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幽云-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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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将戍城周围的兵防图藏进剑柄中了。灵均,学以致用,你迟早都会经历战争的,无论如何你要学会存活。”
姜灵均接了剑,藏进夹衣中。她抱着父亲,感觉到涩苦丁的冲味好像此刻心中的味道,苦涩的说不出来话。
第二日送军去小沛,姜灵均看到父亲一如既往平静的脸,紧紧握紧了父亲的手。昨晚她为父亲收拾被褥,看到父亲藏在枕下的隋刃。她扬起头轻轻问父亲:“爹,你的鞘剑带好了吗?”姜楚一点了点头,他弯下腰,“灵均,第一,任何人都不要完全相信。第二,无论我出了任何事情你不要管,记得我说过,宁守莫攻,即使你的剑出鞘,也是为了救自己,而不是救我。第三,有任何无法决断之事去找齐将军。”她轻轻点了点头,看到父亲上马渐渐离去的身影。
父亲的影子已经只剩下模糊一点,她终于慢慢的坐了下来,她的双手已经冰凉。那把隋刃父亲很少佩在身上。父亲曾经在明月下挥舞着隋刃,在冷冽月光之下,它的剑身散发着腐朽的毒药味。父亲的眼睛盯着它漂亮的身体,久久没有说话。她想上去碰一下那把如青釉般洗透的剑身,却被父亲挡住了。父亲将剑举起来,在月色下散发出银碧相见的幽暗光芒。“你看,这把隋刃是用剧毒催化出来的杀器,最初它是亡命的流浪剑士击杀敌人的武器。只要它出鞘,就会伴随着鬼魅之声。”她年幼不懂事,看着父亲专注的问:“它用来做什么呢?”父亲看着它,好像想到了久远的记忆,“在真正的战场上,到了生死决战的时候,才是它的用武之地。”
她的身体慢慢抱在一起,思绪杂乱,脑中闪过这几日的斑驳片段。看来,她低估了戍城之行的严重性。值得父亲将隋刃投入战场的战争,一定不是那些游学时的小打小闹。党项的抢掠,齐家军的肃穆,父亲的杀气,终于让她感觉到,自己来到了真正的战场。
“怎么,害怕了?”齐维桢的平静的看着她,“要是怕的话你可以跑。”姜灵均嘴边轻挑一笑,“戍城都已经开始戒严了,不会因为我是姜楚一的女儿就改变。…我只是觉得,真正的战场并不诗中的战场。对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报君台上黄金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齐维桢的剑尖直指姜灵均鼻尖,“那是诗人的浪漫想象…在他们用曼妙语言描绘战场壮丽的同时,他们首先要保住性命。”姜灵均盯着他,突然如游龙飘然而起,一剑挑起齐维桢的剑锋。齐维桢一时疏忽,手臂顿时感到一阵酥麻,他手腕轻轻回转,才借用下盘身力收住剑身。姜灵均看着他,杏眼一挑,嘴角的酒窝也浮了起来,“齐将军,战场三大忌:女人、头陀、小孩儿。您在真正的战场上可千万别犯忌讳啊。”
齐维桢微微一愣,复而苦笑摇头,他看着姜灵均轻巧的收回了长剑,将它藏在袖中,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不假滞塞。“好轻灵的一把剑,”看着小得意的姜灵均,心中一动,温柔的说:“很适合你。”姜灵均看着他:“我叫它‘胜邪’。胜邪’是吴王阖闾五剑之一,欧冶子铸它便如铸恶,每多增一寸便多一寸恶。自古以来,都是以邪治邪,所以我可不信邪。”她靠近齐维桢,两个人的凌乱气息交织在一起,“带我去戍城守卫吧,你看到了,我至少不会给你拖后腿。”
齐维桢看着他,略略思索,“我会考虑的。但是今天…”他淡淡拉着姜灵均走回邸站,“你要好好会邸站休息。不要担心姜祭酒,你知道你的平安更能令他安心。另外,”他回头看着姜灵均,眼睛还是黑曜石一般美丽,“明天我会接你去驻军府,”他顿了顿,“也是姜祭酒的意思。”
灵均回到邸站,疲惫的躺在床上。她今天很累,抬起头看着幔帐,他一直想着父亲走时安静的脸,心却并不安宁。也许是思索太多,她很快陷入了安眠。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爹是心头好b( ̄▽ ̄)d
☆、危局
翌日,灵均住到了驻军府。驻军府是周乾曾经居住的军务处。灵均身上并无长物,只带着几件换季的衣物和武器。齐维桢甫一换岗便来接应她。他带着灵均到了东厢,进了一间雅致的小斋房。这斋虽小,却五脏俱全。古朴的书案上立着丝绢的一枝梅瓶。灵均回首看着斟茶的齐维桢,轻问道:“周将军家中有女眷吗?”
齐维桢对着滚滚的热茶吹了口气,端给了灵均:“齐磊说周将军有一位义妹,曾经随军住在戍城,整个驻军府只有这处有些闺阁感,大概就是那位小姐所居之处吧。”灵均曾听父亲说过周将军是一位沉稳深思之人,没想到也有视若珍宝的女子呢。看着小斋的布置颇具匠心,所用器物也都是大气端雅,可见府中主人对斋主人的宠爱。“那周将军义妹现在何处?”
齐维桢略微思索,“周将军在失踪前几日将义妹宋小姐送了出去,现在也不知所踪。”灵均却想,周乾的一切行动就好像有了预期一样,为了避免危险,才将义妹送走,这样的猜想倒是有合理性的。但是照父亲的说法,周将军是个万事都有二手计划的人,他不会匆忙留下一个血书。那么只能说明,周将军曾经刻意留下的、某些能够说明真相的东西,被毁坏或者隐藏了起来。
灵均在脑中过剧情的时候,齐维桢已经将屋子整理好了。灵均回头看看他忙上忙下的背影,由衷的觉得这位俊秀的“人面子”还真是个小管家婆儿。这些叠被铺床的事情齐维桢也做得很是细致,他看到姜灵均所以放在一边的包袱,下意识的伸手去拿,却轻轻止住了。
姜灵均看得有趣,“怎么,齐小将军这是打算连我的行李都收拾了?”她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我可得感谢你,我打进来这些活儿可是丝毫没干过呢。”齐维桢悠悠说:“军旅苦寒,事务繁杂。幼年随军,所以便习惯为军队处理这些庶务了。”
姜灵均这几日来,倒是见到了和初日那个冷冰块不同的齐三。这人万事妥帖,难得的沉稳又不失决断,怪不得连赵无咎那样的鲁莽之人也要给他几分面子。齐维桢以为她是在思索赵无咎之事,也看着他柔声说道:“你不用担心赵将军,那日的事情姜祭酒已经处理了,你做的并不完全对,赵将军却也是一时意气用事。他虽然鲁莽,但是个率性之人。见到他正常说话就可。”姜灵均轻点头。
齐维桢将屋子通气除尘,拾掇干净,回身对她说:“换防时间是一更天,好好休息吧。”说罢又添了一句,“将晚天凉,多穿些衣服。”他便回身走了。姜灵均看他思虑如此周到,不由得叫住他:“齐三公子,多谢。”齐维桢的背影对着他,心里却有点异样的感觉,他此刻不想回头看姜灵均那张俊秀的脸,怕她发现有些微红的耳根,灵均便只看到他轻轻颔首,就速离开了。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之久,天气日渐寒冷,萧瑟的风吹得人脸发麻。灵均匆匆进了屋子,便拿起桌上的书看了起来。这段日子,除了换防的两个时辰,她都在阅读大量的地方志。灯花发出‘呲啦’的爆裂声,她添了些香油,又将手放在蜡烛旁暖了暖。
父亲已经去了半个月,这段时间,齐三偶尔会带回来几句父亲的消息,也无非就是安好罢了。父亲一次都没有给她来信,却让她的心略不安宁。戍城的和平只是暂时的,驻军府中的气氛仍然是严肃的,战争将会一触即发,只是缺少一个契机罢了。灵均希望获得更多的消息,但是齐三所透露的并不多。
她看了看手中的溪公青,淬进了绿萝中蕴藏的毒汁,时间越长,便会沉淀的毒性越大。厨房中的老鼠已经不幸成为她的试验品了。那日她又找了一块生肉,只是微微粘上剑尖便立竿见影。“若是到了关键时刻,这就是我的保命利器。”灵均心下暗想。
“灵均,你不要看我!不!你看我!我的身体破了好多的洞!”父亲浑身是血,他的身上已经伤痕累累,胸口和腿上的肉被人活生生的剜去了几块。父亲走向他,他的手露出了森森白骨,扼向自己的咽喉。灵均感觉这双手已经让她窒息,她无法抗拒父亲的力量,几乎快要死去…“啊!”
从睡梦中惊醒,她摸了摸脖颈,发现皮肤如僵尸般冰冷。此时尚不到鸡鸣,却突见院子中火光点点。她将小袄披在身上,在黑夜中大口的喘着粗气,平复这个可怕的噩梦。
她喝了口冷掉的茶,看到院子中的火光消失在齐三的琉阁。整整二十天,几乎没有外来人员进入,而父亲的音信却几乎断绝。她心念一起,便起身用轻功步法进了齐三的琉阁。齐三的阁中有暗暗灯光,灵均心中暗道,“必须要采用这种方法才能知道更多的秘密,对不起了齐三。”她见周围无人,便上梁倒垂脑袋去探听屋中对话。
齐维桢声音虽仍旧沉稳,但是音色丝丝喑哑:“这件事情,告诉几个仅有的知情者,务必对姜小姐保密,违令者斩!”却只听另一个声音思索一下,急声说道:“公子,此事是否不妥,姜祭酒现在被党项的铁鹞子包围了,危在旦夕。如果姜祭酒有了万一,姜小姐面对的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这太不道义…”齐维桢厉声断道:“如果你告诉她,那可能见到的就是两具尸体!姜祭酒临走时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我照看好姜小姐,不能做出冲动之事,既然承人之事,才要忠人道义!此事你按我吩咐去做,即刻将小沛的情况报告将军!”
姜灵均听罢,浑身血液便冷了下来。她将头抬起,双手狠狠的掐着大腿的肉,咬着牙哭了出来。那胸口的痛苦几乎要冲破整个身体,却要忍着不能发出声音,身体中的气在无形的乱窜,冲到了喉咙窒息的哽着甜腥。她胡乱的喘着气,开始慢慢的冷静下来。父亲可怕的梦也许会变成现实,这样的情景她不敢想象。她坐在屋檐上,身体紧紧抱在一起。她心中告诉自己,冷静下来。手中的溪公青在月光下散发了阵阵寒冷,此刻那玄鸟的美丽优雅却像画着催命符的小鬼。她心中下定决断,父亲、对不起,我只能冒险了。
她心中不再迟疑。复将头低下,窥见齐维桢将手中的密信燃成灰烬。他此刻心中也凌乱不已,姜楚一此人的品性能力他一向佩服,但是这个诱饵和先锋军却只有他能担得了。前朝之所以启用姜楚一,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在赵国的大名,即便是塞外蛮夷也知之甚多。尽管知道小沛驻军是有去难回,可是他确实无法阻止,因为…他紧咬牙齿,想起姜灵均那张美丽的脸,拳头骤然击上桌子,顿时间鲜血淋漓。
灵均见状,心中一时间颇为复杂,多日相处几乎让她忘记了齐维桢是一个军人。虽然在听到父亲危险的那一刻,她一瞬间憎恨过齐维桢,但自古忠义难两全,齐维桢即便知道内幕,大抵也是无法告知她。看齐维桢的做法,齐贞吉也许对小沛被围一事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且不打算再为此投入更多的兵力。但是父亲危在旦夕,她只能放手一搏了。
姜灵均轻身下檐,回身闪到房内。拿出明石,映出微弱的青色光芒,她借着光芒迅速整理着备战之物。灵均心如鼓噪,这是真正的战场,而不是岳州的君子剑会、扬州的名姬剑舞。既无君子谦让之德,也无美人舞剑风韵。此刻她才真正觉得,以往在诗书上看到的绝伦战场风光,仅仅是书写死亡的绝命场。姜楚一声名显赫,而仅仅成为一诱饵。她流干净最后一滴眼泪,牙齿和嘴唇摩挲出鲜血,让自己尽量清醒。
窗边忽然闪过人影,灵均即刻回身于床上调整呼吸,假装熟睡。齐维桢悄悄走到床边,久久凝视她平静的脸。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的脸,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让灵均生怕露出破绽。他伸出纤细的手指,冰凉的指尖碰了碰灵均的脸颊,那样细腻温热,瞬间便温暖了他有些恐慌的心。她听到他在黑暗中喑哑着嗓子说道:“你放心,你父亲会没事的,你放心…”
齐维桢轻轻走了,姜灵均握紧手中的溪公青,齐家已经无法对父亲的性命负责了,她只能尽量的减少对他人的连坐而自己行动。轻身出屋,见周围并无火光,便轻身翻出府外。这两个月天气变冷,城中市民起早时间并不早,眼见行人稀少。她跑到东北角马厩,见马夫背着她喂马,口中呵气连天。
灵均眼睛逡巡着面前的营房,飞身趁机飞身到平日骑过的“烈焰”前,抚着它的耳朵温柔低语:“好马儿,好马儿。我平日对你好不好,今天有难,檀溪跃马,可要助我!”她一刀挑开绳子,趁马夫尚未回身,将烈焰牵了出去。换防戍卫看到一位年轻女子坐在马上悠悠走来,以为是哪里来的细作,走近才看到是平日换防的姜小姐。
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