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幽云-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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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逃亡的夜晚,是两个人在星空下的最后絮语,从那之后,她回到了她的家乡,他却继续追逐她的身影。
充满血腥的污气中,指尖的血珠汨汨而下,可是她已经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痛感。当一切谎言与阴谋被揭穿,那些一直想要逃避的东西变得无比鲜明随后释然。
月亮渐渐的马上要沉下去,烛火灯影闪烁,温热的怀抱温暖了冰冷的身体。
灵均很想哭,可是她的尊严却令她无所适从。檀郎的身体很暖,尽管衣衫上是冷冽的风霜血味,像是从千里之外的塞北所夹带的一般,他将头上的毡帽戴在她的头上,冻僵的耳朵立刻恢复了温度。
两个人久远的相视无言,一阵震颤的心跳袭击了彼此。
檀郎叹息一声将她带血的手抽出,撕下手间的布帛轻柔的覆盖上。他的指尖温柔细腻,垂下的睫毛纤长柔软,在月色降下的余晖中鲜明干净。
月色下的夜晚实在是一个可怕的幽灵,她几乎戏弄着世间所有的男女,让对方的面庞在清辉中产生模糊的错觉,美的近似虚幻而不真实。
檀郎感觉到她指尖的震颤,再抬头时,她的脸上已经静默流下两条泪痕,如静夜落雪毫无声息,卸下了伪装后的她也只是一个脆弱的孩子。
檀郎将带着炙热气息的手轻轻抚在她脸上:“每次我想要狠狠报复你,报复你践踏我的尊严、逃避我的感情,可是最后却总会败给你的眼泪,这大概就是宿命冤家吧。”
灵均颤抖着闭上了眼,先是静默无声,身体的血液慢慢的热气翻腾,最后竟是嚎啕大哭。不甘、辛酸、委屈、自厌、遗憾,她几乎已经模糊所有负面感情的界限,只要在他的面前,她的逞强总会被重重击碎。
沉默袭击了寒冷中的两个人,她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却狠狠地抱住了他的腰,来自女人的情欲后知后觉的令她感到快意,她细细的摩挲着他胸口的伤痕,那是她赐给他的印记。
檀郎像只被乖巧驯养的狼狗一般任她摩挲,从头到尾,他黑色的双眸中只是盯着她的脸,那样复杂疯狂却隐藏在平静下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是他所追逐的。
“好暖。”灵均喃喃低语,将嘴唇贴在了他的唇上,似两块玻璃一般隔着空气触碰,她的唇汲取到了他的暖意,嘴角弯弯的笑了一下。他被这夜魅精灵一般无邪的笑意蛊惑,身体的支脉紧紧绷起:“这次是你主动,如果你希望我继续下去。”
她的眼睛在若隐若现的光下异常明亮艳丽,铺天盖地的诉说着一个成熟女人的形成,唇角弯弯笑意:“我不要做你的母狼,我要做你的女王。”她将男人按下身去,濡湿的舌头伸进他的口中,点燃了挑逗的欲火,她的指尖摸过他脸上的每一根骨骼,这触感令自己感动的想哭,在他的唇齿间得到的快感,则是相反的愉悦。
爱情绝非一件单纯快乐或者痛苦的事情,大部分的时候,它是爱恨交织的。享受欲望的同时,却又因为彼此深爱产生的误解不和所打击着。可是世界上没有单一的爱情与苍白的幸福,对于姜灵均与嵬名灭明来说,相互追逐与伤害只是本能的产物与爱情的附属品。
二人像两条交尾后的人鱼一般静静躺在一起,灵均看着身下的男人一副郁闷的面庞,不由得轻轻一笑:“我主动送上门来了你还不要,我这么差呀。”
檀郎撇过脸去闷闷的发出哼声:“我是说要你主动投怀送抱,但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又太猛烈了,我一时间有点…”
灵均渐渐游弋身体,露出的眼角妩媚的挑起,舌头却舔弄他久远的伤痕:“这就是你败给我的证据,这次你又败给我了,我、赢、了。”
檀郎看着那猫儿一般狡诈机灵的面庞,嘴角淡淡一笑:“从一开始我就败给你了。”
灵均翻起身来将他骑在身下,二人的面庞气息交错,她心中却有一些失落,这场爱情从来没有公平过。从一开始,他就将她看成一个执着追求的目标,尽管他扬言要报复自己,可是从头到尾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都没有伤害过自己一分。
檀郎握住她的手腕,将那小小的手包进手中,黑色的眸子散淡的看了窗外的月:“不要觉得愧疚,人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即便爱情也是,从一开始我已经接受了这种不公。”
他抬起头,再次重申他的诺言:“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
灵均羽睫微动,却仍旧高傲的扬起嘴角:“不,我要做你的女王。”
檀郎叹笑一声,他所爱上的女人从来不肯服输,他很倔强,她更倔强,他们就像一对顽石一样,就算把对方碰的头破血流,最终还要紧紧绑在一起:“无所谓了,就做你驯养的猎犬,不过我尊贵的女王大人还是要被我压在身下,被我弄得哭爹叫娘…”
灵均冷哼一声:“谁要在你身下,你就等着我骑你吧。”
檀郎又是重重叹息:“是是是,女王大人。”
星空遍布,似乎又回到了党项的夜,在上雍城中灯火通明看不到漫天星子,他们却要在阴湿的牢狱中倾诉思念。
“如果叶灵锋真的爱你,我会将爱情藏在心中。可是她并不爱你,所以我要抢走你。我真傻,一直被自己的懦弱蒙蔽了眼睛。”
檀郎捂着她发颤的身体:“我不会随意对人做出承诺,可是她却在自己的臆想中越来越沉醉,也许我只是可怜她,可怜她同样得不到父亲的爱。”
灵均转过头看着他仰望星空的天空,也许这个人到了现在也没办法忘记他的家乡和那些恩恩怨怨的亲人:“你现在还想他们么。”
檀郎眼中的水波微动,手却将她攥的更紧:“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未来的路太过弥漫,灵均幽幽的想,这是她一生最冒险的事,和理性完全背道而驰,就像身体中最原始的渴望忽然奔涌而至,像是经过了漫长曲折的荆棘后忽然找到了唯一的亮光。他们无法书写未知的命运,也不知道下一刻路在何方,可是最悠久的解释就是爱情。
她狠狠咬伤他的嘴唇,将那唇咬出铁锈般的血色,红的令他快意:“我是个天生缺少安全感的女人,若你敢背叛我,我会像我的先辈们一样,将你的心剖出来吃掉。”
他看了看他胸口那露出的黄金牡丹,露出了一丝笑意:“好,那我绝不还手,任你把我杀了,把我的血液留在你的身体里。”
这就够了…她的心颤动的微笑着。
十日后,新年的气息来的猛烈极了。
太子身披杏黄外衫,用温热的汾酒驱散了胃间的寒意:“上雍的新年太冷了,冷的人心寒。”
罗士谌轻身一拜:“姜姬果真送来了二公主与殿下手中的线人档案,只是她搏学广通,几乎都是用韵下编码极其难做,必须集结众多精英才能在短时间内破译出来,这样我们便可以拿出其中最无用的地方送给圣上。但是——她似乎有意隐藏了大公主的线人信息。”
太子掀唇淡笑:“她是在赌气报复你才故意要你破译这难解的密码,至于大妹那里就算了罢,她有自己想要走的路,无论生死都是由她。”
罗士谌看着堆在角落的琵琶悠然出神,太子与皇帝交涉放她出狱时,他在远处远远望着这一切,那个眉眼凌厉的女孩子没有放过他,只是跑到他面前狠狠瞪着他:“因为你我现在太憎恶男人了!天下间除了父亲与丈夫外,其余的男人果然都是混蛋!”
“罗卿、罗卿…?”罗士谌微微抬眼,才发现太子挑眉看他:“你放心罢,姜姬是个很有分寸的女孩子,她虽然有些恶作剧心理,但是从不会破坏协定。此番却是是我们要害人性命,你就让她且发泄发泄吧。”
他看了对方的的笑意一如既往沉稳清朗,却有莫名的阴影爬上那清风般的笑意,心中忽然了悟:“原来你对她其实有几分…既然如此,我也会成全你,为什么?”
罗士谌微微一笑,竟是释然:“她很懂我,我就是她口中一切以天地规则为原则之人,因此,牺牲她是必须的选择,没什么值得怀疑的。至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臣不会深究,臣大概缺少缅怀思虑的性格。”
啊…太子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他竟会如身临其中感到心痛。
他的母亲,没有人愿意提起的符皇后,老友敌人皆快要化作尘土的符皇后,这个早已经深埋地下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痛过。没有人是毫无缺憾的,从符尧星到罗士谌,明知道感情是彻骨的毒药,可是也无法抗拒人性,这也许就是被称为人的所在。
冬天漫漫拖曳着巨大的白雪,渐渐席卷了大地,上雍的又一个春天,仍在等着复苏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此卷完结,明天最后一卷开始哦。
☆、灵姜
“梦中富贵梦中贫,梦里欢娱梦里嗔…”那歌喉低回婉转,浅声低喃,虽是北语却是昆山水磨出,若蝴蝶振翅微乎其微。绿衣美人一身袅娜,手中的香云纱水袖在三月微风中软软纤纤的抽袖而出,浅斟低吟极有风情。
这是一个峥嵘通天的水榭,却无水榭之风流雅致,反而生的古峭嶙峋,竹竿挑水飞泄而下,打出春雨后的水花声。
屋内的烟气渐渐淡了些,柔媚的嗓音透出丝疲惫来:“绿衣,何必唱得‘张子房慕道记’呢,看你唱得扭扭捏捏又不舒服,不如上你的拿手好戏吧。”
绿衣便回头娇嗔一笑,圆圆的喜庆脸上缀出两个笑涡儿:“那我就给咱们灵均主子来一首‘快嘴李翠莲儿’!您且听着,出口成章不可轻,开言作对动人情;虽无子路才能智,单取人前一笑声…”
灵均懒懒躺在贵妃椅上,口中的阿芙蓉香气吃透尽了五脏六腑中,只感觉自己似乎轻飘飘的在空中浮动着。
阿芙蓉…
她低头看着手上细长的烟枪,从牡丹毒解了之后,她已经渐渐离不开这东西了。人的瘾是最难掌控的东西,她自诩钢铁意志,仍旧无法避免。
因这阿芙蓉的味道处在混沌迷茫之间,似庄周梦蝶行踪缥缈,秋水伊人临水挽纱,那轻悠悠的梦境可以让人忘却暂时的不安、愤怒,乃至于失望。
忘记从诏狱出来后的几个月中,她仍旧无法释怀的内心,对于那些想要视她为工具敌手的人,她始终被阴影笼罩而无法逃脱。
阴阳已割昏晓,夜晚鬼魅的身影又浮现在空中,她飘过去一个眼神,绿衣忽而恭肃敛容,若女战士般抽出剑来:“小姐,请退。”
灵均淡淡轻笑抚着手中的溪公青:“天心的好意我心心领了,你告诉她,我们互不亏欠,让她不需如此,下去吧。”
绿衣眼神急促,却看她不动如山的模样,终是跺跺脚便气闷而出。
灵均悠悠站在房中,看着烛火不安的跳动着,飞闪的黑影割裂了昏暗的灯光,她低声轻轻低喃:“饮鸩止渴。”
利剑在空中以诡异的速度划过,似沙漠中诡异的银狐,在瞬时间已经准确的割破喉咙。
“哎?第三十九个——”
弯刀回鞘的瞬间,灵均瞳孔一紧,立刻将手中的烟枪扔出窗外。她默默低下头,手却背在身后擦拭皮肤上的淡色烟灰。檀郎垂着眸子将她的手一把抽出来:“知道自己犯什么错了么。”
灵均低下头不吭声,仿佛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过了半响才闷闷的崩出两声:“我又犯瘾了。”
檀郎看都未看,只是眼角瞥了瞥一眼窗口:“汉人都说怀孕才傻三年,你这倒是抽多变笨了,每次都可着窗户扔,当我傻的?”
他虽说着责怪之言,到底语气清淡不似责怪,只是将鹿皮绒帕拿出来将她身上皮肤细细擦了一遍:“我不喜欢它的味道,不够干脆。”
灵均静了半响不同他说话,他抬头一看,原是这女孩儿托腮半睁着水眸安安看着窗外的满月,圆盘如玉,他也不闹她。
“我也不喜欢。”灵均望着那月亮轻轻叹息,“姜家似同此物有仇,染上者不计其数,非死即残。”
檀郎想起了姜天心同样年轻美丽的面庞,她的手中也有这样一杆细长的烟枪,她似笑非笑的告诉自己,姜灵均染上了这瘾。姜家的女人固执偏激而臻于极端,一旦心有不甘便会用此物麻痹心智越来越甚。他不知道那女人是出于好意或是看戏的心态告诉他,只是他知道…
她这样独立刚强的人不喜欢被任何事情所控制,这一切都是她在不敢面对什么。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你不能对那个姓罗的人释怀,也不能忘记你心中的官场。”
灵均悠然叹息:“人皆矛盾,我虽然庆幸潇洒,却也嫉恶如仇,始终难忍他们伤我害我。”她看着檀郎低首若有所思的模样,连忙笑道:“你可别拿刀直接找上门,你现在还是赵国的大官呢。将军大人,别污