又有压了很久的感觉。她看着对方那张风平浪静的脸,心中却略过那双无法在心中拔出的黑色双眸,低低沉吟:“我要谢谢你,不过我一直手中有剑,他们也没太敢为难我。”齐维桢静静看了她半响,也未再说什么。
齐贞吉甫一进门便看见众人围着炉火一阵嬉笑,他飘身而至,惊得正在咧嘴大笑的赵无咎闷哼一声:“将、将军!”齐贞吉眯笑着眼睛:“有什么有意思的,不如也说给我听听。”一旁的孙赫放下手中的兵书,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老朋友:“这老小子现在极其敬佩姜小姐,听说三公子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