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幽云-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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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淡睥一笑。
那令人惊讶的一瞬间出现在眼前,那羚羊踢踢四肢足蹄,老眼昏花的双目似乎已经崩溃,它拖着残破的身躯向前,却发出了一声哀嚎。
灵均的双眼被檀郎的手轻轻挡住,浓密的睫毛瘙弄着他的手心。
“干嘛…挡住我眼睛啊。”
她扒开他的双手,看到峡谷下的老羚羊尸体寂寞的躺在一旁。
他低垂眼睑,轻轻一叹气:“你又会觉得心疼了。”
她动了动嘴唇,想起了他在雪山上时,被她无辜伤了的事情。看了看眼前的人,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只老羚羊似乎一直围着小羚羊在想些什么,它已经老迈,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着实摧人心肝,可是它忽然变得极其坚毅,似乎又做了什么决定。
就在电光之间,那小羚羊竟然踩着老羚羊的身体向前一跃,飞到了对面的山谷上去!
寂静声铺满了整片山谷,即便是猎狗与狼群都为之震撼。
那甘愿牺牲自己却保护孩子性命的禽兽,就像是姜楚一在她身边安静的抱着她,在落魄时为她求来的一口饭。
“羚羊飞渡…”他嘶哑的张开口,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看着他喑哑的表情,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偏着身体默默看着她:“弱肉强食是自然真理,但是总会有人舍弃自己去成全所爱之人。”
“你相信吗?”
檀郎歪歪头:“相信什么?”
少女露出一个温柔羞涩的表情:“当你失去了一点爱,总会有另一点爱在等着你。我没有母亲,可是我的父亲也像我的母亲。他…”她回想起过去种种,不禁热泪盈眶,“穷日子我也有过,但是我爹又坚强又温柔,他是我见过最完美的男人。”
檀郎忽然变得有些气呼呼的,让那张几乎要成熟的深邃五官稚气了起来。
他看着那张忽然温柔羞怯的可爱脸蛋儿,不禁恶作剧似的捏了捏:“我说,他比我还完美么?”
灵均“噗嗤”笑了出来,给他几分面子,就不嘲笑他了。
她忽然露出了爽朗表情:“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你的妈妈,我一定会帮你质问他,居然扔下这么厉害的儿子!她是不是在部落地位低下才会这样呢,不过你别担心哦!”
檀郎身体忽然一僵。他平静整了整眉目,却不去想许多事情。
两个人看看对方,又不好意思的糯糯笑了起来。
他渐渐平静,似乎看着遥远西方:“你说过,如果我有了孩子,要对他好,如果是你呢?”
两双眼睛静静看着对方,灵均看着他好看的脸,温柔说道:“当然会很好很好,不仅仅是我的孩子,还有他的爹…”
那话语破碎在风中,传的好远好远。在他十几岁这天,让他铭记了一辈子,再不曾忘过。
作者有话要说: 羚羊飞渡虽然有待科学考证,但是自然界为爱而死的现象简直太多了。敬畏自然!
☆、杀机与旧识
“下刻盘龙势,矫首半衔莲。上镂秦王子,驾鹤乘紫烟。唔,不是‘蔽亏千种树,出没万重山’。让我想想,你喜欢的不是这些粗糙的花纹。这只博山香炉,这些宝子和莲瓣真是精致的很,就连上面的弧度都很像美人的嘴唇,又倔强又轻薄。对了,这上面的宝相天女有一颗好看的唇珠,长得像谁呢,总是要翘不翘的…”
男人手中攥着精致的香炉,颇有心得的点评着手中的莲花香炉,抑或是在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帐摩挲着幔帐后的人。
“真是好冷淡的相见啊。”他一点一点的抚摸着香炉上宝相庄严的醍醐天女,那佛陀的脸色冷漠而少欲,唯有眼神充满毫无表情的睥睨众生。手指点点嘴唇,似乎在描摹着那人的模样。
“还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么,真是伤脑筋啊。”男人轻轻扔进一颗檀香,轻轻推动香拨:“你从前教过我,云母石片的香气‘香而不焦’,那些儒雅的士子恰如‘红袖添香夜读书’。”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氲霭的香气,对垂帘后的冷淡视而不见。
男人眼带笑意,轻轻挪动双脚,锋利的鞘剑立刻斜插入双腿之间。
男人笑眼不变,由衷的赞美:“好准头!”
垂帘后的人一声不发,甚至气息全无。
那苍鹰的叫声突兀的响起在空中,垂帘轻轻一动。
房门开启,侍从恭顺的低声禀报,男人平淡的点头示意。
男人轻轻的打开手中的羊皮卷,拨开红绳,一点一点的推开卷宗。
他露出了了然的笑意,手中的卷宗早就已经被抢夺一半。但他并不慌乱,只因对方纤细的身体被他带入怀中,那垂起的纱幔在阵风中吹拂。
“你手上再用些力,它就要被撕碎了,如果你不想知道女儿的生死。”男人高高的审视着他。
对方平静的脸上几欲出现裂痕,强抑住咬牙的声音。
“阿隐,不、应该叫你楚一了。真是意外,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呢。看来你只是在害羞,所以故意垂了帘子吗?何必像那些羞羞答答的大家闺秀一样呢,虽然你比他们更加守礼,不过我们不需要讲究。毕竟,我不是赵国那些迂腐之人。”他温柔的看着昔日熟识之人,却在谈笑间压制着彼此的死穴。
他右手仍旧摸着冷淡的宝相天女,细细端详着经年未见之人。
“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有了些变化。果然人心的变化是一时之间无法看透的。如果想要看透,只怕须得挖出心来才是呢。”他相貌俊美,尽管说出如此残酷之言,那缓缓温文语气竟无法让人厌恶。
“您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那张讨厌的脸。对了,冒昧请问,您什么时候去死呢?”
男人爽朗一笑:“俗事缠身,本来就没时间去死一下。偏偏心里总是记挂着和你再喝一杯酒。”
男人靠近对方,鹰隼般双眼一寸一寸侵蚀着对方皮肤,“为着这个念想,总是不能去死的。”
他将手中的香炉推到端坐之人的面前,优雅的行礼:“总想着居然没人为你造相,看到这位天女,却觉得果然一支笔画不出你的色彩呢。还是点缀着常人难以调出的姿态更适合你,果然是目中无人的好模样。”
即使被比作女子是在羞辱自己,姜楚一仍是面无表情。
男人眼睛不眨的盯着他:“姜楚一的大名已经飘荡在塞外许久了。西辽的后宫中,每人手中都会吟诵您的大作。”他轻轻一叹,似乎颇为可惜,“可惜我们的帝王虽爱中原的珍宝物件,但是似乎对这些诗词歌赋不感兴趣。看来也只有我能欣赏阿隐你的大作了。”
姜楚一皮笑肉不笑的恭维着:“没想到西辽的于越大人竟然连王宫嫔妃的爱好都如此清楚,什么时候能够高坐龙床,我定去祝贺。”
对方平静的看着他:“阿隐还记得我叫什么?”
姜楚一敛容恭肃:“西辽的‘王上王’耶律雄奇——功高德大、勇武善战,诸国无不拜服。您被封为于越,又加封慎国公,在下恭喜了。”他放下衣袖,笑意温和,“更兼善用阴谋、狡诈欺人,掌控西辽如王莽篡汉、梁冀质帝,真乃赫赫威名!”
雄奇拊掌大笑:“仍旧是好利的一张嘴!你最知道我,何必讽刺于我!”
姜楚一心中翻出陈年旧事,不由得翻江倒海。他静静抬头:“您多虑了,您心思机敏,只有我这样蠢人才会被骗,真是贻笑大方。”
雄奇淡笑不语,却突然攫住姜楚一手腕。
姜楚一右手紧紧按住袖中的隋刃,剑光微微盘旋。
雄奇将他手轻轻翻过,轻轻搭上脉门:“真难为你了,几乎被刺成血人还能愈合下来。阿隐…我早就说过,我最欣赏你的生命力。明明做着比任何一个人都危险的事情,可最后却都奇迹般的活下来了…大概你上辈子真的是什么神仙也未必吧。”
姜楚一将袖中剑隐去。
他实则已经心急如焚,只是勉强与对方斡旋罢了。不自觉轻蹙眉毛、思考如何应对。他紧紧握住手中之剑,轻轻咬唇,眼中暗含淡淡水光:“多谢慎国公相助,请告知小女消息。”
雄奇轻轻的用香铲铲出香灰,面容平静:“记得以前你我二人相识是在江南,那实在是一个好去处,尤其是江南的潋滟佳人以及…美丽公子,身着一身白衣黑纱,我方才知道,原来将士的黑色竟能被穿出风流…”
姜楚一咬了咬牙:“求您告知小女消息。”
雄奇似可惜般叹了一口气:“不如你脱赵入辽如何?”
姜楚一攥紧了拳不语。
对方半抬着眼皮停了半响,轻推面前的香炉:“把这个收了吧,我希望每次见故友之时,他的身上都是这种味道。”
姜楚一从未有一刻憎恨于自己的无能。他有利剑在手,但是无法出招。对于面前之人,实在恨之入骨,一旦相见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屋中的炉子迸发出“噗嗤”的火星声。雄奇盯着他乌发下落出汗珠,静静思索。
嘴唇微微放松弧线,他淡淡开口:“你的女儿,真不愧是你的女儿。该说她运气好呢,还是生命力顽强呢,竟然手脚俱全的到了往利氏。”
姜楚一赫然抬头,他大脑空白,身体不由得微微,双眼几乎无意识的流出两行清泪。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将呜咽的声音留在嗓子中。
“她,灵均,她怎么样?她吃的好么,塞外那么冷,穿的暖么?有受到欺负么?”他心中撕扯着、呐喊着。
雄奇按住了额头,斜着眼睛看他:“哦,真是我见犹怜呀…你应该知道接下来做什么了吧。”
姜楚一迅速整容恢复平静:“我收了您的香炉,您交给我女儿的消息,很平等的交易。”
雄奇挑起嘴唇:“我现在一声令下,往利氏立刻就会杀了你的宝贝女儿。”
姜楚一轻颔首淡淡的微笑:“那么您的最后一点良心都被狗吃了。只有这点,我确切无疑。”
雄奇细长有力的手指有规则的清点着桌面,眼睛却深深的盯住了姜楚一。
“再求我吧,求我救你的女儿,她会被以上宾的待遇送回你身边。斡鲁朵的骑士、林牙的典文,这些都可以让你的女儿光芒加身。”
姜楚一按住香炉,拨了拨燃尽的香灰,半睁着眼睛:“请不要用这些白痴的承诺诱惑我。我向您保证,今天仅仅是旧友相见,而不是一个赵国的将官和辽国的摄政王在做什么交易。无论是今上、齐将军、慎国公、或者是姜楚一,都没办法捏造出任何姜楚一背叛国家的‘证据’。”
雄奇百无聊赖的搭着椅背:“好不容易今天的秋日中有一点阳光,面前又坐着这样一个人,却不是风花雪月的喝酒弹琴,反而谈论一些俗不可耐的蝇蚁之事,真是毫无意思啊!”
他轻轻起身,长腿跨到那端坐之人面前,凑近他的面庞。
这个人究竟是变了,还是没有变呢?
似乎是一点点的产生改变,又似乎始终未变。从他们第一次相识起,他似乎不是这样的性情,但又隐隐有这样的变化趋势。那之后的几次相见,他也觉得他既是那个初次见面的美丽少年,又变成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两个人的眼睛不动的看着对方。这样的机会,只怕是并不多了。他没有资格进入朝堂,而他几乎不会主动来见他。哪怕是仅有的相见,都是互相伤害与算计。
姜楚一轻轻张开薄唇:“其实也很有趣。今天你没有命令你的骑士取我性命,我也没有想要一剑刺穿你的心脏。”
雄奇双手撑着桌面,看着姜楚一抬起尖俏的下巴,细长的脖颈如玉璧般秀美。
——锋利的、美丽的、轻薄的剑刃。他由衷想到。
姜楚一低下头,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睑。他轻轻低语:“这次多谢了。”
雄奇起身转过身去,挺立的背影逆着光。轻轻推开门,平静的说出道别之语:“如果有机会再见,请叫我当初那个名字——‘慎’。”
姜楚一静静坐在房中,抚摸着精致的博山香炉。
作者有话要说: 我立志要在自己文中写出一个半屈原式人物,就算难以全其万一,也要写。但是我笔下的屈子也许受到更多的桎梏,因为这就是现实。人无完人,更无造出的神…
☆、密谋
黑夜中“哧哧”响起了烟柳草起的一簇焰火,照亮了一双双野兽般的幽暗眼睛。颈上的白色狼骨鬼气森森,不只是这样诡异的白色,紫炁星的图腾竟然也被白色的树漆染的煞白。白色、白色、到处都是令人恐怖的白色。
一只手、两只手,轻轻举过头顶。他们割破手掌,勾兑出的血液缓缓落下,在酒中盘旋着。
兀亚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他那过分干瘪的肢体令他不适,弓起的背已经有了下世的光景。他心中暗暗不屑,往利家即便仍然强大,这样的狼头,也已经不再强壮。这个人早晚没多久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